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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搬迁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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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已经被疯长的野草树木所占领,许多低矮的土屋都淹没在比人还要深的植被里。
一眼望去,最多只能看到那些屋子高于植被的上半截。而且这仅剩的一截看起来也很破旧腐朽,想来过不了两年,这些都即将消失。
大自然的力量在这座荒村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要人类退出,它们很快就能重新占领土地。
在人类撤离之后,他们留下的空屋子则成了许多小动物们遮风躲雨的理想居所。
阿宝一路走过,陆陆续续在各处发现了蛇、刺猬、兔子、野鸡、鸟类、黄鼠狼、田鼠、山猫等的踪迹,各种动物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还挺和谐的。
它们躲藏在旧房子的各个角落里,纷纷安了家,宛若房屋的新主人。
但是动物和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身为房屋新主人的它们虽然也很喜爱这些庇护所,却不会对建筑进行日常维护。既没有这个意识,也没有这份能力。
所以在这些野物的轮番到访中,房屋的破败速度变得更快。现在已经有一部分完全倒塌掉,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随便推开一座保存得相对完好的房屋院门,阿宝在里面看到了多年以前屋主人在里面生活的痕迹。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还挂着当年没有收起的衣服。
尽管经过风吹日晒雨淋,衣服已经成了破布,但还是依稀可见当年的款式和颜色。
柴火垛里也还有一大堆被劈成差不多大小和长度的细条、一小捆一小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
主人尽心尽力备了很多过冬的木柴,没想到却没有派上用场。
地下室里更是因为封闭性比较好,里面的一些坛坛罐罐、干稻草和捆杂物用的尼龙绳还保留在原地,没有多少变化。
屋子里的家具家私大都还留在原地。
不管是大件的柜子床架桌子,还是小件的锅碗瓢盆、椅子凳子农具,甚至是先人牌位也都还在屋子里没有请走。
地上散落着很多杂物,看得出屋主人走得很匆忙,导致很多行李都来不及打包带走。
一连看了几家,阿宝发现家家都是如此。
他们人虽然走了,但走的时候随身带走的物品却不算多。房子里保存的物品很丰富,感觉随时都能回来继续住人。
有些人家甚至在饭桌上就被临时通知要走,所以他们吃剩的饭菜和碗筷还陈放于饭桌上。
只是经过漫长时间的洗礼,当年的残羹冷炙早已腐烂变质,现在变成了一层暗色的污渍,死死粘在碗碟上,成了主人存在过的证明之一。
阿宝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在村子里看到重大自然灾害侵袭的痕迹,没有山洪、没有泥石流、更不是因为地震。
她想不出村子里的人要匆匆忙忙全部撤走的具体原因。
可既然不是天灾,那就只能往人祸上面想了。
虽然不清楚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感受到这片土地里残留的浓重怨气,阿宝知道这里肯定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只是阿宝很奇怪,这里的怨气重归重,她却没看到一只鬼。
按理说不应该,这里惨死了不止一个人,不可能这样“干净”。
可现实就是这样奇怪,不只是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就连这里的鬼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正当阿宝不解的时候
“呜汪……呜呜……嗷……”
哼哼唧唧的狗狗叫声再次响起,吸引了阿宝的注意力。
这声音和她在后山吃饭时听到的声响很像,应该是同一只狗发出的。
顺着叫声,阿宝往村子深处慢慢走去,最终在一滩倒塌房屋的残砖碎瓦底下发现了目标。
底下的狗子早已死亡,此时发出叫声的是它的灵魂。
注意到阿宝她们的接近,狗子叫得更厉害了。
本来是惨兮兮的哀嚎,可在发现生“人”进村后,狗子叫声突然变得很凶。
从软绵绵的哼唧唧变成了凶巴巴的嗷呜呜,真是世风日下,修狗竟有两幅面孔!
等阿宝走到跟前,小狗的气焰更加嚣张,叫得越发狂妄。
要不是被一条铁链拴着脖颈儿限制了行动,说不准这条看家护院的小东西就要扑到阿宝身上来了。
阿宝看了自己的五短身材一眼,觉得还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弱、太好欺负了,这狗子才会那么嚣张。
要不怎么只对着她汪汪汪,却不敢对着鬼妈吭声呢?
