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那片湖》阿瓶

2、友情漩涡

　　小湖三正在草坪上追蝴蝶玩。像蝴蝶这类的小生物是可以感知到他们精灵的存在的，在它们的感受里，小湖三就像……就像吹动树枝的风，无形无象，但是无处不在。

　　“来这边吧！”是人类小朋友快乐的声音！

　　“这里好！这里的草不扎屁股！”一行三人蹦蹦哒哒的选好了野餐的地点。

　　小湖三躲在小草堆里窃笑，他想起来，好多人一开始不设防， “咣当”一下就席地而坐，结果被野蛮生长的小草扎得吱呀乱叫。

　　一个齐刘海的女孩子把野餐布展开，又将带来的保温盒一一打开，细致认真地摆好，她似乎想招呼在不远处打闹的两位朋友过来，但是下一秒神情有些犹豫，又低下头假装在摆弄野餐用具，小湖三挠了挠头。

　　“小栖，多亏有你，帮我们准备这些。”一个绑着丸子头，穿着萝莉裙的可爱女生走了过来，拍了拍小栖的肩膀。

　　小栖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即笑着说： “没关系，不客气。”

　　“萌萌，你这话可多余了，小栖是我们的朋友，说什么谢谢，她可是我们的专属厨师呀！”另一个披着粉红色长卷发的女孩儿笑吟吟地说道。

　　小栖看着她们，配合着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她看着朋友们欢欣的面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坦诚相告， “红珊......”

　　“你们听说了吗，王言之和赵书清分手了！”被叫红珊的女孩儿似乎没注意到小栖正打算发言，语气兴奋且震惊地说出了自己最新得来的消息。

　　小湖三歪头，这两个名字好耳熟啊，噢！想起来了，是昨晚的红发男生和黑发女生啊！要不是昨晚才“偶遇”他们俩的分手场面，否则小湖三每天听这么多名字，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赵书清我知道，计算机学院长得很帅的那个，王言之是谁啊？怎么没听过？”听到赵书清这个名字，萌萌流露出了更多的兴趣。

　　“王言之也是经管学院的啊，就是那个，之前直接实名举报他们班长挂科，然后他们班长就换人了的那个女生，想起来没？”

　　“噢噢！想起来了！之前听说过，我有一个朋友和她是一个社团的，听说人很高冷。”萌萌敲敲大腿，猛然想起朋友们之前的随意吐槽，是有这么个人， “那他们为什么分手啊？”这样一个敢说敢做的人和赵书清那样恣意张扬的人似乎是某种程度上的互补？

　　“我知道！”红珊兴奋地开口，为自己比朋友们先拿到一手消息而兴奋！

　　小湖三心想，我也知道呢。

　　萌萌倾直上身，双目放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说一开始赵书清根本不喜欢王言之，他追她是因为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打个赌还是啥的，反正就不是因为喜欢！俩人这才成了！后来王言之不就知道了吗，就去找赵书清分手了。”红珊三言两语就把两人的情感历程解释清楚了。

　　萌萌恍然大悟，仔细一思索， “那这个赵书清也不怎么样啊！对感情也太随便了吧？之前看他还挺帅的。”红珊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小栖看她们俩聊得火热，在心底叹气，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无法融入的感觉。她们聊的话题她总是不感兴趣，就算是感兴趣的，她也总是无法插不上话，这令她在三人的相处中总是感到无力又低落。她的目光在俩人的脸上来回梭巡，她看见她们此刻因为聊别人的事儿而激动的微微发红的脸，却渴望从她们脸上看出对她的一丝照顾和在意。

　　“你们这样随便说别人的事，是不是不太好？”小栖冷不丁开口，将俩人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来。

　　萌萌和红珊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僵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性格温和的小栖为什么突然锐利了起来。

　　“小栖，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红珊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栖皱了皱眉，有些懊恼， “对不起，我不是要说这些的。”

　　“我只是觉得，我总是插不进你们的话。”

　　萌萌一下变得无措了起来， “不是啊......”她似乎想反驳什么，但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栖在说出口的瞬间，好像卸下了一个包袱，眉眼骤然轻松了不少，看着朋友们担心的脸色，她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

