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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命不是天命 ...

  •   大风呼啸卷过神殿,吹起漫天霞雨花瓣。
      这是郎昱被罚跪的第五天。
      是司空荣泽逝去的第十天。
      漆黑的散灵环比地下三千丈埋的冷铁还要吸温,衬托的被禁锢的双手过分苍白。
      少女脸上稚气未退还带着点婴儿肥,水灵灵一双眼睛里倒映着乱舞的霞雨花,让她些馋了。
      鲜有人知,霞雨花初尝时极苦,再尝时苦后回甘,其中滋味胜过天上人间浮云醉。
      可惜霞雨花在羌郎是圣物,是五百年前羌郎君主怀王的心爱之物,哪怕她是羌郎储君也不能冒犯圣物。
      这等美味只长在只想把它供起来的羌郎,简直暴殄天物。
      带了五天的散灵环使郎昱一身灵力被散的干干净净,失去了灵力的修者就和房上的琉璃瓦一样梆梆脆,这让她一个娇弱的公主怎么跪得住?
      跪不正被看见最多不过再罚几天。
      少女这么想着向后倒去,仰躺在地,看前方神殿威严庄重,看风卷花雨成霞,看天色苍苍云絮缠绵。
      这个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本来这储君轮不到她当,该是她哥当。
      她在斩妖台和旭嵌岭捱过的打,受过的伤也该是她哥受。
      朝堂上下天天絮絮叨叨的羌郎天命也该是她的兄长来承担。
      郎昱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皇二代,无事一身轻,潇洒天地间。成天拘在羌郎皇城,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更何况她还是羌郎唯一的小公主。
      我那杀千刀的兄长哟,你究竟是死是活?
      送来羌郎的质子已经病逝,她唯一的朋友如今躺在的沉水棺里,长眠不起。
      司空荣泽在梦里都要奔赴的故乡是“天上人间”昭安京,那她哥哥梦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回不去的羌郎皇城?
      郎昱跪在宗祠神殿,那个和她隔了三十二州四十六大郡的人世净土,是她兄长为质的囚牢,就像羌郎皇宫是司空荣泽的牢狱一样。
      郎昱喃喃自语倾诉着心中所想所念,浅金色的眸子如琉璃般透彻。
      花树枝叶颤颤,沙沙作响,一朵完整的霞雨花被风摘下,飘至少女白皙的眉心。
      此间有灵,细听少女心事,折花以示慰籍。
      “这月二十,天昭来使,接荣泽归故里。”
      “但归还皇兄一事他们只字不提,自皇兄被遣送天昭至今十六年杳无音信。”
      “父皇母后祭司宰丞,他们一条心,是不管皇兄死活了,但我不能,那是我唯一的兄长,最宠爱我的兄长。”
      “只要我踏出羌郎皇城一步,根据先人预言,我再不是羌郎储君,皇嗣只我兄妹二人,不是我就只能是皇兄。”
      “只要我离开羌郎,他们就会不计代价找回皇兄。”
      “以后天大地大我自四海为家,而皇兄不必再寄人篱下,郁郁不得志甚至客死异乡,只有午夜梦回才得见故乡砖瓦。”
      “这是最优解。”
      话音落,微风狂躁,将漫天花雨被撵碎成尘。
      神殿寂寥,前庭尘埃落定,空余一对漆黑的散灵环层层落灰。
      七百年多年前,也有一个少年坐在神殿阶前,如蚕食桑叶细嚼霞雨花,道一句最优解,高飞远走,远赴他乡,此后流离转徙,浪迹天涯。
      六日罚跪过。
      大祭司开神殿阵防,却不见储君身影,心头一颤,立刻以星盘运算,果然算得大劫伊始,羌郎将失天命。
      霎时间,晴空惊雷突现,大祭司踉跄一步跪倒在前庭,遭星盘反噬,喷出一口心血,染红星盘,溅上散灵环。
      “传令陛下,寻回天命。”
      祭司跪地嘶吼,咳血不止。
      侍童惊慌失措,跑出神殿,尖锐童音穿林。
      “传令陛下,公主失踪,全城搜寻!”
      经此一遭,羌郎皇城全城戒严,所有进出口严防死守。大祭司日夜坚守神殿烛影之境,监察羌郎城一切大小动静。
      却仍未寻得公主分毫行踪。
      于二十日,天昭来使如约而至,十二架云舟穿云入海,停泊折伞湾。
      接待者银甲卫队,皆腰悬剑,持长戟,戟刃乍寒光。
      如北境风雪。
      使者三百入湾,一片白衣素缟,额覆雪绸,风起衣袍猎猎。
      如烟雨中一曲安魂。
      “全是白。”少年素缟,却遮不住一身锋芒,漫不经心的与旁边友人调侃。
      “再看两眼,这浓浓春意怕是都要染了寒气。”
      修者耳聪目明,兽车旁矗立的军丞眼珠转动,视线落在那少年身上。
      目光锐利如凶兽。
      司空铭轻皱眉,前一步将少年护在身后。
      “云宁,这不是天昭。”安分点。
      云宁笑着点头,无所谓道。
      “铭儿,天下都传羌郎银甲镇阳春,但最近听辘江人说,这天下第一军甲酷似冬水,确是冰下暖春。”
      “咱们心中无鬼身自不寒,铭儿担心什么?”
      司空铭不动声色踢了云宁一脚,暗自传音,面上表情淡淡,清贵有礼。
      “礼数!”短短两字像是从后牙里磨出来似的,云宁想到储物戒里的天麟苣,十分给面子的捡起了书生气质。
      那严肃如冰人的军丞已经看向它处,银甲阵列,威严肃穆。
      上兽车时,雕塑似的军丞却对云宁点头示意。
      司空铭一时惊奇,却不看云宁。
      不用看也能知道这厮如今得意的嘴脸,不过油嘴滑舌而已!