唉!每日一叹,她什么时候才能长高长大呀……
因为狗子主动往外扑,阿宝不用扒碎墙砖瓦就看到了狗子的真面目。
这条狗体型不算大,只有半米多高。顶多七八个月大小,眼睛里还残存着小崽子的那种清澈的愚蠢。
虽然个儿不大,可这狗却凶得很。明明身后没有主人可以依仗,却敢对着她狂叫不止,还龇着一嘴大白牙,嘴里不停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狗子长的有些丑,甚至可以说是辣眼睛。浑身瘦瘦巴巴的,支棱的几根肋骨在薄薄的皮肤下显得特别突出。
麻麻癞癞的毛发不仅稀疏暗淡,还遍布斑秃,比一开始阿宝的头顶还要秃……
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阿宝很能体谅它因为头秃而略显暴躁的脾气,暂时原谅了这条不讲礼貌的狗子。
“嘘!嘘——狗子你别叫了,我给你吃的。”
她从刚刚收集到的存货里揪了一小坨阴气,小心朝狗子丢过去。
难得碰到一只可以被鬼用阴气投喂的小动物,阿宝这次一点都不吝啬。
活人还能逗逗流浪猫流浪狗,偶尔遇见脾气好的修猫修狗还能上手玩一玩。
可阿宝嘛,因为是鬼,流浪猫狗见了她就炸毛。
别说上前摸,就连看见她的影儿了,那些小东西就会踮起脚尖一溜烟儿跑路,有多远就跑多远,头都不带回的。
阿宝馋猫猫狗狗已经很久了。
这只修狗虽然长得寒碜,可她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摸一摸……
而且这只狗子看着那么瘦,明显是活活饿死的。
饿肚子的感觉多难受啊,阿宝光是想想就觉得小狗可怜。
和阿宝第一次被鬼妈投喂阴气时一样,狗子也抗拒不了香甜阴气团的诱惑。
更何况它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吃过东西了,阿宝的投喂一送到嘴边,狗子就不叫了。
它可耻地暂时向外来者投降了,低下头张嘴咬住那一小团阴气,格外珍惜地慢慢品尝。
看到狗子接受她的投喂,阿宝还以为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好家伙,不动还好,一动就捅了马蜂窝了。
狗子脸一变,凶残万分对着阿宝狂叫,口水都喷到她脸上了。
阿宝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远离狗子的口水攻击范围。
这狗子不讲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规矩!
阴气下肚之后,就换了态度,继续对着她龇牙咧嘴,汪汪直叫唤。
不知道它是想驱逐阿宝,还是想叫阿宝再给它投喂一点吃的。
阿宝估计是前者,因为一般狗狗乞食不会这么态度恶劣。
所以,想吃东西是真的,这是本能驱使。想赶她走更是真的,这是职责所在。
阿宝喜欢这样尽忠职守的狗子,虽然被凶,但她还是又投了一团阴气过去。
看着被铁链限制在小小一片活动区域的狗子,阿宝觉得这样的好狗不该一直被锁链拴在废墟里受苦。
她想帮狗子解开锁链,放它自由。
可是狗子看起来很凶,阿宝觉得要是不想被狗咬的话,她应该先和狗子打好关系,之后才好进行下一步。
和小动物拉近关系最简单的途径便是喂食,恰好她手里又有狗子喜欢吃的东西。
于是,便有了第二次投喂。
可阿宝的第二次投喂不像第一次那么顺利。
这次狗狗肚子里有了食物,不再那么容易被引诱,表现比上次要好。
阴气团送到嘴边时它犹豫了一下,叫声一顿。
先是低头嗅了嗅阿宝投过去的阴气团子,然后眼睛里露出纠结的神色,紧接着狗子就忍住了诱惑警惕地看着阿宝,再次对着她狂叫。
叫了几声发现阿宝没有别的动作后,狗子又被阴气团子的香味勾引,眼睛不自觉盯向地面上的食物,嘴里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地,叫声渐歇。
阿宝能看出狗子的纠结,也佩服它的意志力。
饿了那么久,食物对它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她不敢相信狗子竟然能够坚持这么久。
又僵持了一会儿,努力摆脱了食物诱惑的狗子再次对着阿宝吠叫,想要把她驱逐出村子。
叫着叫着又浅浅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极限拉扯再次开启。
如此循环了几次,小狗分泌的口水都快要把面前的地面浇透了。
但它最后成功守住了底线,坚决没有被贿赂。
阿宝被狗子苦苦挣扎的过程打动了,她再次送了一团阴气,之后便往后退了退,离开狗子的警戒范围,好让它安心进食。
等狗子警惕地吃下送到面前的食物,趴在地上休息的时候,阿宝才拉着鬼妈再度上前。
算起来都吃了她三块阴气了,狗子应该也知道她没有恶意了,态度应该会好一点了吧?