　　“每次你们在聊天的时候，你们聊的那么开心，那么投入，可是我什么话都插不上，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你们的世界那么精彩，可我觉得自己根本融入不了你们的世界，我每次在旁边强颜欢笑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累。”

　　“对不起......小栖，我们没想到...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红珊和萌萌都没有想到她们无意的举动会给小栖带来这么多的困扰。

　　小栖摇摇头， “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但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难过，明明我们三个总是一起去食堂，一起上下学，一起回宿舍，几乎什么事情都一起做，可是有些时候，我还是觉得难以融入你们，我觉得很无力。我甚至在怀疑，是不是我的问题，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真正的和你们开心地聊天呢？”

　　红珊和萌萌听到她这么说，都觉得很难过。她们是好朋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中给对方带来了这么多的伤害，她们不知道这种细细绵绵的伤口让小栖在意了多久，如果在这之前，她们能够稍微注意到她不知所措的小表情，在聊天的时候能够多问问她的想法，或许就不会让她这么低落。

　　“小栖，你很好，这是我们的问题，我们讲话的时候不应该总是忽视你，是我们没顾及到你，真的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萌萌想不出其他的话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揪着草坪的野草，小湖三都听到了小草发出的痛呼。

　　“嗯嗯，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粗心了，都没照顾到你的感受，对不起啊。”红珊也紧接着说，紧张地注视着小栖的表情。

　　小栖摇了摇头，她要得根本不是道歉，她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神色，叹了口气，她并不怪她们，相反，她一直觉得和她们成为朋友是一件算得上幸运的事，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好朋友之间的相处也会这么难过。她忽然发现，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有的人天生就适合成为朋友，而有的人，不管怎么适应，都只剩下无力。

　　“你们不用和我道歉，我没有怪你们。我今天把这些话说出来，是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把你们当朋友，就不应该一直试图粉饰太平，应该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你们，说实话，和你们做朋友我真的开心，可是我也是真的觉得累了，或许这不是我想要的友情。”

　　“你们不要觉得愧疚，我真的不是在怪你们，你们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我万分确定，但是可能不是我的。”

　　“以后我就不常常和你们待在一起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小栖嘴角的笑意淡淡的，状似轻松的说道。

　　红珊和萌萌看着她，说不出挽留的话，以后还是朋友，却再也做不成好朋友了。

　　小栖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收进帆布包， “这些东西以前是我们一起买的，就留给你们了，我先走啦，再见啦。”

　　红珊和萌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僵着没动，试图用眼神换来小栖的一丝温情，小栖却一眼也不看她们。

　　小栖走了，留下红珊和萌萌互相看着对方，两个人的留下比一个人的离开看起来体面些，可她们丝毫没觉得自己更体面在哪里，失去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带来的忧愁让俩人在温暖和煦的冬日笼罩着无形的低气压。

　　小湖三抖抖耳朵搓搓小手，人类的感情果然很复杂呀！这一百年，他看了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而为之。

　　在湖城大学，小湖三见过很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见过不少偷偷掉眼泪然后又假装开心的小朋友。小湖三觉得这些大学生都有可爱之处，因为年轻，所以有面对未来生活的勇气，也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勇气，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底气，就算他们年轻，他们也会有掩埋心底的不如意。

　　“萌萌，怎么办啊？”红珊忧心地问道。

　　“你还想和小栖做朋友了吗？”萌萌认真道。

　　“当然想！可是，我怕......”怕我们又让小栖伤心。

　　“总要再试一下吧！”

　　小湖三看着两个女孩相伴走远，他虽然是个爱八卦的小精灵，但是有个优秀的品德，就是有什么就听什么，毕竟人类小朋友不是每天都能来不三不四湖野餐的啊。

　　冬天天黑得特别快，小湖三又要回到湖底去了，他伸了个懒腰，在草坪上留了一缕气息，然后便 “蹭”得一下跳回湖心。

　　夜深人静的校园只有路灯还闪着微弱但明亮的光。

　　此时的不三不四湖已是一片静谧，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深冬的夜晚尤为清晰，小湖三探出头，怨念颇深，不懂事儿的小朋友，怎么这个时候还出来溜达。

