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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送拜礼不明帝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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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狮轻踏肆意泼洒的碎霜,兀自沉稳驰飚。艾卿坐在车内,一个劲儿地开窗往外看。
镜辞蓁见他如此不安,伸手握过他手,合拢在自己两手间。帝君并没有说什么安抚的柔语,仅含笑睇凝,便让艾卿沁怀的寒意转瞬变成盈怀的涟光暖色。
帝君今日一身帝释青锦衣,如此沉稳大气的深蓝色,倒有一种别样的雅致,惹得艾卿忍不住想亲近这份仿若天空一般的静谧。
待行至帝宫内,艾卿刚迈出车门,霎时被袭来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地缩了缩身子。紧接着,一件白绒缘饰的葭灰色大氅及时地披在他身上,当即舒暖柔和。
镜辞蓁为他披好御寒大氅,两人下车后,艾卿取过他的拜礼,悄然掂量一下,心里陡然纳闷,他实在想不通,仅仅一幅画为何会这样重。不过,单看这精致的,比里面的画贵重不知多少倍的匣盒,还有想想帝君所说的扶灵寺大师的祷祝,或许祝词念的太多,福运太重罢了。
随后,镜辞蓁仍然不放心地叮嘱几句,又教了艾卿几句应付酆都大帝的场面话,才舍得让艾卿往英招殿走去,而他则移步去往煜华宫。
英招殿现下仅有五个候着的皇子,艾卿进殿后,大帝身边侍奉的侍差当即接过他手里的拜礼,并取下他身上的大氅,安然交给身后随行的鬼侍,接着引他坐在一侧,并奉上已经备好的茶水。
原艾卿进来之前,殿中寂静可听雪落,而现下他一来,当即成了几位皇子趣论的噱头。
除了惯以稳重的大皇子和生性静默的五皇子,其他三个皇子,皆是闲话隐晦浅出,穿梭入耳却犹如裹上阴霜的草木,细触即觉惊寒。
就连病怏怏的三皇子,也阴阳怪气的咳嗽了几声,悲叹一句:“哎!这文武再好,也不如鬼命好,鬼命好了,就算日落黄昏,也能冒出那么几簇青烟。”
“文武好?”二皇子讥笑一声,“我记得属五弟的文武好,十七岁便平鬼患,立封域,当初帝君选伴修之人,我还以为非五弟莫属呢……对对对,我都忘了,还有之后护送公主回妖界的事,像这种护送的大事,当是选一位文武双全之人。”
四皇子苦丧着脸,揉搓着自个儿腰部以下几寸的地方,接茬道:“还文武呢,要我说,这生的好看,随便勾个上等的魂,要什么没有。”
话音未熄,一向正直寡言的五皇子突然道了句:“几位皇兄如此直言不讳,就不怕父皇与帝君责怪吗?毕竟护送公主的人选,是父皇钦定,帝君选伴修之人,也是帝君意愿,如此妄论,岂不是公然不尊?”
此言一出,四下皆觑目片刻,随即静默。唯有大皇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艾卿兀自缄默不语,但是他也不傻,就算不深究语意,也能从一个个敏锐的目光中,看出他们的别有用心。不过,他喉咙隐隐作痛,自是不愿与他们驳论。
幸而这位五皇子也不是被人随意捏的软柿子,几句无波无澜的话语,便止了有心鬼彰明昭著的盘根错节之心。
帝宫确实不是他能待的地方,艾卿心想,或许那时爬上宫墙的他,也在想着,何时能飞出这片围拢的鬼蜮吧……
艾卿无奈暗叹一声,接着端起鬼侍奉添的茶水。然而,杯盖揭开之时,一股雪梨的清香令他不由地滞住,片刻后,他才缓过神,喝了几口六殿下专属的雪梨汤茶。
艾卿不用想也知道,镜辞蓁对鬼界之事如此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不拉拢酆都大帝近身的侍从。托帝君的福,他这位小殿下当真无论在哪儿,都过得舒坦。
不多时,酆都大帝受完官臣朝拜后,径自回到了英招殿。艾卿随着众皇子行礼后,便一直在心里嘟哝那仅有的一句,还是镜辞蓁教给他的礼词……父皇盛安……
其他五位皇子的拜礼皆是价值连城的名贵之物,艾卿看过大皇子的烟霞石蟠螭纹炉,二皇子的天青色琉璃杯,三皇子的白晶莲鹤壶,四皇子的海纹镜,五皇子的木雕笔格,再想想自己的那幅画……还是听天由命吧。
等轮到他时,艾卿见鬼侍将他的拜礼捧到酆都大帝面前,不禁咽了口气,然后惶惶兢兢地凑上前,作揖道了句:“父皇盛……咳咳咳……”……呃……要嘎……
酆都大帝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颇嫌弃地扫了一眼他送的拜礼,随即抬手示意鬼侍打开。
艾卿悄然抬眸一看,幡然悟到,或许酆都大帝那副郁闷窒胸的模样,六个皇子中唯他可独享。
想到此处,艾卿不知自己是该乐还是该悲,反正今日这顿骂灾是挡不住了,他索性耷拉下脑袋,等着酆都大帝发怒。然而,鬼侍打开匣盒之后,不知酆都大帝看到了什么,脸色倏地突变,眼角眉梢更是抑不住的欢喜。
