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栀子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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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两天，费暄继续拒绝屈辱性的进食邀请。与之前几天不同的是他一直躺在织毯上闭着眼睛，饥饿让他无力像之前倚靠角落里规矩地坐着，算算看，费暄已经五天没有进食了。陶璋释放出张扬出气息死盯了他良久，费暄也全无动静，好像死了一样。
陶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撇下他一个人，自己转身跑到后面易筠那辆马车上。
易筠正躺在行榻上半眯，看到陶璋进来也没起身搭理他，甚至哼都没哼一声。打一上路，他就被陶璋撵到了这辆本是用来装行李的马车上，不能与费暄谈诗论画就不说了，进入山林三天了，费暄缺席了每一顿的烧烤野餐，他好奇询问之下才知道陶璋立下的所谓‘规矩’——陶璋是他的老大，他无力反抗陶璋干混事，难道还不能约束自己不与他同流合污么？
“筠……”陶璋起个头，看易筠躺在那儿要死不活的样子，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有人跟踪我们，从昨天开始。”他在没话找话。
易筠没搭理，这有什么稀奇？云岭城主加八法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长时间出行时后面不会被吊尾巴？江湖里消息就是一切，尤其云岭城一向以情报灵通著名，一向被趋之若鹜。
现在他们一行五人，有一流高手陶璋坐镇，赶车的两个是被云岭城天冲法王那个死不喘气的死变态操出来的，皮厚的很，加上自己逃跑还算利落的身手，且不说不会有事，就算真遇到化解不了的危险，大不了夹起费暄就跑……没什么好担心的。
“下一站是仁兴，我想我们是不是有必要去拜访一下紫竹山庄。”陶璋提议，“叶老在江湖上的资历很高了，路过他家门口，怎么也要给些面子。准备礼物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不懂那些字画古玩……呃，也许我们还得顺路去分堂，我……”陶璋说不下去了，易筠一直没搭理他，他们俩年少时共闯天下，他们彼此了解。
两相沉默了许久，陶璋最终不情不愿的开口，“他知道食盒放在哪儿，水囊也是。”
易筠躺在那儿好像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他不会吃的。”
陶璋低声咕哝了一句，易筠没听清，但能大致猜出来。
“不问自取是为窃。”易筠语气很平静，“费暄不会吃的。”换作是他，也不会。
“就为了那可怜的面子和填不饱肚子的骨气，忍着让自己活活饿死？”陶璋不信。他们这些号称读了许多书的人，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难道会不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才不信。
易筠支起半身，无比严肃的看着陶璋，“坚持立场和信念，无论面对怎样的困苦艰难，这是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气节和操守。”
陶璋皱眉与他对视，认真、怀疑、思考……最后他吐出俩字，“迂腐。”
“不，不是迂腐。”易筠重新躺回去，瞪着天花板，幽幽开口，“这是文人宁死也不愿弯折的脊梁，这是他跟你最大的不同。”
气氛又沉寂下来，安静了好一阵子，易筠最后才又轻声开口，“如果你不是真心要看他死，最后妥协的一定是你。”
易筠的话陶璋不信，或者说是不想相信，但随后的两餐，费暄的情况毫无改变，除了他的气色越来越差。
费暄原本粉白的脸色现在已经浮出了一种不祥的死灰色，饥饿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他开始脱水——依然拒绝羞辱性的就餐邀请——哪怕陶璋把价码维持到‘亲手喂食’的程度并没有继续加码。
费暄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睡眠上，这让陶璋有若干次都误以为他陷入了昏迷，如果不是他时不时清醒过来的话。
他们正处于陈州和惠州交界的上关山北麓一脉，除了脚下的平坦官路，两侧全是茂密的山林，幸亏前些年朝廷派各地驻军配合地方官府修路连接集镇，这才能容得下马车驶过，否则若绕过这片山林去东南大镇仁兴，恐怕就不是短短一月的路程了。
山里不比外面，太阳刚下到半山腰就得准备下扎营休息，为了趁着天黑之前能猎到吃食，尽管这里现在成了官道，但到夜晚林间也不能保证就没有野兽出没。一直被关在车里的费暄，今天不知道陶璋脑子里的那根筋被触动了，得到一个允许下车短暂‘放风’的机会。
“我希望你不会乱跑，”陶璋临行前警告，“你应该知道山林远比我要危险。”
“谢谢提醒。”费暄唇色灰白，扶着门框走下马车，努力让自己虚浮的脚步踩得更稳健一些。
“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帮你打回来，”陶璋上下打量了一下费暄，随即换上一脸邪笑，“当然，老位置，我喂你。”
“不，谢谢。”费暄平静拒绝。
费暄扶着马车站了一会儿才敢迈步子，走了几步之后才慢慢适应脚踩棉花的感觉。然后，他的散步慢慢扩大到宿营地附近，第一件事，就是循着水声去找距营地不远的小溪，潺潺悦耳的声音代表的生机让费暄枯槁的眸光绽发摄神的光彩，强烈的渴望和求生欲望让他几乎难以克制自己的失态。
一条山涧小溪，很小，小到甚至不会有鱼。
费暄单膝跪地，几乎面容虔诚地捧住一捧山溪，感受那股清凉甘甜慢慢从唇到舌、到喉咙，经过食道安抚了麻木又仿佛火烧火燎的胃……
山林里的猎物很丰富，以陶璋的身手轻而易举地就猎到了两只兔子，然后他拎着今晚的加菜到溪边剥皮，他知道费暄一定会在这儿。真没想到过费暄会如此倔强，陶璋确实在想办法摧折他的心骨，调教他变得恭顺，却不可能真的要费暄死。
