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勃朗特小姐》鹿以寻

54、卖掉土地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当心风大！今天在镇子上的药店门口，可是挤了不少感染风寒的人呢！”就在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犹豫着，没有决定谁先开口的时候，突然伊阿宋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

　　“伊阿宋！”路安娜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脱口道：“你刚才有没有碰到谁？”
　　“谁啊？”伊阿宋一头雾水道。
　　“没有什么！”勃朗特小姐却立即打断了路安娜的话，岔开话题道：“你今天顺利吗？”

　　伊阿宋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当然是个好消息！”他扬了扬手中拎着的猪腿肉：“今天咱们好好吃一顿！我在邮局里收到了伯爵大人奖励给我的海边封地地契！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本来是去邮局寄信，去到那里竟然收到了地契！给我地契的邮差大人说，海边的那块地虽然冷了点，但是海鲜丰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牡蛎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炯炯的看向路安娜，可是后者的脸却愈发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地契……”路安娜喃喃道：“这么说，你现在成为一个有钱人咯。”
　　“嘿嘿，和伯爵大人那种真正的有钱人相比，我还差的很呢，不过我很知足，路安娜，我……”他突然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勃朗特是否对他求婚的事情已经知晓，甚至并不确定勃朗特小姐的态度，于是他顿了顿，重复道：“我很知足。”
　　“啊呀……”两位女士的表情并没有像他一样的快活，路安娜情绪模糊的叹息了一声，眼神落在了伊阿宋的毡鞋上。

　　伊阿宋狐疑的看着她们两个，下意识的以为她们俩因为伊阿宋求婚的事情而吵了一架，现在才如此沉默不语。伊阿宋挠了挠毛茸茸的卷发，他并不是个擅长和女性打交道的人，但是从他匮乏的经验来看，女人总是很容易吵架，又很容易和好，这样局促的情景并未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倒是让他十分慷慨的说道：“哈，我想你们也都饿了吧？今天让我来做晚饭吧！”

　　说罢，伊阿宋就自顾自的要去厨房，却不料路安娜突然道：“我来帮你！”
　　伊阿宋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路安娜，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姑娘的无所事事的懒惰，难道因为要结婚的缘故，让她瞬间脱胎换骨了？
　　伊阿宋充满喜悦的看着她，应道：“那好啊！真是太好了！”伊阿宋看着眼前的路安娜，年轻漂亮，他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这个美丽的姑娘成为自己的妻子，为自己洗手做汤羹的贤惠模样，却没有想到这么快美梦就要成真了，一切都太顺利了，他现在充满希望，充满爱意。

　　路安娜快步跟了上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声音：“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还站在原地，路安娜没有转身，却停住了脚步，勃朗特小姐接着又喊了一声：“路安娜，”好似怕路安娜听不到似的，可是明明路安娜已经停下来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路安娜抬头看向前面转头看自己的伊阿宋，脸上露出微笑：“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吃胡萝卜洋葱炖猪肉如何？”
　　路安娜和伊阿宋一起进了厨房，伊阿宋很快活，尽情的发挥着想象力，描绘着西海岸的美好未来，有一些是他听说的，但更多的是他想象的，好像他真的到过那里一样，他描述着细腻的沙滩，肥美的鲑鱼，甚至还模拟着水鸟“啾啾”的叫声，他太快活了，仅仅看着路安娜的一张脸就雀跃，全然没有注意到路安娜一反常态的安静。

　　“这么说，这一块地契很值钱啦？”路安娜终于说：“值多少钱呢？”
　　“哈哈，应当有几十英镑吧！”
　　“真的么？那么多？”路安娜的声音提了起来。
　　“哈啊，”伊阿宋挠了挠头，有些不自信的说道：“或许没有那么多，这是邮差大人估算的，你知道他们走南闯北，惯会说些漂亮话儿，我估摸着，应该得值得个十几英镑了！”
　　“哦，”路安娜意味深长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那么这么好的一块土地，你一定不舍得卖掉了？”
　　“卖掉？”伊阿宋提高了嗓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却十分兴奋的回答道：“路安娜，从前我还不知道一块土地的价值，可是今天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以后我们——”他压低了“我们”两个字的声音，脸瞬间红了，有些羞怯的接着说：“住在那样一片土地上，可以种大麦，种小麦，再雇一个仆人来照看屋子，洗衣做饭，嘿嘿，路安娜，我感到一种全新的生活，我仿佛，仿佛找到了生活的热情！”

