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崔歩亭

6、第 6 章

　　由于老伯爵只有两个女儿，遵从嫡长制，将爵位传给了尤他丝。

　　格鲁娅表面顺从，内心却非常不满。格鲁娅从小到大都比姐姐优秀，文学、历史、音乐、马术、射箭、算术，哪样不是信手捏来？不仅如此，她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经常陪在他身边出席各种宴会。

　　而尤他丝呢？她只会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美其名曰钻研深奥难懂的数学，实则是一个不敢见外人面的小丑。

　　但是到头来就因为一个好笑的制度，将爵位让于完全没有进取心的尤他丝。

　　格鲁娅又怎么能心甘情愿？！

　　“没错。”艾言坦然自若，“我自认比尤他丝优秀百倍，凭什么她能继承爵位？”

　　“所以你就下毒杀了她？”尤他丝的未婚夫咄咄逼人，“你们是同胞姐妹，尤他丝经常向我叙说你们小时候的趣事，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你真是个心肠歹毒的蛇蝎女人。”

　　“放心，尤他丝该死，也断然不会让小姐的手上沾染血污。”沈逾白淡淡开腔。

　　未婚夫调转枪口：“什么意思？难道是你杀了我的妻子？”

　　“我只能说，丹尼弗有很大的嫌疑。”扮演蜜勒的卜圆圆推推眼镜，“格鲁娅小姐要是想杀人，又何须自己亲自动手？交由丹尼弗不就行了？况且，我在丹尼弗的房间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拿出艾言之前看过的绿色粉末，摊在众人眼前。

　　卜圆圆这个凶手倒是很镇定，不仅自己没露出马脚，反是咬别人一口。

　　“这海藻粉我确实赠与姐姐不假，但是——”艾言停顿片刻引起众人的注意，“厨师说最近几天都是你给姐姐冲服，你又怎么撇清你的嫌疑？况且，我没有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在我送出去的东西里下毒。”

　　厨师见引火上身，立刻撇清：“伯爵一向亲和，我对伯爵只有尊敬，如若不信可以对我搜身！对了，最近三天都是蜜勒在冲调海藻粉！”

　　“笑话，伯爵待我更是不薄，我又有什么杀人动机？”卜圆圆丝毫不慌，慢条斯理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沈逾白这才将写有惊天秘密的信笺拍在这对“奸夫□□”面前。

　　小杜惊得眼镜从鼻梁上滑落，急忙扶上去说：“……你怎么找到的？”

　　“尤他丝怀里抱着的数学题，答案是（5,16,378），第五排第十六本第378页。”

　　小杜着实吃了一惊，这是个新本子，没有玩过几次，尚且没有人能搜出这封信。但这样的惯用套路在很多本子里都有，也从来没有玩家通过解开数学题搜出来的，倒是有三两个无意碰巧翻出来的。

　　“擦！”卜圆圆气得不想玩了，质问小杜，“什么玩意儿啊，怎么还有这么逆天的物证？这让我们怎么玩？”

　　未婚夫也没想到有人能搜出这条证据，帮腔道：“是啊，你们店家怎么回事？”

　　“……”小杜尬笑了下，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勉强控场，“这个证据是确实存在的，既然存在就会有被发现的可能，只能说咱们的丹尼弗过于聪明。”

　　随后，每位玩家都进行了投票，进入到第二轮的搜查公共区域。

　　玩家分散开来，有的查看餐厅，有的翻看沙发垫子，艾言正准备去卫生间碰碰运气，看到沈逾白从大前天的垃圾袋里翻出来一个揉捏成一小团的包装纸。

　　伯爵府上的垃圾每隔一周清理一次。

　　沈逾白耐心地展开，皱皱巴巴的锡纸上写着“夺命连环粉”五个大字，下面的一排小字是分三次服用此粉，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睡梦中，毫无痛楚。

　　这与尤他丝的死状完全相同。

　　沈逾白说：“这个毒药是粉装的，凶手把包装纸扔掉了，那就要用其他容器保存。但刚才搜过所有人的房间，并没有这样的器皿。看得出凶手是个谨慎的人，东西不放在屋内，就只能贴身保管了。”

　　不得不说沈逾白真是聪明得过头。

　　艾言在老板给她的剧透里看到，蜜勒的毒药藏在尤他丝送她的盒式戒指里。

　　盒式戒指在十八九世纪的贵族小姐之中风靡一时，戒指中间是一个精巧的、用铸铁打造的小盒子，盒子里可以放糖果、硬币这种小物件，当然也可以放毒药。

　　这么关键的东西，蜜勒要贴身保管才能安心。

　　艾言问：“丹尼弗，你觉得谁是凶手啊？”

　　“小姐是向我求助吗？”沈逾白反问。

　　“是我已经知道真凶了，凶手就是蜜勒。”艾言断言道。

　　*

　　第二轮搜证结束，其他玩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两手空空地回到餐桌旁。

　　从开始游戏到现在足足三个多小时，体力与脑力的消耗让大家瘫软在椅子上。

　　两个托儿还尽职尽责地猜测他们认为的凶手，卜圆圆虽然也很是疲惫，但求胜欲让她伪装到最后一刻。

　　“格鲁娅，你觉得是谁呢？”小杜问到艾言。

　　艾言故意没立即开口说话，而是等众人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才缓缓开口：“蜜勒，不用再装了。”