可阿宝没想到狗子的立场是那么坚定。
吃完贿赂后,狗子还是翻脸不认人。坚定自己看家护院、不让陌生人接近的立场。
只要阿宝一接近,它还是初衷不改地凶阿宝,一定要赶她离开。
阿宝没办法了,她蹲下来,用手撑着包子脸呲牙回敬一直凶她的修狗。
怎么会有这么油盐不进的狗子?
“我又不是来偷你主人家的,你主人家都没了好吧……也不是来打狗的,小东西你干嘛要那么凶?”
“汪汪汪,呜汪!”
“你被拴着难道不难受吗?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吗?我来放你走呀!”
“呜呜呜汪!嗷呜!”
“要是不解开锁链,等我们走了,你又要饿肚子了哦……”
“汪!汪!呜嗷!”
“饿肚子很难受的哦,解开了你就能自己跑出去找吃的了。”
“汪!”
阿宝蹲着和狗子好声好气说了好久,可狗子始终油盐不进,对她们一直抱有敌意。
而且脾气越来越暴躁,张大了嘴还想要咬阿宝的脖子。
鬼妈能惯着这狗,看着它一直欺负自家宝吗?
当然不可能。
于是,在阿宝来不及反应之前,鬼妈上前就是一个大逼兜,扇得狗子眼冒金星,夹起尾巴趴在地上嗷嗷惨叫。
“啧啧啧,好惨一狗子……”
虽然同情被扇了大逼兜的可怜狗子,但是阿宝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同时有一丝暗爽。
看,让你那么凶,还是有人能治得住你吧!
而且完全靠怀柔手段来磨,她是真不知道要磨多久狗子才会服软。
她和鬼妈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能一直留在村子里。
如果要解救狗子,必须要尽快。
感觉这狗子有些吃硬不吃软,对给它食物、好声好气说话的阿宝态度很凶,却始终不太敢冲着鬼妈叫。
所以有时候,强硬手段还是必不可少的,至少能极大的提高办事效率。
这不,鬼妈一出手,狗子就安静如鸡了。
因为阿宝的态度,鬼妈出手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是让狗子安静下来,对阿宝的态度不要那么嚣张,却没有真的伤到狗子。
毕竟先前在后山坟堆已经吃饱了,鬼妈此刻也看不上狗子这一块小点心。
而且狗子现在是魂体,只要不被撕碎,挨两顿打不会伤到它的根本。
要是这次成功解救了它,以后狗子就要在鬼魂世界里混了,提前教它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也是很有必要的。
看着变得老老实实的狗子,阿宝赶紧上前去给它解铁链上的暗扣。
狗子生前一定剧烈挣扎过,在生命面临危机时,没有哪一个生命会安然赴死。
它脖子上的血把整个项圈染成了暗红色,血水也把铁质的锁链浸得生了厚厚的一层锈。
随着“咔哒”一声,锁了狗子十多年、已经布满铁锈的链子终于被解开,它自由了。
看到还趴在地上低头求饶的狗子,阿宝崇拜地看了鬼妈一眼,抱着手不禁感叹道:
她家鬼妈上可手撕厉鬼、下可逼兜凶狗,真是居家旅行之必备神器。
有鬼妈镇着,阿宝在解开拴着狗子的铁链后还壮着胆子逗了逗狗。
来都来了,不摸摸狗头是不是有点对不住自己?
