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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四十五章 别 ...

  •   当路间那紫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真田龙政微微眯了眼睛。
      那是他熟悉、却又久违的装束,他记得神野山上初见时,源武藏——或许现在已该称为“神无月”了——就是这样的装束;偶有的几次一起在民间走动时,身边的人也就是这身装束。
      ——“今日起,我叫‘源武藏’。”
      彼岸花野前,名震武林的“武魁”成为了“源武藏”,踏入修罗路;而如今,这条路终于终止,名为“源武藏”的人生,终于还是结束了……
      奢华宽敞的坐轿没有停歇地向前行进,直到距离那紫色的身影还有十数步,真田龙政才一扬扇,止了队伍的前行。
      神无月缓缓转过身来。
      真田龙政微微抬身,步下坐轿,向神无月走去。他的步履从容,神色悠淡,眉梢眼底已无丝毫异样:“你的脚步倒是快。”
      神无月凝望着他:“是你走的太慢。”
      “我若走的快了,”真田龙政微微一笑,“怕你追不上。”
      “哈……”头一次在与真田龙政相处的时候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神无月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偏偏不知从何说起。
      真田龙政已经转了话头:“你这身装扮,岩堂动作了?”
      神无月默然:“我已除下军职……”
      “便依旧是神无月。”真田龙政淡淡截了他的话头,“眼下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你这是安慰我吗?”神无月苦笑。
      真田龙政却摇了摇头:“不用逃避拖延,堂堂正正面对,做一次彻底的解决不是很好?”
      神无月默然片刻。若然你下定决心对付岩堂,以你的性情,有败的应对,又岂会没有八山柱获胜的准备——无论胜败,何尝不都是做一次彻底的解决?又怎说不是在安慰我?
      神无月心中隐隐苦笑,却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应着真田龙政的话语问道:“你下定决心了?”
      “是不得不下的决心。”
      “可叹是,天皇始终看不清岩堂的野心,”神无月暗暗一叹,“翦除了自己的屏障。”
      “……再怎么愚蠢,他依旧是天皇,东瀛必不可缺的精神象征。”
      “辅佐这样的人,辛苦你了。”
      “哈。”轻轻一笑,真田龙政桧扇遮住面颊,“卸下责任的人讲出这种话,倍感刺耳哪——”
      神无月深深凝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游移过目光:“终究,东瀛的事情还是要在东瀛解决,只希望不是经由第二次的内战解决。”
      真田龙政垂下眼帘:“我会尽力将影响压至最低。”
      “可惜,我没机会看你的手腕了。”
      真田龙政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你要离开东瀛?”
      “神风营正在通缉我。”
      “怕自己伤了太多旧部?”
      “留在东瀛,神风营与我都是为难。再说——”交换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对话,神无月却觉有些乐此不疲,若有可能,他倒希望这对话永不结束,只是却也知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幻想,“我不离开你的计划怎能进行?”
      “哈。”低声一笑,真田龙政转过身去。
      望着真田龙政的背影,神无月沉默片刻,一扬手自袖中取出一幅卷轴,袖风一送送与真田龙政:“你要的字。”
      真田龙政也未回身,衣袖一拂将卷轴拢入袖中:“多谢了。”
      “我们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了,”目光在真田龙政背影上停滞一会儿,神无月转头望向西侧,“保重。”
      “你是要我保重?”
      “我是请你的敌人保重啊……”
      “哈……”
      听不出情绪的笑声在冬风中消散。原野枯草在野风中窸窣摇动,漫长的官道上,一身华贵黑衣的真田龙政伫立不动,紫色的身影向着原野深处缓步前行,终而消失于茫茫原野深处。
      由始至终,真田龙政不曾回过身去。神无月凝视着前方,一步一步前行,也不曾回顾那伫立不动的背影。

