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东瀛]东风舞》花月汐殇

27、第二十七章 忍决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叶隙落到斑驳地面，红眼乌鸦低低啼了一声，从林梢飞下，落到男子肩头。
　　男子一袭黑衣，收回周身调息气劲，站起身逗弄了一下肩上乌鸦，微微皱了皱眉。
　　伤势比他意料的要重，竟然直到现在才基本恢复。实在没想到真田龙政武功竟如此之高。当日他一刃突袭，直至真田龙政坐轿前都未遇意外，想不到袭至轿前，真田龙政一掌还击，两人电光石火间匆匆一击，他利刃割断真田龙政颈边一缕发丝，将真田龙政逼离坐轿，但自己却也被真田龙政震退数丈，内腑受创，若当时真田龙政便严令逼杀，他是否能够脱身只怕也在两可之间。
　　真田龙政以智慧闻名，江湖从未对他的武功有过传闻，甚至有些人干脆认为他不会武功。男子暗暗苦笑，这个人若不会武功，这东瀛能称得上会武功的只怕单掌便可数了。未曾以“武”闻名的真田龙政武功尚在他之上，那如今隐然已被视为武道第一的源武藏又当如何？自己要刺杀他们还要更加谨慎策划才是。
　　他心思转动，尚未思虑完全，忽觉心头一紧。转眼之间，肩上所栖乌鸦悄没声息没入浓枝密叶间，他的身形也忽然消失。
　　他并未听到任何声息或发现任何迹象，但敏锐的直觉却告诉他：有人逼近！这或许是修习忍术之人对周围气息异样的敏感，也更是他作为杀手对危险的直觉。
　　与他有相同感受的是踏入这十丈范畴之内的服部雾藏。从入林到现在，他已遇到好些道机关，不过在他这个忍术的祖宗面前，这些机关还都构不成威胁。接近丛林中心时，一股异样的感受直袭心头——他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不过附近有高手的感受只得一瞬，几乎是在转瞬间，四下便彻底没有了任何气息。服部雾藏默默站在厚厚的落叶间，微微一笑。
　　——藏匿气息藏匿得很好嘛……
　　垂目默立片刻，服部雾藏双手一合，竟未结印，屈身左掌一按地面，叱道：“忍法：流沙！”
　　随着他的声音，自他左掌接触之处，地面竟忽而化为沙土，如浪潮般一纹一纹向四周扩展开去。与此同时，几乎难分先后之刻，服部雾藏身子骤然拔起，飞至半空，地面笃笃连声，刺出数十支尖锐木刺，若服部雾藏起身稍慢半秒，便是血溅之灾！
　　服部雾藏人在半空，飘然后退，一足微弯轻抵树干，便这样悬在空中，向西方望去。
　　攻击一出，黑衣男子即刻闪身向后方奔去，然而他身法尚未展开，便突然收身急旋，长长丝带从他身前穿刺而过，他若慢上半步，身子便将是数个血洞！
　　男子冷哼一声，来人仅在他攻击一瞬便已锁定他的方位，更在躲避他攻击的同时向他发动了攻击，当真是不简单人物。不过同样，服部雾藏也并不轻松。
　　四下木叶如弹丸密矢，层层叠叠轰向服部雾藏所在位置，转眼之间，合抱大树千疮百孔竟颓然崩倒。然而服部雾藏却已不在原位，身形再现，已是数丈之外。林间一声鸦啼，疾电般光影袭向服部雾藏。
　　“壬月流的拟化之术么？”服部雾藏低声一笑，“可惜，你遇上的是忍者的祖宗啊——”他不避不闪，左手轻轻一划，右掌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举掌一迎，“破！”袭来雀鸟砰然化作一蓬血雾。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不待心疼恼怒，侧前方沙走石掀，整个地面悉数掀起，泥石高垒，迎头压下。男子长吸一口气，周身气劲一运，一掌迎出。遮天烟尘之下，泥石俱碎，纷纷扬扬落满一地。
　　两个人片刻之间已交手数合，却当真别开生面，彼此远隔数十丈，连对方生做何等模样也未见到。
　　黑衣男子一掌击散泥石，运劲未歇，刀芒一闪，形如鸟喙的短刃运出雷霆之势，向前猛然一劈！这不是忍术，而是实实在在运起全身功力的性命相搏。眼前利芒倏然到位，服部雾藏掌势运化：“水盾！”荡起濛濛水波。然而急利的刀气却未受所阻，嗤一声穿过水盾，自服部雾藏左肩贯穿过去！
