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叛逃只想毁灭世界》千饮醉河山

1、世界纪闻

　　起初还无法被称为界，也没有天与地之分，放眼只有浓稠流淌的黑雾和沉积在地面的赤色斑纹，二者如同活物将所及的万物吞噬，唯有一束细小的光柱自穹顶落下，艰难地那层黏稠的流雾中落下破碎的光屑。万年后浓雾的中心猛然破开，展露出满是金光的生命涌流，天与地二分，光流存于天空，浓雾聚成土地。光飞舞着将周遭的雾气卷入其中，凝成了庞大的躯体——神和世界便诞生了。

　　“说到底传说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呢。”泽勒喝水似的将满杯酒全数灌下，浓重酒气和脂粉气味混杂在边陲小镇的酒吧里，他抬眼往坐在阴影下的年轻男人看去。
　　那人诡谲得很。作为一个情报贩子不论什么情况，对于上门的客人他多少都有几分戒心，但这人非但没人引荐，更可怕的是面前这家伙甚至还无法让自己提起一点警戒。
　　“你这人好奇怪，别人都是来要各国情报的，你倒好来问神话故事。”
　　“啊，是这样吗？”
　　旁座的男人张嘴怔了神，片刻后如同天穹般的苍蓝的眼眸微微一弯，眉眼带着点笑意地看过来，面容舒展得好看极了，长且柔顺的披肩金发在酒吧的光下漾出一圈光痕。
　　“那各国是怎么划分的呢？”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失语，伸手在口袋处摸了半晌，才生疏地从中掏出几枚银币推到他的面前。明明只是对视一眼，就被那对透亮的眼睛牵引走了灵魂，“再和我多说点吧。”
　　狂热的欣喜猛地涌上泽勒的大脑，清风似的包裹着他的心，酥酥痒痒地流过全身的血液，灵魂都似乎得到了安抚，不知不觉间他全身放松地趴在桌上，醉酒似的看着对方，“好…好啊……”
　　传说中创世神将灵魂化为光剖开混沌的天地，残余的神威渗入天地形成天灵地脉。但神诞生后认为世界只有祂一者也过于孤寂，便让自己掉落的灵魂碎屑在地面形成万物生灵，造出六块不同的陆地，赋予它们自己部分力量，此后经由上万年的养护人类才初得人形，行走世间。
　　神的余威对于所有生命来说都极具吸引力，久而久之人类汇聚起来形成了几个大城市——分别是焰焱城康拉德、临水之都阿奎莱蒂斯、溪流森林伍佐德和无声大地盖内默尔，而幽闭地域卡里安和光晕城尤瑞思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神学家称二者为无法触及的“圣域”。
　　据说神某日突然消失，只留下神使为祂引领生灵的成长，神的代行者就居住在尤瑞斯的高空中注视人类的历史。
　　根据千年前的传说记录，人在死后神使会将品行上佳、勇武和忠心之人的灵魂引入尤瑞斯城，而满口谎言、懦弱和背叛者的灵魂将坠入幽闭的流放之地卡里安，而如今似乎已经无法再与神和神使产生沟通。
　　不论传说的真假，各方都希望能够率先找寻到圣域尤瑞斯。
　　“以火为尊属的焰焱城和与水伴生的阿奎莱蒂斯是大陆上最繁华的两个地域，由人类掌控，两个国家相接壤所以经常发生战争。”
　　“溪流森林伍佐德，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由风精灵和妖精们掌管。伍佐德整体版图呈纵向，整个西部被阿奎莱蒂斯隔海包围，水之力经常扩散到这里，也因此历史上与阿奎莱蒂斯常年交好，但也与焰焱城部分领土相接，存在贸易来往。所以嘛……在两国之间也不得不保持中立态度。而且由于伍佐德所处的关系微妙，所以焰焱城和阿奎莱蒂斯的谈判经常会在这里进行。”
　　泽勒小心地换了个姿势面向男人，藏在宽袖下的手轻轻点了点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人，“所以这里有很多情报，可以知道的不能知道的机密都汇在这里，只要有筹码就能知道很多事情，但要小心别问太多。”
　　“哦！还有个盖内默尔，不过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别看他被算成一个国家，那里也就只有几个祭祀遗迹，常驻人口还没有我们这个小镇的人多。”
　　赫德尔专注地听着繁杂的情报，趁着自己略微思索的时间，身边已经有侍者递上来一杯烈酒。他并没有拒绝，而是淡然地伸手接过那杯摇晃着紫色佳酿的容器，还不等侍者说话就将手按住心口向着远处座位上的陌生人展露出笑意略微点头，另一只手的指尖沿着杯沿滑动，目视着对方羞涩地别开脸后才重新转回视线。
　　“我刚刚听到焰焱城找到了前往圣域的地图。这件事你有听说过吗？”
　　“有所耳闻。不过隔三差五就有人宣传自己得到了圣域地图，想要博得各方的注意，还有的说自己得到了神谕呢，但你看这么多年了不还是没人找得到圣域嘛。要我说啊圣域就不存在，都是编出来的，就为了死的时候有个慰藉。”
　　“或许如此吧。”
　　他敲了敲杯壁唤来侍者，将酒重新送回远处座位上的男人，顺手将手里剩余的银币尽数推到对方手边，“有劳了。”
　　赫德尔转身就消失在喧闹的店内。
　　等那股裹挟着草木香气的清风彻底混入酒气时泽勒猛地愣住，舒适得融化骨髓的倦意被手中冰凉的酒水惊醒，脑子里却不论如何都无法回想起那人的面貌，大脑完全像是被什么阻隔了起来，无法窥探。
　　困倦感和酒精涌上大脑，混混沌沌地只感受到难以拒绝的温软，他的眼皮已经无法控制地阖上，头本是要猛地撞上台面，却在接触的瞬间诡异地放缓，像个普通的醉鬼趴在桌面上陷入暂时美梦。