      ——如果回头了,自己是否还能够洒脱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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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绪复杂地凝视东瀛冬日大地的还有一人。
      站在阪良近侧的山顶,莫召奴望着冬日萧瑟笼罩下的大地,任由山风扬动起他层层衣袂。他已开启血誓书,将血誓书手抄副本与黄金一同送予十七名大名案头。威胁与利诱双重逼迫,十七名大名各自联合亲近上书阻止出兵已成定局,然而这也同时意味着:他将成为那些大名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在东瀛本就是“叛国者”的身份,回国阻止东瀛进攻中原,已不能见容于天皇,如今再被这些大名忌恨,这东瀛,是再无他立足之地了……
      血誓书原件的处理他已有所安排,以那个人的手腕,想必可以把血誓书的价值做出最大程度的发挥,东瀛后续的局势应不致令人太过担忧。但是……这生他养他的土地啊……
      身后传来轻若无物的步履与熟悉的安心的气息,莫召奴缓缓转过身去,微微一笑:“你终于回来了——神无月。”
      来者正是一身紫衣便装的神无月。望着眼前曾经为友、曾经并肩御敌、曾经对立交锋、而今终于各自放下立场以最单纯的身份相见的友人,神无月心中也百感交集起来:“回来之后就要走,遗憾。”
      “你舍不得这片土地,舍不得这么多的回忆吗?”
      “正是因为舍不得这片大地,”神无月站到莫召奴身边,望向山下茫茫大地,“不舍这多年的朋友、亲人、族民和……我们才要离开。”
      “……”与神无月望着同一方向,莫召奴沉默片刻,才低低一叹,“是啊。”他缓缓俯下身,取出手帕铺在地上,一手捧了土放在帕上。
      神无月看着他的动作。水蓝色的薄纱衣袖委在沙尘之上,随着动作起伏。“你做什么?”
      “带走一点故乡的泥土,也许,这是我们今后最怀念的气味。”
      “嗯……”沉吟一下,神无月也俯下身来装了一些泥土起来。淡淡的泥土的香气渗入鼻端,熟悉而又眷恋。这片生养他们的大地呀……
      “你打算去哪里?”
      神无月直起身来:“我们打算扬帆出海,去见见四海未曾见过的风土人情。”
      “‘我们’?和渊姬姑娘?”
      “嗯。我想邀请你和我们同行,不知你可愿意?”
      “不邀请草一色吗?我们还欠他一场赌局。”
      “经过落日故乡,那是必然的拜访。”
      “哈。”莫召奴一笑,纤秀的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但是……”
      “你担心一页书?”
      “前辈伤势沉重。”
      “你在的地方就是暴风所在。神野山破例收容一页书已是异数,不可能再接受你。”
      “……我明白。”
      “神遗一族会尽力救他,而你,在东瀛每一分都是危机。他的伤势经不起再次移动,他在东瀛并无敌人,你留在东瀛才会为他引来敌人。”
      “……”
      “相信神遗一族的能力吧。”
      “唉……”莫召奴终于叹了口气,“不过离开前,我想去一趟阪良城。”
      “嗯?”
      “阪良城有我亏欠很多的人。”
      神无月望了他一眼,忽然将许多问话放回了心里。
      那个眼神他熟悉。看着那个眼神,他如觉看到了自己——在瞬间,他已明白莫召奴口中阪良的那个人,对莫召奴意味着什么。
      “我在西海渡口等你。”他不再做任何询问与劝阻,只是留下这句话,自行离去。

      在这场变迁中,也许每个人失去的,都是心中最不愿失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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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服部雾藏懒洋洋取过紫砂茶壶正打算泡茶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那来自中原线条优美的紫红色茶壶,沿壶嘴至壶肚,绽开一道细细的裂痕。
      保持着一手捧茶壶的姿势,服部雾藏就这样盯着茶壶怔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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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长曾我部神权耽搁两天……闭目坐在轿上,真田龙政任由冬日的寒风拂过脸颊。算时间,岩堂应该有所动作了……
      如同呼应他的思绪,哗啦啦草踏叶翻的声音,在他的坐轿前方三米之地,涌出十数个和尚。
      果然来了。真田龙政微微一笑,睁开眼睛。蚀鬼立于轿前,手搭刀柄,一身戒备。
      “不该只有这样。”望着眼前那十数个黄衣尖帽的和尚,真田龙政神色不变,唇边含笑。
      “野僧罗观——”十几个僧人分列两边,让出中间一条道路,一名衣着高贵的僧人踱步而来,冲着真田龙政打个稽首,态度恭谨,却神色傲慢,“拜见太宰大人。”
      他的声音沉厚。随着他稽首的动作,无形气劲却似随着声音散开。蚀鬼立足不住,被逼退数步。气劲沿护卫人员足下直传真田龙政轿身,激得垂幔猎猎飞扬。
      真田龙政似乎并无所觉,笑得依然礼仪周正而毫无温度:“比睿山的高僧,久慕了。”
      “太宰大人可否慢行?”
      “哦?”真田龙政桧扇微摇,掩住面颊,“不知比睿山的高僧有何指教?”
      “哪里。贫僧久闻太宰大人博览群书,智慧深巧,更精研佛理,”罗观脸上堆起一个笑容,“故想请太宰大人在此盘桓数天,共商佛理。不知太宰大人可肯屈驾。”
      “圣僧如此殷勤,真田龙政怎好拂逆好意。当然可以。”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罗观反而一愣。看着他无可挑剔的笑颜,罗观心中迷惑:“嗯?你答应了?”
      “当然。”真田龙政依然微笑,“待我事毕,自当往比睿山拜访圣僧。莫说盘桓数日——便是久居又有何妨?”
      “……!”罗观顿时气结,却又不得不略作隐忍,咬牙道,“太宰大人是在开贫僧的玩笑吗?”
      真田龙政脸色倏然沉了下去。他方才笑得风生水起,现在却连一丝笑意也无:“那可惜了。”他不再看罗观,冲手下道,“起轿。”
      得他命令,轿夫们抬起坐轿便欲离开。罗观心头愠怒,却也不多说什么,双掌一合十,一道气劲直入地底,传入真田龙政坐轿之下,轿夫们迈步欲走,却觉华轿似有千钧之重,竟是费劲气力也无法迈动分毫。
      “看来我佛有灵,”罗观皮笑肉不笑,“要留大人在此。大人何不下轿一谈?”
      真田龙政桧扇轻摇,神态甚是悠闲。他竟然丝毫也不运功抵抗,任由罗观暗中使力定住他的坐轿,只是似笑非笑道:“大师要留我,只怕还要问过另一个人的意见。”
      “谁?”
      “这么……”
      真田龙政说了两个字,便不再继续,把扇而笑。寒冬烈风倏然带来一股肃杀之气,天地间仿佛骤然盈起一股烈杀气焰,随即枝残叶飞,沙尘惊爆,气浪袭来,十数僧人、连同罗观,均被震得蹬蹬倒退。真田龙政坐轿左后方五尺之处,一条魁伟身影骤现:
      “他是我的客人,谁敢与我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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