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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往事 ...

  •   刚进入小寒,铅灰色的天就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屋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半干的柴还带着湿气,燃烧出的烟一缕一缕的从屋顶飘上阴沉的天空,唐陆宇正坐在火坑旁的小凳上,对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板蓝根深深皱眉,腮帮子跟充了气似的鼓起来,两边脸颊上还有因为烤火留下的两团红晕。

      屋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邓琼搓完最后一件衣服随便拧巴了一下挂起来,也弯腰进了火房。

      邓琼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儿子面前的一碗药早已没了热气,不由得没好气道:“药怎么还没喝,洗衣服之前就叫你喝,我这衣服都洗完了你这药还没动,你看看都凉了,一碗板蓝根还是甜的怎么就不愿意喝了,你婶说今天会下大雪还会下雨,路上全得结冰,到时候你晚上发烧,我们就出不去找你舅公,你就得自己受着。”

      邓琼说完话还不等唐陆宇说什么就径直拿着那碗凉了的板蓝根打开锅到了进去,然后转身准备生火热药

      唐陆宇想说什么又心虚的把头低下了,只能拿着手里的火钳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火坑里的灰

      他也不是故意不喝,他是实在喝不下了,每次生病都必定有一大碗的板蓝根,今天加上昨天跟前天实在是喝了太多,以至于现在闻到味道都忍不住想吐出来。

      邓琼在生唐陆宇那年也是这样的风雪天。

      村门口的路被一夜的雨雪冻了个结实,邓琼挺着大肚子在雪地上艰难地挪着步子,松树上的雪被大风一刮,雪一簇簇就从头顶落在棉鞋上,脚轻轻一抖就落在满是雪的地上,然后跟这天地的白融为一体。
      在这白与白之间只有这个穿着黑棉衣挺着大肚的妇人显得惹眼,慢慢挪着地步子每走一步都沙沙作响,那脚步踩在雪上却像直直踩在人的心里,每一步都叫人心惊胆战。

      邓琼之所以怀孕八个月还冒着危险走在冰寒刺骨的大雪地上,是因为隔壁村托人传信说她老公唐树跟人在隔壁村赌场里赌博输了拿不出钱,想赊账,因为之前赊账太多次别人不同意,让他回家拿钱,他说人家出老千专门整他,对面听了也火了,争来争去之下打了起来,唐树脑瓜被人开了瓢让她赶紧去看看。

      说是赌场,不过就是之前政府为了保存在当地收集的药材建造的冷冻库现在废弃了,被一伙人改造出来的一个麻将馆

      邓琼她们村本来就是个留守村,全村基本上是一些老人跟小孩,正经年轻人没剩几个,还有一些跟邓琼一样的妇人,因为今天赶集得去买些物件 ,又因为快过年怕大雪封山,趁着还能出去也得备些年货,这样一来整个村将将剩下邓琼这么一个。她没法找人帮忙只能等到第二天一早便穿上棉袄出了门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去看她那开了瓢的短命丈夫。

      风雪天,夜晚来临得更早,下午四点天空已经朦朦胧胧的笼罩了一层黑纱。雪又开始不紧不慢的下了起来。

      邓琼到了地方,麻将馆里零星几个人看到邓琼都是一脸的疑惑和惊讶,邓琼正想上前找个人问问唐树的事,迎面就走来一个有些熟悉的人。那人脑袋长得方方正正头发剃个板寸,一脸络腮胡,三角眼下一片青黑目测看起来也就一米六几,跟邓琼差不多一样的高度。脸上看起来有些焦急,看到邓琼之后马上加快了脚步过来,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很急躁
      “哎哎哎,你是树哥老婆不”?
      “欧,那个……我是”
      “哦哦,那个你就是嫂子是吧,树哥他…那个…树哥他现在就是…”本来急躁的寸头在看到邓琼的肚子之后说话也不由得吞吐起来,烦躁得只能用手使劲在自己头皮上抓两把

      寸头觉得这里实在不适合说话跟邓琼说了什么两人就到了外面的大坝,寸头刚想要怎么说,邓琼的声音就不紧不慢的传来

      邓琼拍了拍手臂上的雪,紧接着又轻柔的拍了拍肚子上落下的雪,抬头呼出一口热气说道:“他已经不好了是不是”。

      寸头呆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吐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那个…嫂子是吧,就是那个…那个…树哥他其实昨晚半夜……半夜走了…”说完寸头小心翼翼的看了邓琼一眼,一般人听到这种噩耗一般不是嚎啕大哭痛彻心扉,应该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才对。只见邓琼没什么表情,秀丽的脸上眉头都没皱起来。她站在那一言不发,只是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寸头心里一紧,随即转过身摸了一根烟放进嘴里没点燃,然后肩膀一松,低下头