　　“格兰杰先生，这是刚刚坐在那边的先生还回来的酒。”侍者小心地将酒水放好，刚想为这位酒吧金主示意，回头就发现那处座位上早已没有了金发男人的踪迹，“这，刚刚还在……”
　　“已经离开有一分钟了。”薄纱帐帘后传来一声嗤笑。
　　坐在旁侧的侍者带着一点滑稽的笑意看向格兰杰，随后掀起帐帘露出里面说话那人毫无血色的瓷娃娃脸。
　　这人从头到脚都被纯白覆盖，白色的睫毛像是挂了霜，仅脖颈上露出个黑金色的牛皮项圈，身上绣着的金色水藤纹样长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身份尊贵。
　　冰川似的蓝色眼瞳淡漠地从他身上略过，最后停驻在远处一个睡着的醉鬼身上。那人蹙着眉将杯中刚刚侍者送回的酒饮尽，仅有沾着点水光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勉强有些活气，“没有交涉意愿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还有事要办。”
　　“欸，洛奈特殿下别这么说嘛。我嘛，就一个普通商人，只是在偶然之间得到了这张地图。而且我的母国也盯得紧，要是国王陛下知道我把地图卖给了阿奎莱蒂斯王室，我可是要背上叛国罪的。这风险和报酬……”
　　“殿下，这家伙坐地起价！刚才你可是答应了我们给出的条件！”
　　侍从气恼地瞪他，要不是因为伍佐德境内不允许出现他国纷争，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遣送回国的话，这会早就把这商人冻成冰雕。
　　“果然。”
　　雪娃娃从远处挪回视线，那对满是寒意的眼睛无悲无喜地瞧他，只一眼格兰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和骨髓瞬间像是被冰结一样突突地刺痛。
　　“条件就只有这些，不增也不减，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去找安泽西亚。”洛奈特指向身边的侍从，也没管自己属下因为惊异而涨红的脸，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示道，“你陪格兰杰喝吧，我还要回去再睡一觉。”
　　说完就趁着两人没回过神来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酒吧门口。
　　“诶？殿下，殿下！又来！？”

　　确认酒吧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后，洛奈特食指微动，弥散在空气中的水之力乖顺地渗入在他的皮肤里，化成一层透明的水膜紧紧包裹住他的气息。
　　其实他并不喜欢用水屏障遮掩气息，水膜贴紧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水膜不会打湿衣物但无法避免地产生湿漉漉的潮气，整个人都有种被水浸透的感觉，黏黏糊糊的。
　　但与王室的契约实在是惹得他心烦，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契约者找到。想独自行动或者散心的时候，洛奈特都只得把自己的灵气转移到旁人身上，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失忆之前要和阿奎莱蒂斯王室定死契。
　　死契这种烙在灵魂上的东西，除完成契约和死亡两种方法以外没有其他解开的办法。
　　想到本来就不佳的面色更臭了点，吓得旁人都不得不绕开他走，硬是把自己周围一米变成了“无人区”。
　　在用死亡凝视吓走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醉鬼后，洛奈特才缓缓呼了口气注视着对岸茂密的林木，他用于追踪的魔法指向那里。
　　伍佐德别名溪流森林，多数人根据字面意思以为溪流森林就是伍佐德这个“被溪流环绕、养育的森林区域”，但其实只有位于深处神之祭所附近的区域才是真正的溪流森林。
　　他在酒吧感受到的那股力量正是来自深处的溪流森林。
　　虽然他从未直接接触过那股清风，但他的直觉已经下了定论，因而在金发男人交谈期间，他把自己的灵气散布在了周围，从谈话中洛奈特摸清了那个男人的目标——“圣域”卡里安和尤瑞斯。
　　他并不想为阿奎莱蒂斯献上自己的忠诚。说到底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失忆前要做什么，做这些事的原因。但既然他带着契约束缚一时半会解不开，契约方又想要进入“圣域”，倒不如找寻试试，万一这就是契约内容呢？找到后他也能脱离那群讨人嫌的王室。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把追踪魔法悄悄印在了格兰杰送去那桌的酒杯上。不过那个男人似乎也有所感受，最终没有喝下那杯酒，还反手抹去了他的魔法。如果不是他习惯在魔法里放入自己的灵气，那怕是彻底找不到那家伙了。
　　洛奈特借着人流遮去身形，径直翻入冰凉的溪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