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之淼

1、1.

　　辜言依裹紧身上的大衣，刚从温暖的出租车走出来，站在H大的校门外，凛冽的北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她不聚焦的目光四处搜索着，寻找着路标指示牌。

　　要不是领导有令，在这寒冬11月的天气，她肯定象一滩烂泥窝在没有风的办公室里，手里捧着刚好可以暖手的溢满香气的抗辐射绿茶，右手偶尔离开杯身，食指在鼠标上胡乱一点，眼睛盯着显示器，在各大论坛无事闲逛，看看有技术含量的拍砖与毫无意义的骂街。

　　谁让她是跑腿的命，领导一声令下：“小依啊，你去H大一趟，把这份邀请函送到历史系，给杨教授。你打车去吧，局里的车今天都派出去了。然后，你可以直接下班。”

　　现在是下午3点，来回1个小时，送邀请函应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还是满划算的。要不是看在可以直接下班的份上，辜言依肯定不会挪动她那与椅垫相互温暖的PP。

　　“普查顾问？”辜言依接过邀请函，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牛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全国第三次普查第二阶段工作不是已经总结了。还要普查？”

　　“新任的分管副市长已经发话了，要对全市的不可移动文物进行全面的修缮，所以要重新普查一次，这事要抓紧抓好抓落实，争取在过年前完成，为此还特别给咱们请了一顾问。”牛局长年过五旬，满面红光，挺着一官模官样的大肚皮，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一定要亲手交给杨教授，这是副市长钦点的，H大历史系的权威。”

　　辜言依把下巴搁在桌子上，无奈地回答：“知道了。”顾问有的是，第三次普查请了很多考古方面的专家，现在又另聘一个顾问，真是官大压死人。辜言依忍不住地嘀咕。

　　辜言依看到“文物修缮普查”六个大字，心里暗自叫苦。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虽然她是文物局最年轻的“文物”，但是骨子里她是一冬眠的动物。只要一到冬天，她的精神会呈现萎靡不振的迷糊状态，焕散的思绪与不聚焦的目光，是她在冬天里最大的特质。

　　因此，“文物修缮普查”这几个字的意义就在于，在寒冷的大冬天，她不能继续在办公室里呆着，而是要到各地进行实地勘查。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情，这才回来没几天，又得出去过游牧民族的生活。

　　可不可以不去！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辜言依是文物局里唯一一个未婚的骨干力量。

　　“小依，这是杨教授的联系电话。”牛局长露出暧昧的微笑，辜言依浑身一颤，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杨教授单身哦，你顺便看看合不合适。”

　　出门前，牛局长把杨教授的联系电话塞给她，顺便把此人再一次夸得“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教授+权威=年久失修的文物，且不再具有观赏性，但还是有其历史意义。

　　在辜言依的眼中，任何东西都可以和文物划上等号。虽然，她是文物局里最年轻的文物。当然，这是牛局大人封的，没有得到辜言依的官方认可。

　　※ ※ ※

　　当辜言依站在H大郁郁葱葱的绿化带旁，抬头仰望那块醒目的路标，一次又一次的确认历史系是从她右手边那条石头路走去，历史系的大楼似乎是在最后面那一幢。

　　辜言依无奈地转动脚踝，暗自叫苦，早知道要走这么长的路，就不应该穿高跟鞋。

　　对于一个路痴来说，能够走正确的路是一件再兴奋不过的事情，历史系的大楼正在她的面前向她招着小手，还好这次不丢人。辜言依回望来时路，不枉走这么长的一段路。

　　牛局给她的联系方式下方还特别注明，下午3点到4点是杨教授的国学公开课，辜言依要等到下课，才能把邀请函当面交给杨教授。

　　还有20分钟下课，辜言依决定去听一听这个H大权威教授的国学公开课。能让牛局这么夸的人，应该有两把刷子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副市长钦点的人才，估计是有极强大的后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辜言依很萌国学讲堂，她特别喜欢凤凰台的国学天空，傅佩荣的言谈举止特别的儒雅，说话方式也是她喜欢的，不急不躁，条理清晰，谈吐有致，在讲学的过程中，有一种庄严的味道，让人肃然起敬。有时候看百家讲坛，个别教授说话就象在吵架，只差没叉腰、比兰花指，听得她郁闷无比。

　　反正都来了，听一听也无妨。“同学，历史系的礼堂在哪？”辜言依茫然四顾，抓到一个正太小帅哥，如同溺水时抓到的木桩，两眼放光，完全忽略掉小正太脸上密密麻麻的青春痘。

　　小帅哥一脸鄙夷的表情，不屑地回答：“你也是来听杨教授课的吧，肤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喂，你懂不懂礼貌啊？一点教养都没有，现在的孩子真是……”辜言依傻了眼，独自伫立在寒风中摇摆。