      司空铭看着笑面如花与羌郎礼官谈笑的云宁,颇觉指骨咯咯作响,是拳头痒了。
      羌郎风俗与大陆各地都不大相同,屋舍皆是玉石巨木相生相成,精美如神庙,不似凡人居所。其中最令人敬畏的是无论在羌郎任何方位都能见到的——城深处那巍峨擎天的祖涧大墉。
      街道宽阔,凶名在外的山煞巨兽俯身昂首,步态优雅,四尊银甲御剑悬于巨兽左右,其后牙白车厢型如山亭,八角飞檐,其上雕鲜花藤蔓与飞禽,镶宝石点缀,下坠鲛纱云幔,半遮半掩。
      风动与纱幔起舞,层层飞起得见车中两位白衣少年,一人怡然自得,身陷软枕,提壶畅饮;一人闭目养神,坐姿端正。
      云宁掀开纱幔见外面行人廖廖,顿觉无聊,撞了撞闭目养神的司空铭。
      “铭儿,美酒怎么能没有......”美人作陪。
      “你在做梦。”司空铭单手将凑到他旁边的云宁推开。
      云宁连连叹息,表情浮夸。
      “车中塌软,怎么好一直让美人们跪坐在外间...”
      “你说的对。”闭目养神的少年抬手,无形灵力将云宁推去外间。
      还以为司空铭突然开窍了的云宁突然与两位侍女对视一眼,顿时笑如春风,掏出两只大碗正要满上,却被司空铭换成了精致的小银杯。
      云宁面对姑娘们好奇的目光热情不减,举杯斟酒的动作依旧丝滑。
      “在下前些年就馋这云水天,于车中畅饮却不痛快,现在看到两位姐姐总算散了郁气。”
      言下之意是再好的酒没有美人作陪就喝不痛快了。
      两位侍女闻言娇笑,道声谢接过银杯,笑声如黄鹂清鸣。
      “谢云宁殿下赐酒。”
      外间三人越聊越热闹,司空铭几乎要捂脸,他反思,他为什么要把这玩意拉来?怎么会突然心软同情?这玩意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情。
      纱幔再被掀开,侍女们维持得体的笑容,走出来的少年向她轻轻点头后,毫不留情的提起谈笑风生的云宁的后颈子拖回车厢。
      羌郎民风开放,侍女梳鬓以花环为饰,着抹胸白色纱裙,蕾丝束颈,臂纱灵动,银封锁腰,赤足环碧,锁骨香肩外露,肤如凝脂,面似芙蓉。
      修者服饰万千,风格款式各异,以青棠一脉最是露骨,司空铭往年也曾与其打过交道,不觉有何不妥。
      可司空铭见了这些珍珠美人,总觉得那里都奇怪。
      无关□□,只是少时阴影......
      当时云宁为讨父皇喜欢,在父皇生辰宴上作珍珠美人扮相,一舞惊四座,姿柔声媚,说是艳压群芳也无不妥。
      如果仅仅如此也罢,云宁耍诈,一无所知的司空铭愿赌服输,被哄骗其陪着一起扮美人。
      妥妥的黑历史,偏偏父皇还留了隽影玉简。
      司空铭捂脸,直面这些白裙就好像直面当时愚蠢的自己。
      “铭儿?看什么呢?咬牙切齿的。”云宁灌了好几壶云水天,有些晕了,掀开纱幔将脑袋探了出去,又自言自语。
      “这到哪了?”
      “云宁殿下。”军丞向少年行垂首礼。
      “啊,军丞大人,久仰大名,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军丞少见不惧银甲卫队的人,还是个自来熟的少年人。
      “本王听闻前些日子哑海群魔作乱,实在糟心,幸逢银甲卫队解救,不然辘江下游一带免不了血光之灾。”
      “银甲仁心,在下替辘江百姓转达谢意,还请军丞收下。”云宁从怀里摸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军丞。
      军丞摇头拒绝。
      少年满身酒气,笑如春风和煦,却是不容人拒绝,将那灰扑扑的储物袋抛到他手上。
      “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都是辘江百姓平日劳作所得,听闻在下将往羌郎,便拜托给在下了。”
      “哈哈哈,不过一些粗粮廖糟,还望军丞大人与银甲们不要嫌弃。”
      军丞神识扫过袋中物品,确是如这位小亲王所言,都是些粗粮水产。
      “风暄迟。”
      云宁闻言一愣,遂又掏出一只大海碗满上,递给风暄迟。
      “暄风迟日,春暖日长,军丞好名字。在下司空云宁,今日与暄迟一见如故,不如饮酒一杯,拜做......呜唔...”
      司空铭为了不再莫名其妙多几个兄弟,一把将云宁捂严实,朝军丞歉意一笑。
      “师兄喝醉了,若有得罪,望见谅。”
      冷似冰人般严酷的军丞只是端着碗向少年行垂首礼。
      “云瑞殿下。”
      风暄迟嘴角微微勾起,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谢云宁殿下赐酒。”
      司空铭看着递过来的银杯,脑子一抽,给这冰下暖春满上,又从云宁腰间储物袋里掏出一只银杯。
      “在下司空云瑞,敬军丞,谢银甲镇哑海群魔,救民于水火。”
      “举手之劳。”
      两碗相撞,旁边一只碗颤颤巍巍靠过来,是已经迷糊了的云宁。
      云水天如其名,初饮时天水与云,后劲上头再分不清云水天。
      “喝。”云宁醉眼朦胧,街景慢移,白屋花柱,绿植彩绸,井然有序。
      却是故里,已非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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