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崽崽反向养妈》第三只李子

23、馈赠

　　先是猝不及防被老师推进地底，紧接着从头顶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震动。

　　等阿宝重新站稳之后，她立即意识到陈时老师极有可能已经随着这声爆炸而不在了。

　　陈老师没了？

　　阿宝突然觉得很难受，心里闷闷得发疼。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和鬼妈被老师送到了一处地底墓穴里面。

　　阿宝想要上去查看情况，不论如何，她总要上去看一眼。

　　可不知道老师用了什么方法，不管她和鬼妈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离开墓室，只能在墓室里面活动。

　　最后，阿宝只能按下焦急，顺从了老师的安排，留在墓室里等待。

　　细细打量墓室四壁上的绘画，阿宝看到了老师短暂、灿烂、也极为悲苦的一生。

　　家境优渥，素有才气，早早就考取了功名。然后娶妻生子，夫妻恩爱，儿女承欢膝下。

　　阿宝从老师前半段人生的壁画里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种迎面而来的意气风发，多么精彩的人生！

　　可变故发生在后半段。

　　先是娇娇小女于集市失踪，接着年幼的儿子意外溺水，而后母亡、父丧、妻病重。

　　短短三年时间，整个陈家就剩陈时一人支撑门楣。

　　最后，散尽家财也没能救回妻子，失踪的女儿也没找到踪迹。

　　陈时没有挺过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撒手于病榻。

　　壁画的结尾看得阿宝心情格外沉重。

　　她不知道老师是怎么能做到在经过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能不愤世嫉俗、保持君子之风的。
　　她也不知道老师平和乐观的处世哲学下竟有这么多悲惨往事。

　　但她知道，陈家一切悲剧的开端就是老师的女儿离奇失踪。

　　囡囡的遗骨成了邪道手里的一支笛子，成了他们门派的重要宝物。那她当初的失踪是不是和邪道的师门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陈家的悲剧真和邪道师门有关，那他们就真的该死！

　　在主墓室一角的石桌桌面上阿宝看到了一封新写的手写信。

　　看字迹，是老师留下来的。

　　阿宝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师应该是不在了，不要为我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也不用为了我去找驭鬼门报仇。

　　离去是我余生所求，仇怨也应报尽报了。

　　老师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一百二十三年，现在得偿所愿，能够自在离去，于我而言是解脱。

　　你师娘过世后的每一天我都是生生熬过去的，她临死前要我一定要找到我们的小囡囡，不然必不原谅我。现在找到她啦，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离开前唯一放不下的是你，老师也没想到在最后的日子里你会闯进我的世界，给我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就是我的另一个女儿，想要多多的对你好。哈哈哈，这句话别让你鬼妈知道了，不然她又要觉得我是来抢她女儿的，要生我的气了。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慧好学的孩子，给你当老师，指点你学习，于我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只是老师不是一名好老师，计划要教你的修炼之法也因自己的执念而没来得及全部教予你。

　　不过阿宝你聪明，就算不用老师教也能照着功法册子自己学的吧？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功法是我母亲娘家鹤山张氏那边传下来的，说是不外传只能传给家族后人。

　　对，就是老师常用的手诀，阿宝你最感兴趣的。老师知道这和你们母女身上的秘密有关，现在把手诀传授于你，算是离开前给阿宝你留的一件礼物啦。

　　哈哈哈，不是老师不肯早点儿教你，实在是母亲遗命难为，我身为人子不敢违背。

　　现在老师很快就要离去了，我们陈张两家再无后人。你是我的学生，不算外人对不对？现在老师就做主传授于你。

　　不知驭鬼门的道人会不会发现这里，所以看到信后你和鬼妈需尽快离开，去我们之前说好的毕业考试地点。

　　功法就藏在老师给你准备的毕业礼物里，以后没有老师在一旁时时鞭策，阿宝你也要好好学习呀。

　　老师也希望你能一辈子快乐无忧，可实力不强大，这种无忧就如水中花镜中月一样易碎，所以还是要努力修炼，才能更好的保全自己和家人。

　　师绝笔

　　看完信后，阿宝眼泪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

　　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可老师对她真的就像一位可靠的长辈一样，谆谆教导里满含着对她的关爱。

　　现在，还没好好相处，他突然就没了，完全消失于这个世间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阿宝觉得很难受，满腔的遗憾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得到抒解，只觉得上天对老师太不公！

　　修桥铺路、搭棚施粥、接济孤老……陈家身为乡绅，明明造福一方，得到了乡亲的一片咏赞，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上天就是这样对待好人的吗？她不服！