绕过一棵大树，陶璋一眼就看到他要找的人，此刻费暄正靠着灌丛闭目休息，金色灿烂的阳光似乎没有给他多带来一丝温暖和生气，他身上水湖蓝的绸缎长衫映得他原本白皙的肤色变得越发不正常，青中泛灰，眼下浓浓的黑影和凹进去的脸颊昭示他的憔悴，还有唇上的颜色，没有一丝一分色彩，几乎跟他嘴边的花瓣一样白……呃，等等……花瓣？
陶璋这才注意到费暄他……他……
他眼睁睁地看到费暄闭着眼，扯下手中的几片花瓣扔进嘴里，慢慢咀嚼，他在吃那东西！带着享受，甜蜜，解脱，和一股无法忽略的满足。
没有思考，他几乎下一刻肝胆俱裂地就飘过去，一掌劈开费暄手里的东西，还有他已经吞进去的也要抠出来……鲜花美人，陶璋不想否认这一幕看起来很美，但那花看起来白得晃眼、美丽异常，闻起来更是有一股诡异的浓郁甜香。江湖行走，越是美丽味甜的东西越可能是剧毒，这是常识！
“你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陶璋眼睛泛起危险的猩红色，他捏着他的下巴，伸出手指就往里面抠，疼得费暄忍不住嘴里直嘶嘶。
陶璋用手指粗暴的搅和着费暄口里的津液和舌头，“你就用这种方法表示你的愤怒和抗议？宁愿去当一个寻死的懦夫？”
“你……”费暄本就挣不过他，更别提陶璋几乎没有留手。
陶璋黑脸磨牙，语气阴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文人气节？”
“你发什么疯癫？”费暄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挣开，忍不住皱眉。
陶璋捏住他两手的脉门，眼神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他。
费暄看看陶璋，又看看被打落的栀子花，再看看陶璋，缓缓开口，“花馔：檐卜煎，也叫端木煎。栀子花焯水淋干，用甘草水和稀面拖油煎成，有人赋诗「于身色有用，与道气相和。」”费暄一边说，一边看陶璋尴尬的脸色渐渐由青变红，由红变紫，最后一抬眉，“你不会没吃过吧？”
废话，他一穷孩子出身，哪儿体会过富人家里这些吃饱了闲撑的花样翻新？
陶璋死黑着一张脸，粗鲁的把费暄扛起来重新扔回进车厢。
在封闭黑暗的空间里，费暄刚才脸上那带着讽刺意味的眉梢慢慢落下来，蹭回到自己的老位置上拉过靠垫抵住不停翻滚的胃，极力摒弃外面时时传来的烤肉香。一直颤抖的手被他死死地攥紧至关节泛白，指甲深深抠在手心里，凭借刺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纸一样薄的栀子花瓣填不饱肚子，尤其他根本没吃几口就被野蛮的打断了。费暄咬住唇，极力忍住眼睛里的泪水——不可以！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他不想、也不能在那恶人面前表现脆弱，接受屈辱。
陶璋坐在篝火旁一脸阴郁，相比刚才费暄由始自终的悠闲从容，他的过度紧张简直像一个大笑话，里子、面子赔得一干二净，争执之下半分也没讨到好，现在他还要忍受易筠那毫不避讳如影随形的谴责和刺探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下来了，烧得嗞嗞冒油的烤肉和两小坛烧刀子总算把陶璋那些阴霾的情绪一点点从胸口赶出去，让他从郁闷中摆脱出来，忽然，陶璋想起了一件事，很值得怀疑，也顾不得易筠拉长的脸，主动凑过去，“筠，你觉不觉得挺蹊跷的？我指的是那些花，像费暄这种油瓶子倒了也不伸手的少爷他怎么能知道山林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一个公子哥怎么会懂得这些？”
“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易筠翻着白眼，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像费府那种豪门富庶之家，平日少爷们郊游狩猎是很寻常的事，山林里扎营歇宿经验丰富的很，就算他费暄先天不足，不能出门游历天下，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再说了，费暄，一个博览群书到让我也甘拜下风的费家少爷，他会连[百草集]、[草本风物志]、[神农氏策略记问]之类的书都没看过？”他斜眼撇陶璋，上下打量，“你不是变相骂我呢吧？”
易筠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坐在篝火旁边，一边擦拭自己的佩剑，一边在明晃晃的剑光下对着陶璋和马车夫兼保镖的俩手下眦着他那口阴森森的大白牙。
“哦，还有，”易筠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些问题，“不要一提读书人，你们那充满了稻草的脑子里就自动把文人跟‘软脚虾’和‘死书呆’拉在一起划等号，无知造成偏见，真正的文人不仅仅要学识充沛，更重要的，要有仗剑而行游历天下的豪情，也有淡泊名利为国为民的志向。”易筠站起来，刷地抖落了一个剑花，反手把佩剑入鞘，背在身上，一扫平日的嬉笑散漫，神情严肃目光如炬，“我是如此，费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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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问之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陶璋：这小东西又倔又猾，稍有一眼看不到就给我整事出来。
[能举个例子么？]
陶璋：他总变着法的扫我面子，看我笑话，嫌我没见识！[=_=]
费暄：……
[怎么不说话？你对他没有意见？]
费暄：如果我的不满能让他从我眼前弄消失，我会说的。可这是不可能的，对么？
[=_=||||]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栀子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