　　“唔！”服部雾藏闷哼一声，扶肩后退。翠绿的衣衫顿时鲜血尽染。源武藏与真田龙政并不想杀死刺客，服部雾藏很清楚这一点，对刺客并未下杀招。然而交手数合，刺客却不再留情，出手夺命。两人这一点心思的差别，便让服部雾藏吃了大亏。
　　一招伤敌，黑衣男子却更加戒备。来人中伤后，竟忽然失去了一切踪迹。莫说声息形影，便是连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没有。男子默然紧握着短刃，脚下微踏八卦，凝神留意四周。四下一片寂静，竟似连自己的呼吸心跳血管中血流的声音也可以听到。这样凝神静听半晌，男子忽然脸色一变，低哼一声，后退半步，右手短刃一翻，竟以刀柄向自己肩头狠狠撞去！他兵刃携带强大内力，这一击顿时让自己踉跄数步，一口鲜血呕出。
　　层林寂寂，片刻后才听一个声音轻轻笑道：“一肩换一肩，也算扯平。”那声音如近在耳前，却仿佛四面八方，无法辨出方向来源。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这至少表示那来追捕之人已至近前。方才他细心留心周围，心思凝聚，却反而着了对方的道，对方竟会乱心流的控心术，幸亏他发现得早，反刃自击，逼走对方。不过自交手开始，对方忍术层出不穷，竟无一招是属于同一流派，这人究竟懂得多少流派的忍术？
　　那声音略停了片刻才低低叹道：“看来我想不杀你而捉到你是不太可能了。”
　　“你可以杀我。”
　　“我也想。”那声音轻轻一笑，“可惜有人不希望你死。偏偏那两人一个是我上司，另一个我也不想得罪。”
　　“哦。”黑衣男子冷冷淡淡应了一声，“那么，我走了。”
　　“咳。”服部雾藏被他呛得咳了一声——没想到这刺客看来木口木面的，竟会有这么意外的反应，“可惜我也不能让你走——在该来的人来到之前，我们不如聊聊天好了。”
　　“……”黑衣男子默然片刻，淡淡道，“你一不杀我，二不让我走，那就只好走第三条路了。”
　　“哦？”
　　“我杀了你。”
　　“呃……我不喜欢这一条，换一条吧。”
　　“哈。”不甚有营养的谈话至此结束，黑衣男子手腕一振，疾刺前方。这片刻谈话中，他已大体测出来人方位，他的武功本就以突袭强袭见长，虽然受伤之下，这一击仍然快如闪电。他已知若论忍术自己绝然不及对方，所以出手便是真正以力会力、以速会速的武学。
　　前方林叶稍动，千丝万缕细线交织前来。——磨月流的悬丝吊杀术。男子心中轻“啧”一声——来人果然精擅各家忍术。他心中转念，反应异常迅速，手腕一翻，短刃横持，身形旋转，近身丝线被他悉数斩断，他的速度却丝毫未减，眨眼之间，利芒气劲已刺向面前云杉。
　　“啧。”服部雾藏轻啧一声，飘身后退，自他所遁之木退出，落向一旁。黑衣男子身法一收，转身望去。
　　——至此，两人才终于面对面会面。
　　那是一身翠绿衣衫装扮的文士，梳着高高的马尾，盘着玉扣。容貌清秀而又正经——这一点让黑衣男子颇感意外。不过黑衣男子不会知道，即使将对方身形逼出了，他所见到的也依然不是对方的真面目——这张面容很多人熟悉，尤其是对神风营将士而言——从在神风营扮作玉藻开始，这位创造过三千人撤退大传奇的少将竟一直没有将面目还原。
　　——天知道捉拿刺客要面对什么，万一狼狈起来，用玉藻的样子狼狈总比用自己的样子狼狈好吧。——这样的想法若是传到远在京都的本尊那里，大约会气得吐血吧。不过这会儿的服部雾藏倒很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先见之明：果然受伤流血了不是？
　　黑衣男子凝望着他：“再问你一次，让不让我走？”
　　顶着玉藻容颜的服部雾藏一声长叹：“你明知不可能。”
　　“好。”黑衣男子脸色一沉，衣袂一振，利刃横胸。服部雾藏身形一旋，定气凝神，一场大战再度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