手指摸到狗狗脑袋的时候,阿宝看到了狗子记忆里的一些零散画面,也从狗狗的视角侧面了解到了村子里的一些情况。
狗子的主人叫它赛虎,大概是因为它那一身黑黄杂糅的花色和从小就凶狠的性格吧。
赛虎刚满月就被抱到了主人家,一开始家里只有男主人,单身男人日子过得糙,养狗自然也不精细。
那时候赛虎的待遇很不好,没有自己的窝、直接睡在屋檐下、每天吃的是水泡剩饭、成天被拴着,哪儿也去不了、偶尔还会因为太吵了而被男主人踢两脚。
后来家里多了一个人,是赛虎的女主人。
赛虎觉得女主人很漂亮也很温柔,就是有点爱哭,也很粗心,老是迷路,还老是弄伤自己。
女主人来家里后赛虎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它有了自己的窝,每天也能吃饱了,更不用被锁链整天拴着了。
在女主人能出房门的时候,她会给赛虎换洗窝里的旧衣服,也会给赛虎梳理打结的毛发,会轻轻摸它的头,还会给它准备好吃的肉和干净的水,有时候就算它不小心多叫了几声女主人也不会踢它……
有女主人的那段时光,是赛虎记忆里最美好的日子。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有一天,它的女主人突然不见了,赛虎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赛虎知道女主人肯定是受伤了,因为它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可是男主人把女主人藏起来了,又把它用铁链给拴住,它找不到自己的女主人了。
再后来,村里好像出了事,经常有人哭,白天哭晚上也哭,比它一只狗还要不懂事。
然后从外面来了几个很奇怪的人,吵吵闹闹之后大家都跟着那几个人一起走了。
男主人在匆忙撤离时忘了带它。不仅忘了带它,还没给它解开绳子,让它一直被栓着,最后活活饿死。
最后的最后,赛虎紧紧缩成一团,它真的好饿呀……
要是女主人还在,赛虎肯定不会饿肚子,赛虎想女主人了。
怀着对女主人的思念,赛虎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赛虎发现旁边多了一个长得和它一模一样的小伙伴,小伙伴和它一样惨,也被铁链拴着。
只是这个小伙伴一直在睡觉,不会动,更没有醒来找吃的,也从来没有和它交流过。
赛虎看着小伙伴慢慢腐烂,化成白骨,最后还是只有它一个留在这里。
它被铁链锁着,一直留在这里,努力帮主人守着家里的大门,他要等待女主人回家。
男主人粗心大意靠不住,女主人可不同。要是女主人知道它被落在家里了,一定会来找它的。
可是,赛虎等了好久女主人都没有回来,什么回来找它呀?难道她也忘了赛虎了吗?
赛虎不相信,女主人一定是又迷路了。
现在赛虎自由了,等这两个可怕的“人”走了,它就要去找女主人……
阿宝从狗子的记忆里看到了它的男女主人,也看出了很多狗狗不能理解的事情。
狗狗不会骗人,这里确实是一片罪恶之地。
从狗子记忆里的画面,阿宝了解到这里因为在群山深处,封闭落后、交通不便,又离大都市不太远,十几年前曾经是人口贩卖的中转站。
那些年管理混乱,各种可以钻的空子很多,所以每年都有大量的女人小孩从这里被偷偷运往全国各地。
偶尔也有村民看上了送过来的“尖货”,就选择留下来当老婆。
狗子的女主人——一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小姐姐就是其中之一,她被狗子的男主人——一个从事打手的男村民提前买下了。
作为一个被拐卖的漂亮女人,一个性格倔强不轻易放弃的坚强女人,小姐姐从来没有放弃回家的念头。
她无数次逃跑,无数次被抓回来。男人也由一开始的新鲜,变得不耐烦,动辄打骂。
狗子看到的女主人的老是爱哭,就是每次逃跑失败后小姐姐留下的绝望泪水。
运送人口事关整个村子的生计,自然是戒备森严。方圆几十里的山林早就被布下了重重关口,不是土生土长的村民根本就出不去。
狗子说女主人不爱出门,是因为逃跑惹男人生气后经常被打得下不了床,待在房里养伤。
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赛虎是小姐姐除了买她的男人之外,唯一可以接触到的活物。
可以说,女主人是狗子短暂狗生中的唯一阳光,赛虎也是小姐姐被拐时光里唯一的温暖。
只是这唯一的一点美好,也没存在多久。
很快,小姐姐就在一次逃跑失败后被男人失手打死。
不知道是刚好世界巨变还是小姐姐命格奇特,她死之后村子里开始闹鬼,接连死了不少作恶多端的人。
为了活命,剩下的村人花重金请来了“高人”,“高人”用很恶毒的手段镇住了小姐姐的魂魄,同时让剩下的人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就是村子突然荒废的原因。
原来是自作孽啊。
可阿宝知道,经过那个“高人”的干预,村子里还是有不少加害者逃过了惩罚,仍然在外逍遥。
看着赛虎记忆里那一张张被摧残的年轻的女人面孔,阿宝仅剩不多的正义感突然被激活。
这高低得帮小姐姐们一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