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待罗喉计都赶至天界,禹司凤已在天门外等候。自从那日柏麟离去,天帝依旧不理世事,偌大天界又不能无人管辖,便将尚在凡间的褚璇玑禹司凤唤了回来,把事情都甩给这对新婚夫妇,自己则躲进昆仑山饮茶下棋去了。
天门外,罗喉计都不愿与禹司凤寒暄,直言来意后,便径直找到亭奴,按照魔域医师开的药方寻来几味草药。腾蛇听闻罗喉计都来了,嚷嚷着要跟他打上一架,再把帝君接回来。待他匆匆赶到,罗喉计都早已将药材包好离开。腾蛇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殿内,整日抱着柏麟送给他的酒坛子抽抽噎噎,此刻寻不见人,又气又恼,拽过同样来找罗喉计都的司命直奔魔域。
魔域昏暗,偏殿是黑夜中的一盏烛光,亦是寒冬中难得的温暖。娅萱将熬好的汤药送来,罗喉计都扶起柏麟,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捏个咒决将散落的白发束好,接过汤药,舀起一勺放至嘴边,轻轻吹着,待汤药变得温热便将其送入柏麟口中。怀中那人眉头紧皱,药呛出大半,罗喉计都忙挥手抹去衣物和被褥上的污渍。
“莫不是药太苦?”
他这样想着,自己抿了一口——这药又酸又涩,确实难喝。
倘若柏麟醒着,定不会让人瞧出端倪,只会面无表情地将药一口闷下去。如今他昏迷不醒,自然卸下了所有伪装,也像普通人一样,怕苦,怕疼。
耐着性子,半哄半骗地喂完药,又喂了一勺糖水,罗喉计都这才把空碗递给娅萱,将柏麟小心放在床榻上,遣散众人。
柏麟昏睡的这几日,罗喉计都不是在正殿议事,就是赶来盯着柏麟,后来干脆命元朗将公文都送至偏殿,整日闭门不出。三日后,柏麟才悠悠转醒,怅然若失,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地,是魔域还是地府。他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攥着,只能先支起半个身子。
这一动,便将伏在床榻上小憩的罗喉计都惊醒。
“醒了?”
“这是...魔域?我...竟没死么?”
“君就那么想死?”
一双大手死死捏住柏麟肩膀,迫使柏麟转过身来。罗喉计都紧盯着那张死水般平静的脸,妄想从中找到其他情绪。
这样的表情,修罗太过熟悉,却也不愿回想,千年前柏麟将他肢解时便是眼前这副模样。罗喉计都只觉有一把刀直直插入心脏,令他呼吸不得。
“我本该死…当年对计都兄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着实无颜苟活于世。我愿将性命赔于你,只望能平复计都兄的怨气。”
冷笑声在偌大的偏殿回荡,冷峻诡异,比冬日寒风更为刺骨。罗喉计都松开手,柏麟只觉肩膀生疼。
“好一个平复怨气,当年本座被剥皮抽筋,关于琉璃盏中千年,君若一死了之,那本座遭受的这些折磨又该由谁来偿还?腾蛇?司命?还是天下苍生?”
愤怒侵染上修罗的眼尾,如同红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映得眼尾微红。
“罗喉计都,伤你害你之事乃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并无干系,莫要迁怒无辜之人。至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柏麟哑着嗓子,努力遮掩住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却还是被修罗发觉。
罗喉计都只觉心如刀割,恨意如野草般疯长。他听得出柏麟在害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三界。柏麟可以为不相干的人舍去神法,为何偏偏对他如此残忍。
愤恨,不解,怅然混在一起,罗喉计都直勾勾地盯着柏麟。修罗极为复杂的眼神令柏麟心中一颤,只觉这神情包含了太多太多。
“悉听尊便?那就辛苦君好生待在此处,也尝尝被困千年是何滋味。”
说罢,结界重新落下,将柏麟困于距离床榻五步之内,拂袖离去。
“人醒了?”
无支祁歪坐在地上,漫不经心摆弄着手里的酒杯。
“嗯。”
“腾蛇和司命天天在魔域外叫嚷着要见柏麟,既然人都醒了,那...”
“不必理他们。”
无支祁还想说些什么,罗喉计都先开口道:
“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天界,魔域这边你先帮我照看着。”
近来天下很不太平,先是洪水肆虐凡间,而后不周山又有小妖出世,为祸三界。为平定这些灾祸,罗喉计都忙得焦头烂额,烦躁至极。禹司凤也几次三番遣人来请罗喉计都到天界议事。到底和褚璇玑同体过一段时间,罗喉计都难得赏了面子,去了。那日到天界寻药,匆忙的很,还未来得及仔细瞧瞧天界如今的模样。罗喉计都一边心不在焉和禹司凤有一句没一句地叙旧,一边听着来来往往的小仙们一口一个“魔尊”恭恭敬敬叫着,这是修罗一族从未有过的待遇。他又听到三四个仙侍压低声音议论柏麟,说柏麟残忍至极,心思不正,犯下大错被贬为散仙。罗喉计都暗自冷笑,心想这话说的不错,眼里却不自觉流露出杀意,望得那些仙侍打了好几个寒颤,快步逃开了。他心想倘若柏麟知道他拼命守护的天界如今竟是如此议论自己,不知会作何感想。
魔域和天界难得意见一致,合力出兵镇压妖物。妖物被剿灭,且尚无小妖出世,三界太平了近五百年。
柏麟困于偏殿亦已五百年。新伤旧病齐齐发作,再加上魔域阴冷,又没有神法护体,不出意外染上风寒,整日昏昏沉沉蜷缩在床榻上,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又或者噩梦连连,惊出一身冷汗。
奉命送饭送药的魔侍见人总是病怏怏的,忙上报给罗喉计都。他知道魔尊对这散仙不一般,再说罗喉计都性情多变,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就这么交代了。然而罗喉计都只是命他做好分内之事,保证那人死不了就行,其他一律无需在意。
柏麟虽存死志,但他既已答应罗喉计都,便不会食言。况且他若死了,罗喉计都怨气未消,再牵连到他人,这桩罪便真的百死难赎了。于是乎柏麟无论冷得打颤还是头晕脑胀,都硬撑着在魔侍面前咽下饭菜,饮尽汤药。苦涩于舌尖散开,令人作呕。柏麟却明白的很,眼下这些苦楚比起千年前计都兄所遭受的剥皮抽筋之痛,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情愫于心底蔓延开来,无人知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