　　阿宝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都是老师自己的选择，这么做的时候老师是开心的，是轻松和解脱的……应该站在老师的角度去看待他的离开。

　　可作为留下来的那一个，她还是难过得泪流满面。

　　“老师！呜呜呜……老师！”阿宝捂着信，哭到不能自已。

　　“宝……不……哭……”

　　鬼妈有些无措地给阿宝抹着眼泪，不知道要怎么哄才能让宝宝不再哭泣。

　　对于陈时，鬼妈不像阿宝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只有阿宝，全身心都围绕着阿宝。

　　现在阿宝哭了，鬼妈的心忧程度比意识到阿宝的老师没了这件事要高得多。

　　看着眼巴巴望着她的鬼妈，阿宝从悲伤中醒了神。她不能沉溺于悲伤，没了老师，她还有鬼妈，她必须要对自己和鬼妈的安全负责。

　　老师信里说要她们尽快离开，这里已经不算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了。

　　对，要尽快离开！

　　阿宝深吸一口气，一面平复呼吸一面努力把伤心压下去。

　　等情绪平稳一些后，她把老师留给她的信小心收好，再对着墓室正中的棺椁诚心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念着和老师郑重告别后，拉着鬼妈从地下回到地上。

　　地上已经回归平静，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地面的一切清晰可见。

　　阿宝记得她就是在一棵小柏树旁被老师推进地底的，现在柏树还在，可之前站在柏树旁的那道坚定的身影却不见了踪迹。

　　不远处的地上横陈着道士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表面有很多细碎的裂纹，裂纹深入尸体内部，使整个尸体看起来像一个即将破碎的陶偶。

　　感觉只要轻轻一敲，道士的尸体就会顺着遍布的裂纹碎成片片。

　　阿宝牢记老师的劝诫，没有凑上前去查看。反正伤成这样，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看不看都一样。

　　除了道士的尸体，现场没有老师，没有笛子，没有鬼仆，也没有一般新丧魂体的气息。

　　云柏子因为把宝器笛子融进了自己的身体，灵魂也早就和囡囡的骨笛融合在了一起。

　　现在笛子被老师彻底摧毁，连带着云柏子的灵魂也被炸成了碎片，连变成鬼的机会都没有。

　　阿宝有些嘲弄地看了一眼道士的尸体，不知道得此下场算不算他做了那么多恶事的报应？

　　由于之前的剧烈爆炸，附近的居民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报了警。

　　警方出警很迅速，阿宝从地底出来没多久就已经听到远处传来的警车声音了。

　　警察马上就会到，极有可能会有天师跟着一起过来，她们必须得走了。

　　阿宝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老师最后存在的地方，然后拉着鬼妈快步离去。

　　老师说给她在毕业考试的考点留了礼物，她得连夜赶去看看。

　　这段时间老师没有白教，阿宝已经能认路了，拉着鬼妈径直朝东南方向走去。

　　老师说的考试地点在城市东南侧的群山深处，那里不仅人迹罕至，就连鬼都不怎么去，清清静静很适合阿宝做实战考试。

　　考试的主考官没了，考试自然也就临时取消了。

　　要是搁以前，听到不用考试，阿宝肯定能高兴得多吃一只鬼。可现在，老师不在了，就算不用再考试、不用再写厚厚的练习册，阿宝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了。

　　阿宝不高兴，鬼妈也高兴不起来。

　　母女两个沉着脸，埋头赶往目的地。一路上偶遇她俩的鬼都被吓得不敢吱声儿，生怕不小心惹到煞星被她们撕碎。

　　路上，一道细细的白气突然出现在阿宝身旁。

　　眼熟的白气让她想起了黎沐阳小朋友——那个因为被不靠谱的妈妈带着去车祸现场看热闹，而被吓掉了魂的倒霉娃。

　　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了，他应该出院了吧？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阿宝说不定会去看一看被自己救下来的小孩儿。

　　可现在她没心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宝不理会白气，牵着鬼妈的手继续赶路。

　　白气还是和之前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跟着她从学校一路飘到了东南边的山脚下。

　　直到进了山，远离了城市、远离了人群阿宝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她一边往山里走一边伸手捏住白气。

　　上次是因为救了他们的孩子，黎家父母许愿成真才有了白气。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阿宝想起了那时候黎家夫妻跪在病房门口祈祷时说的话，“初一十五都供奉……”

　　这是那对夫妻在还愿吗？

　　直到捏住那丝白气，感受到白气里蕴含的信息后阿宝才发现这次的白气和上次是不一样的。

　　难怪上次白气不依不挠一定要撞到她身上变成金光才罢休，而这一次却只是跟着，没有直接往她身上撞。

　　这次的白气是黎家父母再次对着阿宝许下的愿望。

　　他们是用十五这一夜的供奉来许愿，求“菩萨”能保佑孩子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如果阿宝接受了供奉，也就是接受了这一丝白气的条件，白气才会像上次一样化为金光永久贴在她身上。