      “昨晚我们把树哥抬上马车,他脑袋上的血一直流,止都止不住,昨晚雪下的特别大,路上打滑我们马车不敢太快,我按着树哥的头使劲叫他他都没什么反应,直到说到让他想想家人怎么都得再坚持坚持,他才有了点反应,然后他喘着粗气迷迷糊糊说着些什么,我凑近听好像说你们家的米缸里好像是藏了三千块钱留给…留给你和孩子的”

      说完寸头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又塞进衣兜里。

      “昨晚还没等马车到镇上的医院,树哥他…他没坚持多久就没热乎气了。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今天一早几个兄弟带着树哥回你们家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到你们家了,我因为昨晚的事得来这边看看,我在外面隔着墙看到你就觉得熟悉,就想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嫂子你”说完寸头吐了一口气,回去看邓琼,寸头心下一跳赶忙上去扶起邓琼

      邓琼此刻脑子一片空白腿有点发软站不住,只能勉强用手撑着墙壁防止身体滑进冰冷的雪水里

      寸头看着邓琼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也着急

      “诶诶诶,嫂子嫂子你别急,你别急,那个今晚我先找人送你回家,树哥的事我们会安排好,你隔壁那个老头刘叔,今天来找药材老板卖药,他有个马车你先跟他回家,他正好在外面,你别急别急,我处理完这边,马上去你们处理树哥的事”。

      邓琼脑子迷迷糊糊,此时她只知道自己确实应该回家,是要回家的

      邓琼声音发抖喘着气说:“谢谢”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寸头扶着步伐踉跄的邓琼往马车走去,除了两人脚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还有寸头止不住发出的叹息声

      老刘跟邓琼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说是邻居其实也是亲人,邓琼爸妈没死的时候,老刘跟邓琼的爸爸可以说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从小就称兄道弟,加上两家离得近,就是走出门跨一脚就到老刘家院子里的近,经常有事没事就会串门喝喝酒吃吃饭,后来各自成家有了孩子,老刘家闺女和邓琼好的程度,也就是老刘和邓琼爸爸的那种好,尽管后来邓琼家出了事,家里就剩邓琼一个,老刘也是拿邓琼当亲闺女看的。

      尽管事情是昨晚才发生的但老刘多多少少也知道了点邓琼的事

      冬天到了也要过年了,老刘想过年买点肉在置办点年货也想给他远在他乡的闺女寄点钱,刚好拿家里剩下的药材出来卖,就听说了唐树的事,心里也是酸楚得紧
      邓琼上车后就一直安静什么也没说,老刘知道丫头心里肯定难过狠了,
      老刘叹了口气说到:“丫头啊,人走了我们还得活啊!你得活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活,都要活着都得好好活着”老刘说完用拇指抹了抹眼睛

      马车上的邓琼并未出声,雪夜里并不黑刘叔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手电,光线一闪一闪的印在雪地上倒在邓琼绪满泪水的眼里。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一滴泪落在邓琼的手背上,邓琼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身上没什么动作,心里却忍不住问,眼泪原来会这么烫吗?

      唐树的后事是寸头和唐树以前所谓的兄弟操办的,全程邓琼没去看过一眼,有些事来问她她也只是点头

      邓琼那晚回来之后脸色苍白微微喘气,老刘看着心里止不住心疼,又想到自己遥远的女儿会不会也会吃这么多苦。眼睛发酸

      当即就把邓琼接到了自己家里

      那晚邓琼早产,等到村里接生婆来的时候她已经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她觉得好累好累,好像从没有这么累过,好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邓琼躺在床上,耳朵边是接生婆焦急的声音,但她听不清楚,偏过头看向窗外只看到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来了了大雪,那雪就像把棉絮撕碎洒向天空然后飘飘扬扬的洒下来。在地上扑了一条厚厚的毯子,顺着毯子走好像就能走到获得幸福的天堂

      那晚邓琼到底还是坚持下来了,老刘今年60了这么多年以来就哭过三次,一次是和自己度过半生的妻子去世,一次是为了十几年没回过家的闺女,还有一次就是为了邓琼了,老刘偷偷抹掉眼泪拿着刚煮好的鸡汤端给邓琼,又去看那个命大的孩子
      孩子出生只有四斤半,看起来就跟大一点的老鼠一样,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老刘却觉得小崽子长得好看极了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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