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惨在地狱修仙》糊池砚笑

115、风喑哑却扰心结

　　镜辞蓁听完左隐的深谋远虑，不仅暗自唏嘘，他原以为自己为了得到魂瑗碎片，已经设了不少的局，却不想，他竟也深陷在旁人的局谋里难以脱身。

　　那时左隐为了将艾卿引入灵兽谷，先是利用虚柱砸死妖界使臣，从而断了大皇子护送妖界公主的机会，然后让酆都大帝权衡利弊后，不得已选了无权无势的六皇子。

　　而他放出介潭，不仅是为了让妖兽魂念进入艾卿体内，继而顺理成章地带他们去平曙古国，还是为了趁机收纳足够灵兽的魂念，以便打开平曙国囚灵谷的生门。

　　毕竟介潭一出，肯定有随之遭殃的灵兽，左隐只要暗施咒法，就可在短时间内召攒足够的灵兽魂念。况且，即使被介潭伤杀的灵兽魂念不够，他也可趁混乱，肆意滥杀灵兽，而且等此事平息，妖王也不会怀疑这些灵兽之死还与人有关。

　　如此一举两得，艾卿和镜辞蓁便毫无察觉地被裹挟进一场阴谋中。之后的平曙古国一行，不思城关于“不死城”的鬼怪传言想必也是因左隐而起。

　　而那个当年因吹响一支骨笛进了“不死城”，却在凡人眼中再也没有出城的人也是左隐。左隐熟知被黄沙淹没的平曙古国中的一切，是因为他之前已进入过这座亡城，就连平曙国的魂瑗碎片也是他早已发现并安置好的。

　　不过平曙古国灭国后，城垣遗迹上确实布及隔绝外世的咒法，旁人自然不可进出。左隐当年进城，是取得了一个幸存的平曙国人的死物，也就是那支骨笛，才侥幸进去。至于出城的路，便只剩囚灵谷的那道生门。

　　而当时，他之所以能带艾卿他们进入平曙国，倒不是因为艾卿秀色可餐，真得被里面的鬼灵瞧上了，而是因为他们手里的骨笛早就被左隐换成了平曙国人的死物。

　　然后便是左隐故意坠入平曙国入口，再引艾卿和镜辞蓁去月坛。但他知镜辞蓁心思谨慎，若是他直接熟稔地带他们去囚灵谷，必定让镜辞蓁深究他与整个平曙古国的往事，所以他才想借因魂瑗碎片而生的影灵送他们入谷。

　　再者他料到艾卿身有魂瑗，肯定会招惹且能看到这些影灵，继而被逼至囚灵谷。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低估了艾卿他们的能耐，这才不得已用羽箭将他们射入了谷底。

　　随后等艾卿身上的魂念消解，镜辞蓁也得到了魂瑗碎片，他便催动月坛上提前布好的阵法，用那些灵兽的魂念送艾卿他们离开。而当时，艾卿恍惚看到过左隐手心的伤痕，只是那时谁也不会料到，这血痕会是左隐驱动法阵时留下的。

　　其他的事不等左隐说完，艾卿也已经在脑海里填补了大概。年初祭典，左隐本已以天阑大师的身份进入祭典，却还要假借艾卿的通行令，这样的话，当艾卿差点因夙安祭石而祭祀魂瑗碎片时，左隐的出现虽不是光明正大，却也是名正言顺。

　　还有大皇子逼宫一事，左隐故意将艾卿送入帝宫，只是为了让魂瑗碎片归于艾卿。而扶灵寺附近的忘川渡口也是左隐有意留下的，以便他往返人鬼两界。

　　“大皇子被蒙蔽心魂，根本承受不起魂瑗吞噬，我那一箭杀他，也是为了让魂瑗寻得一个好的宿体，而最适合的宿体只有我半个徒弟。不过，我料到帝君肯定会为了我半个徒弟，来阻大皇子，所以我也做好了另一个打算，若是这魂瑗不幸进入帝君体内，我便用扶灵寺一案激起帝君的怨憎，让帝君先代我毁了这天地，倒也是件不错的喜事，只可惜，这法阵……还有那一箭耗了我太多神力，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撑不住了……”

　　左隐有气无力地浅笑一声，突然抬头望着艾卿的方向，就好似他能看到艾卿，看到昔日的那双明媚的清瞳，还有那张对他毫无戒心的诚挚的面孔。

　　“我骗了殿下……我帮他去找你，无非就是为了魂瑗的事，就算临死，我也只是把他当成魂瑗的宿体……可他却是唯一夸我笛音好听的人……”

　　左隐说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笛，随即伴着眼底一滴灼泪渗入笛身中，当年神界的羽嘉神尊终归于这千丈红尘，而送他的，除了镜辞蓁和半虚半真的艾卿，就只有院落里的那几只魂鸟罢了……

　　左隐消散后，这场幻境也随之落幕。艾卿茫然蹲坐在镜辞蓁的寝殿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红炽着眸眼，学着左隐的样子，指尖翻动间却吹了一段不成调的笛曲，以至于又将已死得瞑目的左隐大仙吹“活”了过来。