　　但是接受供奉就要帮许愿人完成他的愿望。

　　看看许愿人的愿望：保佑黎沐阳小朋友健健康康、无病无灾、还要平安长大

　　她又不是医生，不会治病救人，怎么能保证小孩儿一直健健康康的？

　　还要求无病无灾？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它的不可预见性和突发性。

　　最后是平安长大？这个长大到底是指长到多大？就算以十八岁为标准，小孩儿现在还在上幼儿园，离十八岁成年还有十多年呢！

　　阿宝可不想给一小屁孩当十几年的保姆，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况且世事无常，昨天还在和你说说笑笑的人或许今天就不在了……

　　又想到了陈老师，阿宝哽着喉咙长叹一口气，心里越发难受。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阿宝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这一丝白线上。

　　相较于收获——一丝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的金光，阿宝觉得接受愿望的代价太大了，她果断选择拒绝。

　　这一次的白气也识趣，阿宝拒绝后它就消失不见了，不再打扰她们。

　　打发走白气之后，阿宝和鬼妈也来到了目的地——一处藏在密林深处的小小山谷。

　　山谷里已经被老师提前做了一些布置，入口处做了重重的障眼法和迷踪阵，不懂的人或者鬼是绝对没办法成功入内的，也发现不了里面那个小山谷。

　　这些都是老师前些天已经教给阿宝的知识和技能，也算阿宝毕业考核的一部分。

　　阿宝是个好学生，老师教导的东西她都认真去学了，再加上她现在智商超高，头脑灵活，所以第一关很顺利就过了。

　　然后是第二关，打架。

　　虽然陈时是书生，可作为百年老鬼，他也深谙鬼界的生存法则——别的都是虚的，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所以阿宝的第二关过得很艰难。

　　她还太小了，纵使格斗技巧掌握得炉火纯青，但是小身板儿不给力，也只能看着守门的十八个傀儡纸人望门兴叹。

　　主要是纸人是老师留给她的礼物之一，阿宝也舍不得用头发炸弹去狂轰乱炸，所以就僵持住了。

　　最后磨了好半天，打到夜半，边打边像纸人学习招式，再借助一点点鬼妈的力量，阿宝才勉强拿到合格分，顺利过关。

　　第三关没有了。

　　阿宝猜老师应该是准备在这一关亲自和她对打的……

　　呜呜呜，怎么办，想到老师又想哭了！

　　阿宝用力眨眼忍住泪意，憋得笑脸通红，眼圈一直都是红的。

　　她不想走路了，也不想动，便张着手让鬼妈抱，趴回鬼妈的怀里，让鬼妈带着自己往前走。

　　小路走到尽头，阿宝发现了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看到木屋，阿宝忍了好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这是她和老师闲聊时，无意间提及的自己心目中的秘密小屋的样子的现实版本。

　　“要修在树林里面”

　　“阿宝喜欢树林呀……”

　　“旁边还要有果树和葡萄架”

　　“喜欢吃果子？”

　　“要茅草做的屋顶”

　　“茅草屋顶可不好打理哦”

　　“石板铺成的小路”

　　“这个挺好，干净。”

　　“还要一架秋千”

　　“小女孩儿都喜欢这个……”

　　“秋千好玩呀”

　　“还有呢，阿宝喜欢什么花？”

　　“花？感觉都可以耶。老师呢，你喜欢什么花？”

　　“……”

　　看着爬满篱笆的金银花藤，现在阿宝知道老师喜欢什么花了。

　　老师喜欢忍冬。

　　这个山谷，这座小院儿，都是老师给她准备的礼物。

　　原来不知不觉间，老师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了。

　　阿宝越发难过。

　　她何其有幸，能够遇到这么好的老师。又何其不幸，失去了这个好的师长……

　　被鬼妈抱着走进院子，沿着院子里蜿蜒的石板小路慢慢往里走，经过一架精致的秋千，穿过叶片繁茂的葡萄架，阿宝看到了屋内老师留给她的阵法册子。

　　经过漫长时间的洗礼，纸质的小册子已经泛黄发脆，阿宝小心翼翼翻开册子。

　　第一页——张家符经第一讲：“困”字符

　　册子里的字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阿宝本不认识，是这些天老师填鸭式教育教会了她。

　　来自于老师的馈赠，阿宝终于迈出了解开脐带谜团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