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东瀛]东风舞》花月汐殇

51、第十八章 乱

　　浪涛舒卷，潮水在湿润的海滩上来来退退。正是东风，拂掠过大地、山峦，拂掠过海岸、沙滩，拂向茫茫大海，送来一缕幽微而清越的笛音。
　　正踏上船舷的御行者脚步顿了顿，侧目向远处望了望。
　　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又是一瞬即逝，几乎无人察觉他的转向。但服部雾藏却看到了。
　　一曲既毕，服部雾藏缓缓放下手中长笛。海风拂卷过山崖与海涛，很快将千艘战船吹送得仅剩点点形影，又进一步消失于人的视野之外。仅馀猎猎风声，拂动崖上伫立人衣袂发丝，飞扬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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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同样正接受山风拂卷、眺望远方的还有一人，只不过远在奈川。
　　负手立在山崖上，源武藏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多少有些出神。
　　此地是奈川。他们遭遇军神大军，各人计议之下，送十九爷回富贵山庄密室，由随莫召奴同来东瀛的那名神秘剑客陪同保护，他们三人则分散离开，定于奈川会合。
　　离开之前，十九爷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找到“武魁”，只有“武魁”才可以对抗“军神”，阻止真田龙政的“野心”，让他心中委实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定于奈川……
　　想到“奈川”，源武藏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容。这个地方正是他昔日刀劈怒江、武拔天峰之所，也正是在这里，真田龙政一笔丹青，绘出“武魁”形影，仅凭一点传说，抽丝剥茧，叩开神野山大门，将他带入军营……
　　“呦呦，看来你心情不错嘛。”
　　“哈，草兄心情不好吗？”
　　——他并不喜欢军营、朝廷，但是，抛却自由进入自己不喜欢的场所、挥下自己不喜挥的屠刀，时至今日，他却从未曾后悔。
　　“好？好什么好？打雀三缺一，去赌赌场被火烧，末了还牵出个大条——”
　　“哦？”望着远远走来的草一色，源武藏微微一笑，“为何我看草兄神情不是如此说？”
　　“哈。”草一色也一笑，甩甩手，四下看了一眼，“莫召奴还没到？”
　　“看来是耽搁了。”

　　——只要那个人还在朝中，自己便可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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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源武藏所说，莫召奴在潜离的途中的确略多耽搁了些。比之源武藏与草一色，他可说是神风营重点追缉的人物之一，撤离时遇到了神风营颇具份量的人物，稍作了一些周旋，之后又转道了另一处，因而耽误了不少。
　　与神风营之人那一点儿周旋，只是让他比源武藏、草一色稍慢一步，但对对方那人来说，却是心情恶劣之极。
　　确实猜中了莫召奴可能采取的行动，守在官兵稀少的地方，玉藻切实地捕捉住了莫召奴的行踪，然而两人的追逐中，却在自以为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而追向他方之后才真正中了对方的计策，让玉藻心情大为恶劣。
　　回到驻营地，便看到空地上跪着一个人，后面还跪有一群百姓。玉藻一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人？”
　　“回大人，是军神在途中发现的八岐太岁麾下的党羽，被军神擒回。”
　　“哦？”玉藻看了一眼帅帐，大致已经明白鬼次郎的用意，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金冠日。”
　　“金？你不是东瀛人？”
　　“是，小人来自太极国。”
　　那个人眉目还算端正，但目光闪烁，却让人心中不喜。玉藻点了点头：“这群人中有你认识的太岁党羽吗？”
　　“就是他！”金冠日转身一指，指向一名男子，“他就是太岁的党羽啦！”
　　那男子顿时体似筛糠，颤声道：“我……我不是……我不认识什么太岁，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军神。金冠日是真心投诚，这个人真正是太岁的党羽，快将他擒捉啦！”金冠日说到此处，已站了起来，一脸激昂，丝毫不见刚才的害怕。玉藻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人变节变得比翻书还快，攀诬攀得比吃白菜还容易，达到这种程度，也算极品。
　　坐在软椅上，一身红月大铠，鬼次郎装扮的“军神”隔着白色朱纹面具，不动声色看着这里：“玉藻。”
　　玉藻心领神会，一扬手，气劲一运，那被指认的男子顿时被他吸至手边。额顶被掌心所吸，男子手足挣扎片刻，颓然昏倒在地。
　　“金冠日，你说他是太岁的党羽？”
　　“是。”
　　“哼！”鬼次郎冷哼一声，衣袂一动，一股气劲直逼金冠日而来。金冠日只觉身上一沉，如遭重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军……军神……啊……”
　　看不到神情，鬼次郎声音却冷若冰霜：“他不会武功，怎会是太岁的手下？”
　　“啊……属……属下知错了……”
　　“哼！”
　　鬼次郎冷冷一收手，金冠日才终于直起身来。只听旁边低低呻吟一声，方才那疑似被玉藻打死的男子已悠悠转醒。
　　“再问一次，这边有太岁的党羽吗？”
　　“没……没有。”
　　“每人十两安家，全部释放。”
　　“军……”金冠日转头看了看众人，却终于没敢说什么。鬼次郎一起身：“玉藻，传令下去，大军开拔，前往奈川。”
　　“是。”目送鬼次郎离开，玉藻忍不住掩嘴偷乐，回头睨了金冠日一眼，冷冷道，“金冠日，如果你真心投诚，千万记得要改掉你那种扭曲真相、以虚乱实的恶习，好好学习东瀛的武士精神。太极国的那一套，不适用于东瀛！”
　　“是……是！”唯唯诺诺未保持半秒，金冠日便又神完气足应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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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舟兄似乎若有所思？”
　　“呃……我在想草一色的提议是否也有可行之处。”
　　“咳……”莫召奴忍不住呛咳一声，苦笑起来，“雪舟兄也开召奴的玩笑。”
　　“哈。”源武藏轻轻一笑，转过身去。
　　草一色的提议多少有些典故：“不如莫召奴你去勾引天皇的女儿。”作为解决困境的提议，草一色提了不止一次，于是源武藏也就手拿来打趣。不过对于被打趣的当事人，也只有抱以苦笑了。
　　这时三人已在奈川会合，但还要分头打探八岐太岁的消息，草一色率先离去。莫召奴曾确言八岐太岁会至奈川，却不肯说明原因。源武藏来时的路上曾顺路解决又想采花作恶的鬼头鳗，大致可确认莫召奴判断无误。
　　想草一色的提议是否可行当然只是玩笑，但望着天际流云，源武藏心中却确实颇有感喟：
　　“将八岐太岁与鬼之瞳的秘密和盘托出——相识未久，”他转身望向莫召奴，“莫召奴为何如此信任神无月与草一色？”
　　“莫召奴不愿怀疑朋友。”莫召奴神色沉静，与他目光相接，“也多少相信自己的眼光。”
　　“哈。得开启新时代之人看重，神无月该说荣幸吗？”
　　“咳，”莫召奴低低苦笑，“雪舟兄又开召奴玩笑。”
　　“不是玩笑。”源武藏望着他，神色甚是严肃，“花座召奴盗取文诏，开启时代烽烟，真田龙政辅助岩堂，平定东瀛战局，才有今日的鬼祭政权覆亡、东瀛十五年的和平安定。”
　　“……”莫召奴一时默然。转目望向苍茫远处，轻轻一叹，“可惜如今，真田龙政却要将东瀛再度引入战火。”
　　“……”
　　“你确信是真田龙政做出的出兵决议？”这句话在源武藏舌尖滚了数滚，终于忍了回去。默然半晌，源武藏转过话题问道：“你可曾想过，如果太岁得到鬼之瞳，军神与真田龙政就要头痛，中原便可得到平安。”
　　“……莫召奴始终是东瀛人。”
　　源武藏心中一颤，良久未语。