　　“啊——”路安娜长长的叹息，半晌说道：“伊阿宋，要是，要是——”
　　话没有说完，却突然被勃朗特的声音打断了：“路安娜，你可以来帮我磨一下草药吗？我一个人腾不出手来配药。”
　　路安娜有些闷闷的看向勃朗特小姐：“不能等一会儿吗？”
　　“现在吧！过一会儿天黑了可太费眼睛了！”

　　“你去吧，路安娜，”伊阿宋热切的喜气洋洋的低声说道：“你该多陪陪表姐的。”
　　路安娜的心咯噔一声，她将洗胡萝卜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进了勃朗特的制药的小屋，只见勃朗特正在低着头认真的取药，并没有抬头看她。

　　路安娜熟练的拿起来磨药的药杵，磨具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草药，味道很呛得慌，她磨了几下，就被呛的连连咳嗽。
　　在她咳嗽的间隙，勃朗特小姐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打他的土地的注意，路安娜。”
　　路安娜瞬间眼睛红了红，有些恶声恶气道：“你管不着我！”
　　“我把我的土地卖掉！”勃朗特小姐低声说道：“刚才我已经跟小布朗谈好了。”

　　“刚才？你是长了翅膀飞去的么？”路安娜低声反驳道：“勃朗特小姐竟然会撒谎了！”
　　天色晦暗，还没有点灯，路安娜没有注意到勃朗特小姐的脸色都暗红了，勃朗特低声道：“我刚才在门口叫了玛丽家的小儿子贝吉塔，给了他几块蜜饯让他给我跑腿送信儿，我让他去跟小布朗说，明天我们就可以交付土地——”
　　“勃朗特！”路安娜压低了声音喊道：“你疯了！绝不可以！”
　　“勃朗特表姐，路安娜，该吃晚饭啦！快来尝尝这香喷喷的猪腿肉啊！”

　　正在争执的两位女士立即噤了声，随着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来，勃朗特小姐一把抓住路安娜的手臂：“路安娜，至少不要现在提，我们再想想，好吗？”
　　路安娜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很少有的一顿丰盛晚餐，但是除了伊阿宋，两位女士都吃的索然无味，伊阿宋终于渐渐意识到了桌子上的冷清，大概是因为获得了土地的鼓舞——年轻的男孩突然觉得自己一夜之间成为了一个能够有担当的男人了，伊阿宋突然放下汤匙清了清嗓子说道：“勃朗特表姐，我有些话要说。”
　　路安娜睁大了眼睛，她想要阻止，勃朗特小姐却在桌子上暗暗的拉住了她的一只手。

　　“勃朗特表姐，现在拿到地契，我想我该正式辞行了，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呵呵。”伊阿宋快活的说道，他的眼睛温柔地看向路安娜，后者却躲避的低下头，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积极乐观的心情，这个全世界最快活的小伙子眼里，此刻路安娜只是娇羞的可爱，他于是快活的说道：“在临走之前，我还要分享一个好消息，路安娜，她答应我的求婚了！我们将会一起去西海岸！”

　　虽然早已经预知到他要说什么，在他说完以后，勃朗特小姐的心还是像刀割一样，仿佛有一把刀从她的心口上剜掉了一块，丢在了遥远的冰天雪地的西海岸，于是她的身体也仿佛一并被冻住了，好像西海岸的寒风不远万里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叫嚣着要带走她的爱人。

　　勃朗特拿着汤匙的手攥紧了，几乎再稍稍一用力，就会听到清脆的断裂声，片刻她面带笑容的说道：“路安娜已经告诉我了，真是恭喜你们。”
　　“是啊，表姐，路安娜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你的祝福！”伊阿宋快活的说道：“是吧？路安娜？”