而此时,匣盒中的那柄归胥剑,可谓流光轻飏,星华熠辉,仅剑柄上的纹镂嵌镶便耀华颤颤,摄人心魄。
良久,酆都大帝突然含笑道:“卿儿有心了,正好,近日新奉上一些沉梅香,可疗愈咳疾,你且用些。”
艾卿垂头滴溜着点漆瞳眸,一时没反应过来。啥意思?本殿下亲笔画作竟然斗过了一众琳琅珍宝??酆都大帝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
酆都大帝倒是没有不识好礼,镜辞蓁知他喜好的器物,平时又听他随意谈及几句,之前他想要帝俊羽的翎箭,帝君中元节便送至,而他另外想要的一物应是归胥剑,帝君自然不会错过此机会,让艾卿浅表一次孝心。
之后,艾卿抱着大帝赏赐的好礼,轻飘飘如飞鹤般,向他与镜辞蓁约定的地方快步走去。镜辞蓁早已在此等他,待他看到不远处喜癫癫之人,不禁勾唇浅笑。
此人完全没有皇子该有的矜贵高雅,仅有藏于俗常的凡适诚挚。艾卿望见镜辞蓁后,像做贼一样瞅了瞅周围,见没有旁人后,立刻奔过去,给了帝君一个满怀,然后把大帝赏赐的好物塞给帝君,并一个劲儿说大帝是如何夸他的。
镜辞蓁瞧他这副知足常乐的欢喜相,哑然失笑,轻逗道:“殿下画技超群,自然受大帝青睐。”
艾卿听罢,傻呵呵笑笑。接着,两人行过拐巷,恰遇上兀自笑吟吟的大皇子,他示意侍从留在原地候着,自己则踱步行至帝君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镜辞蓁随手拈来几句寒暄:“大殿下尽心为大帝分忧,魂体消瘦些许,如此孝意,可鉴天地,今日朝拜之时,众鬼官还高赞称,有大殿下在,当是鬼界大幸。”
“劳帝君挂怀,如此缪赞,受之有愧。自上次普华宫一事,因一直思过修心,却无机会向帝君敬表谢意,此逢冥阴节,寥寥心意,望帝君收下。”
大皇子说完,身后一鬼侍很有眼力见地捧过一锦盒。此盒琉璃质地,映透深蓝色斑斓,盒身四面皆錾刻清灵的水莲纹饰,盒底外边沿宛如八瓣莲花,其上一面又雕刻九层莲瓣,风动之后仿若留有阵阵莲香。待盒顶的九层莲瓣依次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一尊蓝色睡莲托盏,半透不染,燎香不俗。
镜辞蓁见到此物,几不可见地微微挑眉,紧接着,毫不吝啬地笑道:“大殿下费心了。”……送给本帝君的礼恐怕比给酆都大帝的还贵重吧?而且,还专挑本帝君喜欢的送,如此司马昭之心,本帝君可不敢辜负。
艾卿没见过这种好物,站在镜辞蓁身边,满眼好奇地盯着。
大皇子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镜辞蓁,又看了眼紧靠在帝君身旁的艾卿,单瞧小殿下在帝君身边,百无禁忌,肆无忌惮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坤泽帝君有多稀罕他。
“帝君心喜此物便好,不敢蒙费心二字……”大皇子一顿,接着道,“倒是六弟,今日的拜礼当真是用心,我虽然对武雅之事浅见寡识,但如此灵器,必定得之不易,父皇难得赞赏,六弟当之无愧。”
“灵……器?!”
艾卿懵然,刚欲反驳几句,镜辞蓁蓦地将他揽在身后,对大皇子含笑道:“小殿下玩闹心重,拜礼更是随意,大帝不怪,已是幸事。”
大皇子心如玲珑,见艾卿淳善无辜的眸眼,便知如此好物出于谁手,不过,瞧帝君急于掩饰的模样,这位小殿下应是不知自己送的是何礼,多说必定无益。
“帝君说笑,这几日节事繁多,我便不再烦扰帝君。”大皇子见好就收的脾性倒是深讨镜辞蓁品赏。
见大皇子离开后,镜辞蓁急忙拉着艾卿往前方走去,待坐进车撵,他才稍稍舒一口气。
艾卿仍是想不通,奇然问道:“蓁叔,我送的是画,为什么大皇子说,是什么灵器?……啥叫灵器?”
艾卿问上半句时,镜辞蓁心里还慌乱须臾,等听到后四个字时,镜辞蓁眸眼一亮,顿觉无知者,最易安抚。
“灵器嘛……其实,但凡赋予灵气之物,都可称为灵器。”帝君开始保守忽悠,“比如说,殿下的衣袍,若是放在扶灵寺沐香超度,也能因沾染的灵气,化为灵器,明白吗?”
“灵器值钱吗?”艾卿恍然点头,又问。
镜辞蓁见他财迷的小眼神,含糊一句:“还行……肯定比普通的器物值钱。”
艾卿一拍大腿,展颜笑道:“值钱就行,等我有空了,就把我的一些画都送到扶灵寺,让天阑大师帮我超度超度,再给它们焚些香,等它们变成灵器,说不定能高价卖出去……那这样想想,是不是一些掉落的树叶树枝都可以变成灵器,那我若是以此谋生,变废为宝,岂不是……很快就成大富翁?!”
镜辞蓁干巴巴笑笑,劝道:“不至于,咱还不至于凭此糊口,再说了,每日有不少想不开的鬼众,进扶灵寺为自己超度,找大师渡化自己,殿下还是不要给那些大师们加负了。”
“好吧……”艾卿惆怅地低下头,旋即,又猛地抬起,笑道,“等空闲了,我可以去扶灵寺学习焚香超度,然后回家自己造灵器。”
镜辞蓁:“……”我干嘛要提扶灵寺的事,若是说这灵器是因我注入了灵力,说不定小殿下一感动,本帝君还能一亲芳泽,也没有这些麻烦事……可现下,本帝君为自己刨的大坑未免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