　　全身的血液涌到脑门上，她掏出手机，快速找出要拨打的电话，飞快地按动，电话很快被接通。

　　“顾昭，你们学校的学生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就问个路而己，他还说我肤浅……”

　　“问路？你不会问我吗？你要去哪？”对方无视掉辜言依的怒气。

　　“历史系礼堂。”

　　“在历史系教学楼一楼。你刚才问的是一男同学吧？”

　　“怎么了？”辜言依心想，难道H大的男女态度是不一样的，素质教育难道还分性别不成？

　　“没什么……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去找你。”

　　辜言依一边感叹与社会脱节，一边往大楼里走去。现在的学生都不好好学习，听课都变成肤浅，真是没有药救了。连校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她被骂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不是她不明白，这世界变化真快。

　　想起自己上学那会，多么热血，多么好学，多么勤奋，怎么说也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学生的责任就是学习，现在学习反倒成为一种错误。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啊……辜言依站在历史系一楼，对眼前的情景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看起来只能容纳上百人的礼堂里座无虚席，两侧的过道上还有学生自备小马扎，甚至还有席地而座。

　　原来“肤浅”的人如何多？

　　原来杨教授这么红啊……

　　原来此文物还是具有某方面的观赏性。

　　辜言依从后台探出半个脑袋，想一窥杨教授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老男人有如此魅力……

　　时下流行老男人，没想到上了年龄的男人也如此吃香，这礼堂内起码有2/3是女生

　　声音不错！辜言依是美声控，对于声音好听的男人特别没有抵抗力。

　　再往里挪了挪，“啪”的一声，身边一个高大魁梧的女生手一挥，一巴掌就甩在辜言依的脸上。

　　辜言依顺势往后一仰，心里暗想，不就探个头嘛，还挨巴掌了，这叫什么事啊？正想出声理论，却发现身体摇摇晃晃，无法站稳，脚底的高跟鞋往一侧崴了过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已经摔倒在地。

　　“同学，你干嘛打人啊？”手掌撑在地面上，生疼生疼。辜言依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平白无故挨了一个巴掌，还被推倒在地。

　　那个女生毫无愧疚之色，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撇了辜言依一眼。“这虽然是公开课，但是讲给学生听的。阿姨，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觊觎杨教授的美色而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来找杨教授的比你漂亮多了，而且人家直接上系办公室去，哪象你，偷偷摸摸的站在后台窥视。再说，你哪里眼睛看到我打你了，谁让你靠这么近，影响我听课，我挥了挥手，没想到就打到您了，这也是无心之失。再说，扰乱课堂纪律，这就是您的不对。您不对在先，就不能怪我了。”

　　扑通……辜言依顾不得被擦伤的手掌，一跃而起，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阿姨？她有这么老吗？好歹她也是一清秀佳人，虽然已经是30岁的剩女，但是她天生娃娃脸，不见老。平日在保养上不敢有一丝的马虎，不管是外用还是内服，从来不曾懈怠。她始终坚信，世界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见过辜言依的人，从来没有人认为她已经30岁，最多也就25、6的样子。

　　“同学，我现在怀疑你是别人学校混进来的呢，你的校徽呢？你的学生证呢？拿出来看看。忘了告诉你，我是校长办公室的行政人员。”生气归生气，辜言依在站定的刹那很快恢复冷静，脸上一凛，杏目一瞪，假模假式地从包里要拿证件。“如果你是本校的学生，麻烦你把学生证拿出来。”

　　辜言依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个女生瞬间变青的脸色，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心中腹诽：我才不稀罕看文物呢，就算是一极具观赏性且历史价值一路飙升的文物，充其量也只是文物而己。再漂亮的文物也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和不再亮丽的色泽。我觊觎一文物干嘛呀？拿回家当摆设我还嫌占地方呢！

　　辜言依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反正只是吓唬吓唬她，还没等举到她面前，那个女生已经一溜烟地跑掉，礼堂内的同学也开始往外走。

　　这是她要找的杨仲瑜教授吗？看看是何尊容。可是，讲台还围着一大圈的人，根本看不清所谓的杨教授究竟有何美色……

　　“同学……”辜言依才刚一出声，便捂着火辣辣的左脸，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还是不要问的好，这个学校的学生太诡异了，思维与一般人相差太多。为避免意外再度发生，也为了她的人身安全，还是凡事靠自己。

　　辜言依拍拍了裤子上的灰尘，踩着不甚轻松的脚步向历史系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