　　“当然……”路安娜终于抬起头来，她白皙的皮肤愈发的苍白，路安娜感到自己的心十分的慌乱，她应当高兴的呀，可是她为什么那么慌乱。

　　晚餐在各怀心思中结束了。
　　夜里，路安娜正脱了一半的衣服，突然站起来将外套重新穿上，情绪激动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诉他一切！”
　　“路安娜，别这样！”勃朗特小姐拦住了她，用力的抓着路安娜的肩膀，路安娜挣扎不开，终于摔倒在勃朗特小姐的怀里。

　　她放声大哭了起来：“我不配，我根本就不配获得这样的幸福，勃朗特！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他说要在海边建一个房子，他说会打一个大大的壁炉，冬天会很暖和，像是温暖的春天一样！勃朗特！我那两个伟大的父亲母亲会为了钱把一切都说出去的！勃朗特，为什么啊，为什么每当我以为我可以像别人一样的时候，我就会被扯回去万劫不复呢！……”
　　“不会的，路安娜，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听我说，我会给他们钱，一切都会解决的，一切都会解决的。”勃朗特小姐心如刀割，她像是赤脚踩在刀剑上的舞者，却带着她满腔的忠诚忍着疼痛朝着路安娜走过去。
　　路安娜哭着说：”“白痴！笨蛋！没有人觉得我好，他们都觉得我肮脏，下贱，毫无尊严！”
　　勃朗特抚摸着路安娜的脸颊，喃喃道：“我的小精灵，小天使，冰霜风雪中降临在世的神灵，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我会卖掉土地，然后你就可以和伊阿宋远走高飞……”

　　“勃朗特！我不会让你把土地卖掉的！没了土地，你吃什么？”路安娜突然停止了大哭，她抬起头来瞪着勃朗特小姐。

　　“没关系的，我可以给乡亲们看病，卖些草药，完全够我生活啦！我用不着吃的那么好，那么饱，行医赚的钱足够我生活啦！”
　　“不，你不要骗我了，所有人都在赊账，你根本赚不了钱的！”
　　“路安娜，别担心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上次小布朗说买我的土地可以给我十个英镑，到时候七个英镑给你父母亲，还剩三个英镑我可以买一块小的土地，路安娜，我年纪渐渐大了，我种不了那么大的土地啦，一小块土地就足够我生活啦！”
　　“不，勃朗特，你不老，你在恨我，你没有原谅我！”路安娜哭着说，她深深的懊悔着她在草地上对勃朗特小姐说出的恶意的话，她可真是恶毒啊，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又懒又坏，为什么勃朗特还要对她这么好，这么好呢？

　　“勃朗特，勃朗特，我不能让你，我不能让你给我再多了！”
　　“不，这是我自愿的，路安娜，我愿意给你！”
　　“勃朗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
　　因为我爱你。
　　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红彤彤的眼睛，多想吻上去，多想吻她的湖水一样的眼睛，可是她不能。
　　“路安娜，别哭了，”勃朗特小姐用粗糙的手指划过路安娜白嫩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路安娜，别哭了，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你会和伊阿宋在一起，去一个新的地方，然后过上快活的生活，听我说，听我说，路安娜，你这么漂亮，你这么年轻，你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应该坐在一个有花园的大房子里，吃着奶油蛋糕，身边是孩子和爱人，你不该，你不该，你不该窝在这个贫困、糟糕、肮脏的地方，路安娜，相信我，你会离开你的，你会离开的。路安娜，你的冬天已经结束了。”
　　她们彼此都知道，冬天是什么。

　　这是勃朗特小姐第一次的隐瞒和撒谎，这是她用自己全部的信誉、全部的身价送给路安娜的最后的礼物——全新的人生。
　　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渐渐冷静下来，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定，好像勃朗特小姐的话像是她的药一样，有安抚镇定的作用。她渐渐不慌乱，不痛苦，不问责命运了。路安娜紧紧的抱着勃朗特小姐的腰，半晌撒娇道：“那么，你答应我，你和我们一起去海边。伊阿宋会很有钱，养我们两个足够了。”
　　勃朗特小姐的身体僵硬着，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她的心被揪成了一团，该怎么告诉路安娜，她不能到他们身边的原因啊，可是为了当路安娜安心，她还是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