　　他也想过这个原因——莫召奴既想阻止东瀛进兵中原，为何放过最轻易的方法，而选择了同时与朝廷、鬼祭做对、最艰难的道路。只是亲耳听到，感受又有不同。山风卷拂，源武藏神色不动，却不得不承认，心，已微微有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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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岁。斋藤鸣已死，少主的下落不可得，我们是不是先把目标放在鬼之瞳上？”
　　山野破庙，幻云斋撑着手杖，向若有所思的八岐太岁问道。
　　得鬼头鳗之助脱离富贵山庄之后，他们一行人与莫召奴等同样遭遇到军神大军来袭的困扰。也与莫召奴他们一样，采取了分头潜离、奈川会合的策略。只不过他们是神风营此来第一目标，多少含有舍身诱敌也要保八岐太岁平安脱离之意的他们，在分头脱困的过程中，还是折了左之助、金冠日、鬼头鳗等人。此刻能聚集在破庙的只有八岐太岁、幻云斋、忧容童子、樱千代四人而已。
　　奈川这个目的地是八岐太岁所定。来到奈川之前幻云斋还不知八岐太岁执意前来奈川的原因为何，来到奈川后随八岐太岁寻至昔日鬼祭刹司护卫队长斋藤鸣隐居之所才知是为鬼祭之子而来。昔年鬼祭刹司败亡之时，其幼子鬼祭宗煌仅数个月大，而今若还在生，应已是十五岁的少年。然而斋藤鸣却一口咬定鬼祭宗煌已死，甚至不惜一死也不愿说出鬼祭宗煌的下落，令幻云斋大感意外。
　　——斋藤鸣一向忠心耿耿，为何如今却会反背八岐太岁，抵死不说鬼祭宗煌的下落，委实让他心中存好大一块疑惑。

　　另一旁，一身红衣的夜阴流忍者樱千代斜倚庙柱，轻睨着他们，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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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神。”从金冠日手上取过其呈过的图像，玉藻呈给鬼次郎，“这是莫召奴一派与太岁党羽的图像，请军神过目。”
　　“嗯。”漫应一声，鬼次郎一张张翻过图像，在源武藏图像处一怔，停了下来，“嗯？”
　　“金冠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玉藻瞄过一眼，暗自皱了皱眉。
　　“听幻云斋所言，他叫雪舟神无月。”
　　“神无月……”与鬼次郎交换一个他人无法察觉的目光，玉藻继续问道，“他与莫召奴同行？”
　　“是。救出太岁的行动当中，他有援助莫召奴。”
　　再次交换一个眼光，鬼次郎将图像交还给玉藻：“除了太岁，不用留活口，搜。”
　　“是。”深深垂下眼帘，玉藻将一切的疑问掩藏在躬身应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