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爱人》面包怪

6、第六节

　　程隽和一行人来到幸福里小区，也就是陈一明和方莹莹住的房子。之前陈一明出事后他们来过一次，主要是市局领导和6·17专案组的几个组员来慰问陈一明的家属。程隽回想起当时的方莹莹脸色很憔悴，似乎不乐意见他们。程隽以为是她对警队有意见，认为警队没有保护好陈一明，让他糟了难。

　　方莹莹当时还拒绝了警队想给陈一明办追授仪式和表彰的想法，她说只想把陈一明火化了，把骨灰带回老家，一辈子不再和警队有联系。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拒绝警方风风光光的追授仪式，没想到方莹莹不仅拒绝，还各种地避开警队，看起来倒像警队是什么难缠的狗皮膏药了。当时场面一度僵持，几个领导尴尬地下不来台，脸色极为难看。警队也不好出面说什么，因为这毕竟是家属的意愿，他们有权决定是否公布家人身份，他们没法强求。

　　程隽还想起来，当时家里只有方莹莹一个，警队的联络员说过陈一明还有一个孩子，方莹莹说孩子生病住院了，她以要去照顾孩子为借口，把他们这伙人赶出家门去了。

　　现在看来，生病住院的孩子就是陈萍安。而方莹莹不肯大声宣张陈一明是警察的身份，也不肯让警队去办追授仪式，她可能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关键，所以他们必须找到方莹莹。也许只要找到了她，严叔是谁、陈一明被杀、何有志死亡，这些谜题通通都能解开。

　　程隽在车里播了方莹莹手机号，一直都是忙音。程隽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隐约中他总觉得自己慢人一步，好像所发生的的事情，都有一个幕后的人在下棋，他现在看到的、遇到的，都是这个人在一步步把他推进棋局中，只能看到对方希望自己看到的，并且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很可怕的。但愿预感不会成真，程隽内心祈祷。

　　梁余音把车开进小区，刚过了两个窟窿把车震得一阵一阵的，忍不住皱眉抱怨道：“这小区一路地都坑坑洼洼的，没钱修路还是咋的？”

　　“没人管，没人修，”另一个警员秦树树说道：“以前我听这片治安警说过，这小区本来是打算政府回收改造的，但老旧小区嘛，住的都是基本都是老年人，思想工作和协调工作难度大，后面好像是空中电线还是污水管网的问题，牵涉的条管单位多，部门之间一直没协调下来，所以回收改造这事儿就一直搁置了。关键这小区还没物业，维修管养经费通通没有，所以这片儿基本就是‘三不管’小区，治安问题管理起来老大难了。”

　　“到时候和徐队说说，让这派出所民警在片区加设监控，这附近不是有学校么？这小区住的学生肯定也多，学生安全肯定是要注意的。让他们多上点儿心。”程隽下车后和梁余音交代道。

　　他们来到陈一明家，敲好几次门都没人应，梁余音把耳朵靠在门上，屋里似乎也没什么声响，家里没人在。隔壁邻居听到他们的敲门声倒是开门出来了，走出来一个拄着拐的老阿姨。

　　她看起来十分不悦，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别敲了！别敲了！老头子给你们吵醒了！”

　　“实在不好意思阿姨，打扰您休息了。”程隽真诚地道歉，弯下腰问：“阿姨，我们是警察，您知道您邻居去哪儿了吗？我们找她有急事。”

　　老阿姨说：“方妹子跟我说她要回老家办丧事，上周末好像就不在了。昨天你们不是来过吗？怎么现在又来问一次？”

　　“昨天？”程隽内心大叫不好，明明案发后他们这是第一次来方莹莹家，怎么会说昨天？昨天刑警队的人都在局里加班，那来的人是谁？到底是谁比他们警方早一步？

　　他没有把怀疑表露出来，继续问道：“昨天也有警察来问过吗？上午还是下午？来了几个人？”