　　卜圆圆一愣。

　　艾言把夺命连环粉的包装纸放在众人眼前。
　　“这是——”厨师看清上面的字，倒吸一口气。

　　“没错，这就是毒死我姐姐的毒药。凶手大前天将这张包装纸丢掉，大前天、前天还有昨天分成三次给姐姐下了毒，成功在昨天把姐姐毒死。”

　　“那么凶手把这种粉装的毒药放在那里了呢？”

　　“各位都知道伯爵府的下人不允许穿有兜的衣服，怕将府上的金银珠宝顺出去。但蜜勒不同，她有一枚盒式戒指。”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蜜勒的手指上，上面戴有一枚精雕着猫头鹰的黄金盒式戒指。她一直打扮素净，唯有这枚戒指从不离身。

　　沈逾白掀开盒式戒指的盖子，如炬的灯光下，凹槽的部分仍有一些没能清除掉的白色粉末，正是那夺命连环粉。

　　铁证如山前，卜圆圆败下阵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蜜勒早就嫉妒尤他丝，嫉妒她这么普通却是伯爵，嫉妒她毫无女人味却可以得到身份尊贵的未婚夫，嫉妒她想学数学就能有那么多的书籍可看。

　　尤他丝对她的好，在她看来只是一种施舍、一种怜悯，那些打发叫花子的东西就能让她忠心耿耿？

　　在一次宴会上，蜜勒不小心掉进池水里，未婚夫不顾个人安危，跳下去将她捞了上来，从那天起，她就对他芳心暗许。也是从那天起，她对尤他丝越看越不顺眼。

　　后来，蜜勒与未婚夫私相授受，她发觉越来越离不开，直到那天尤他丝撞破他们的幽会，她便起了杀心，设计了一个大胆又残忍的阴谋……

　　“丹尼弗，你主人我还是很聪明吧？”艾言洋洋得意地笑。

　　沈逾白定定地看她：“聪明。”

　　*

　　历时一下午的剧本杀终于结束了，艾言揉着僵硬的脖子去上卫生间，在路上碰见了老板。

　　老板笑眯眯：“美女，我朋友新开了家度假村，就在西园那边，十一开张营业。他送了我两张票，我看你比我更需要这两张票。”

　　老板是精明的商人，像艾言出手这么阔绰的顾客，他肯定不能放过。

　　艾言不算意外地接过门票，笑了下：“谢谢，有空会去的。”

　　再次回到房间，托儿们已经走了，卜圆圆去换衣服，只剩沈逾白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像是孤寂寡言的贵族。

　　他脱掉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雪白的衬衫，这么大半天下来，衬衫上都没什么褶皱，仍旧平整如新。

　　那两张门票在艾言手里的存在感愈发明显，她捏了捏门票略有些锋利的边缘，自然地在沈逾白身旁坐下：“老板刚送了我两张度假村门票，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什么度假村？”沈逾白问。

　　“是——”艾言一边说着，一边把门票掏出来才发现，借着灯光一看，居然是两张温泉的门票！

　　老板说的度假村竟是温泉度假村！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跟沈逾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并没有觊觎他的裸体啊！

　　而且！他这么一朵高岭之花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请求！

　　艾言有种今天一天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欲哭无泪感。

　　“什么门票？”沈逾白再次问道。

　　“是、是……”艾言支支吾吾，最后一狠心将门票掏出来，“是温泉啦。十一期间开业了，听说还挺好玩的……”

　　果然，沈逾白说：“是吗？但很可惜，我十一有安排了。”

　　“哦——”艾言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算太失落，“没关系啦，等以后有机会再约。”

　　沈逾白语气里似乎带点笑意：“都不问问我有什么安排？”

　　“我、我……”艾言瞬间脸红成西红柿，像是刚刚学说话的孩童重复道，“那、那你有什么安排？”

　　沈逾白手机震了震，对艾言点点头，出去接电话了。

　　艾言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是炙热的，随着沈逾白走出去，温度才稍微降低一些。

　　大概十多分钟后，沈逾白回来了：“剧本杀费用多少钱？我给你。”

　　“没多少钱啦，况且也是有人临时跳车，请你来帮忙的。”

　　“多少钱？”沈逾白又问。

　　艾言还想再婉拒，换好衣服出来的卜圆圆对她摇摇头，好像是让她赶紧收下沈逾白的钱。

　　艾言不明就里，但解开手机屏幕锁，调出收款二维码让沈逾白扫。

　　沈逾白定睛看了一会儿那个付款码，转过去钱就走了。

　　目睹这一切的卜圆圆差点晕厥过去，捂住眼睛真是没眼看。

　　*

　　“蛋糕，我只吃丹尼弗喂给我的。”
　　“裙子，我只穿丹尼弗给我提的。”
　　“线索，我只看丹尼弗解出来的。”

　　剧本杀结束之后，艾言单相思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走火入魔到把微信昵称都改成格鲁娅，微信头像也换成了那天的自拍。

　　艾言咀嚼着才买回来的彩虹蛋糕却食不知味，完全没有那天沈逾白喂给她的好吃。

　　“微信，你就不要徐开来给你的。”卜圆圆凉凉地接过话茬。

　　“啊啊啊啊讨厌！”艾言像被噎到一样，“不要再说了！”

　　“你纯属有贼心没贼胆，连微信都不知道主动加。”时过几天，卜圆圆也没有办法忘掉那种极致的无语，“我都怀疑你根本不喜欢徐开来。”

　　“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错了。”艾言皱着脸放下叉子，“那现在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