　　“半个徒弟，你如果见到我，就证明我赌对了，帝君果然会把我的竹笛拿给你当做念想，这样一看，帝君对你还真是不错……”

　　艾卿不知道眼前的左隐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膛目结舌地伸出手，等摸了空后，他才断定这不过就是一个幻影而已。

　　“而你能因我一个十恶不赦的糟老头落泪，你对我也真不错，这辈子，算我对不住你，我也不求你原谅了……”左隐悲戚地笑了笑，接着道，“你一定想知道如何救他，可我也没有什么好用的法子，我在雪凝宫留下了一个木盒，就在你床头的暗格里，那里面是璇儿的遗物，上面的咒法与你在囚灵谷遭遇的那次差不多，但这次不是将你困在过去的幻境中，而是可以将一魂封入过去的魂体里，如果帝君已经渐渐忘了之前的事，或许你能借助中元节的阴气，凭此咒法唤醒他，不过……”

　　左隐稍稍一顿，惋惜轻叹一声道，“不过这个咒法原是我为自己备下的，我是想着临死之时可以将人魂送回过去，然后凭着人魂的执念，好好补偿璇儿，所以你一旦动用此咒法，能不能再醒来尚且难料，就算侥幸能醒，若魂魄受损，也终会落个魂魄俱散的下场……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法子……那木盒里面，还有我留下的其他东西，你想办法拿到木盒后，剩下的事，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左隐说完这番话，似是还想说什么，但启唇之后又悄无声息地闭上。须臾，等他留下的这一幻影破散在艾卿面前，他最后想让艾卿称他一声“师父”的执念，也堪堪消逝在说不出口的悲哀里。

　　艾卿记住了左隐的遗言，他不管什么魂魄俱散，在他心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惜去换回镜辞蓁。奈何现下他被困在星旻宫，再者左隐已逝，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去雪凝宫的由头。

　　这件事又被托滞了几日，直到艾卿身上的伤已然痊愈，而日子也渐渐变得阴凉。镜辞蓁来寻他的这天，艾卿恰倚坐在廊道下，吹着喑哑的凉风，拿着一张细卷的纸条发呆。

　　“殿下看什么呢？”

　　镜辞蓁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着实将艾卿吓了一跳，他忙不迭地将纸条塞在香囊里，然后将香囊往怀里一塞，继而欲盖弥彰地屈膝支颐，支吾道：“没……没看什么……”

　　“是吗？”镜辞蓁垂眸勾唇浅笑，旋即抬手一掬，蓦然间，艾卿藏掖着的那一香囊就落在了他手里。

　　“还给我……”艾卿一惊，急慌慌去抢，然而镜辞蓁指腹稍稍在他眉心点过，他这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变得老实。

　　镜辞蓁一边将他揽在怀里，颇惬意地坐落在廊柱侧，一边奇然打量着抢来的香囊。且不看香囊背侧的鳞片，单瞧这蛇案，镜辞蓁觑过一眼就知这香囊是谁留给艾卿的。

　　但当他打开香囊，取出里面藏着的纸条时，那上面的“至爱，阿晴”四个字却恍如一抹泱泱烛火，除了让他心头微微一痛，那原先心底珍持的一些事却始终藏匿在烛火里。他看得恍惚，更无法触碰，只能任凭这抹记忆也消烬在无情的心火中。

　　“殿下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吗？”镜辞蓁将香囊攥在手里，然后环抱住艾卿，含笑问道。

　　艾卿侧着身子，箍坐在他腿上，眼神一直不敢瞄向他，听到他问也没有应声，只压着慌促的胸腔，讷讷地盯视着远处。

　　镜辞蓁等不到他回应，并没有嗔怪，反而将他揽紧了些，恨不得将他拢入自己的肌骨里，而眼角眉梢的笑意也更愈深浓：“我曾许诺要给殿下一场天地同庆的喜婚，中元节之前，我一定备好一切，到时候……”镜辞蓁看着手里的香囊冷笑一声，声音忽地变得沉冽，“妖界的人自然是要来喝一杯喜酒的。”

　　艾卿凄惶不安地咽了口气，他觉得镜辞蓁手里的香囊应该马上就会变成齑粉，虽然可惜，但他也不敢强硬地夺抢。但不料，镜辞蓁却没有他想得这么暴戾。

　　镜辞蓁将手里的香囊又塞回艾卿手心，然后抬手箍住艾卿的下巴，迫着怀里的人与他对视。

　　艾卿被他盯得发颤，他转悠着不安的瞳仁，若有所思道：“好……我答应与你成亲，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想怎样都无所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镜辞蓁不甚在意地应道：“不知殿下有何条件？”

　　“你我成亲的日子要定在中元节夜，而且成亲那日一早，我要回雪凝宫……”艾卿见镜辞蓁眉宇忽地一沉，急忙搪塞道，“我……我好歹是鬼界的六皇子，你要是想与……与本殿下成亲，这喜队不应该迎至帝宫吗？”

　　镜辞蓁顿了片刻，接着在艾卿唇边啄了下，温声笑道：“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