　　只见一位身穿深灰色棉服的男生坐在草坪上，双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他的下巴抵在手臂上，似在思考，又像是发呆。小湖三见他一个人，就这么呆坐着，心里疑惑又担心。

　　以前，也有一些人类小朋友夜半三更浑浑噩噩游荡到湖边，小湖三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浓重得化不开的迷惘，有些人甚至过早地笼罩了将死的气息，小湖三救不了他们，只能在他们沉入湖中时渡几口气息给他们，尽力拖延时间。好在，近一百年来，湖的面积和深度都缩减了不少，掉入湖中的人生还几率已大大增加。

　　尽管如此，小湖三还是等男生走后，才放心地回到湖心深处。

　　校园的第一缕晨阳照在湖面上，微风吹过，波光粼粼。

　　“红珊，快来！”一道靓丽的女声。

　　只见草坪另一边冲过来一个粉头发的女生，手里拿着一个篮子，两步跨到这个双马尾的女生身边，两人赶忙坐下，将野餐布展开，把篮子的东西一一拿出，铺陈好之后，两人望着某个方向，似乎有些紧张。

　　小湖三目光一转，发现草坪另一边也有一群小朋友，大概四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红发男生尤为显眼，只是脸色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耐烦。

　　小湖三敏锐地感知到气氛的变化，再次看向两位女孩子，原来她们等的人就是这个齐刘海女生啊。小湖三晃晃脑袋，啊！想起来了，原来是几天前，在这里不欢而散的三人，只是今天怎么又聚在一起了？和好了吗？

　　“小栖，你来啦。”红珊和萌萌竟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小栖看着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眉头轻皱，心里又有些懊恼，也许，她的做法太不成年人了。

　　小栖盘腿坐下，和她们面对面。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萌萌和红珊偷偷对了下眼神，似乎是在推脱谁来说。

　　这时，草坪另一边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她也太过分了吧！”响亮的整个草坪的人都侧目看去，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社死”了，弱弱地低下头去。

　　小湖三竖起耳朵。

　　“本来就是我的错，她再怎么生气也是应该的。”红发男生说道。

　　“书清，你也别想太多了，分了就分了吧，这也没什么。”另一位身材高大的寸头男生说道。

　　寸头男生看着赵书清无精打采的样子，斟酌地说道， “你不会......还喜欢她？”

　　赵书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总觉得不应该就这样分手了，过不去了有点。”

　　小湖三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闻声瞧去，小栖正在接萌萌递过来的纸巾。

　　“其实，我这几天也很不习惯，突然就只有我了，但是我很清楚，我那天那么一说，我们其实很难像以前一样了。我很怕......”

　　红珊抬手揩去眼泪， “那天回去，我们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其实也怪过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一点也不体面，可是小栖，我们真的很想和你继续做朋友。”

　　萌萌把手放在小栖的肩上， “小栖，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求你了！”

　　红珊见她这样，一把抱住小栖，开始耍无赖撒娇打滚， “全世界最好的小栖！你就原谅我们吧！求你了！求你了！”

　　身上突然多了两个挂件，小栖破涕为笑，被她俩框住左摇右晃，连忙求饶， “好好好！”

　　她收起玩笑，认真的看着朋友们， “我从来不怪你们，谢谢你们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三人笑得挤作一团。小湖三看着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成年人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坦诚的资本，我们含蓄婉转，什么话都不想说得太直白，开始学会维持成年人应有的体面，默不作声地远离，渐行渐远。等到有一天，忽然看破了自己的伪装，开始怀念肆无忌惮的年少，可是也许，在横流的世界里，是我们自己将自己禁锢住了，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些冲动，就能解救自己。

　　“分手的事，我们也帮不了你，反正你自己要想清楚。”寸头男生边嚼着零食边含糊地说道，还有碎屑掉出来。

　　赵书清翻了个白眼，“你能吃完再说吗！”

　　戴眼镜的男生也说道：“你要真喜欢她，就哄哄吧，认真道个歉。”他摸摸鼻尖，推了推眼睛，略有写心虚，“好像……确实是我们不对哈。”

　　赵书清又翻了个白眼。

　　小湖三看他翻白眼翻得熟练又到位，忍不住学了起来，差点将眼珠子翻疼了，还好倒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