　　“昨天早上有两个人在门口敲门，说他们是警察，要找方莹莹，我刚好出去买菜碰到了。”老阿姨说。顿了顿，老阿姨又八卦地问：“怎么啦？她到底犯什么事儿啦？怎么那么多警察来找她？”

　　程隽沉思着，没有立刻回复老阿姨。

　　梁余音在旁边站了会儿，看程隽没说话，便问道：“阿姨，昨天那俩人有穿警服吗？蓝色的，胸口这儿有个标标……”

　　“我知道警服长啥样！不用你跟我说！”老阿姨打断梁余音：“我想想，诶，他们没穿。”

　　“那阿姨，他们有给你出示警察证吗？”程隽问。

　　“什么证？”老阿姨耳背没听清楚。

　　“警察证，就是这个，阿姨您看看。”程隽掏出自己的警察证给老阿姨看。

　　老阿姨把程隽递来的警察证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又还给了程隽，摆摆手：“哦哟！我哪看得清这些字，我看不见的，老花！他们没给我看这个，听我说方妹子不在就走了。”

　　“这样啊……程队，他们应该不是警察，昨天兄弟们都在局里加班呢。”梁余音拱了拱程隽的手臂。

　　“啊？不是警察啊？”老阿姨瞳孔瞪大看着梁余音，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一群人：“你们不也没穿警服吗？”

　　“阿姨，我们询问人，不穿警服的情况下都是要主动出示警察证的。如果又没穿警服，又不主动出示警察证，自己说自己是警察，很有可能那些人其实并不是警察。”站在后面的秦树树跟阿姨解释道：“阿姨，现在很多骗子上门，都说自己是警察，还有说是社区工作站的，专骗您们这些没有防备心的老人，骗钱骗财什么都骗。所以不要见人就相信他们，不要什么都和他们说。”

　　“啊？他们是骗子啊？”老阿姨惊慌失措呼道：“哎哟！那我把方妹子回老家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做啥啊？他们不会是要债的吧？听说方妹子给她女儿治病花了好多钱的！她现在肯定没钱还的！”

　　老阿姨又抓着程隽的手臂说道：“哎哟！警察同志！我不懂这些，我这个老太婆就是嘴碎！早知他们不是警察我就不给他们讲……哎哟警察同志，你们帮帮方妹子，她男人没了，孩子也没了，她要是还被那帮坏家伙追债，她一个人怎么熬哦！”

　　“别担心，阿姨，可能是咱片区的民警或者别的区的，没事儿，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再说了，我们是真警察，肯定会保护她的。”程隽安慰老阿姨，紧接着又给她递了张自己的名片：“阿姨，咱以后一定得多长个心眼儿，如果昨天那两个人再来，您别开门，先给我打电话，我立刻派人过来，一来得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二来保护您和您爱人的安全。”

　　老阿姨收下名片直点头，又和程隽叫苦道：“这世道什么人都有！坏得很这些人！你们一定要过来保护我和我老头的安全啊！”

　　“会的会的，”程隽安抚老阿姨，又问道：“对了阿姨，你知道方莹莹她和她男人老家在哪吗？”

　　“在曲茶县，去年方妹子给我和老头送他们曲茶的茶叶，我老头爱喝的不得了呢！”老阿姨说。

　　“叫小陆查一下陈一明信息里面有关曲茶县的地址，再联系一下那边公安看看有没有方莹莹入县的记录，高速公路、高铁、动车都查查。查到之后发给我，我们马上出发。”接到程隽的指示后，梁余音和魏添就先去下楼去打电话了。

　　程隽又叮嘱老阿姨要关好门，他下楼时检查楼道的监控设施，发现只有在一楼大门顶上有监控，但看上去应该是个摆设，并不像启用了的样子。他又四处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区的外围设施设备，各方面确实很落后，整个小区也只有大路上面有监控。——这就很难排查了，他们现在知道的信息就是昨天早上有两个人进过这栋楼，只依靠大路上的监控去排查。这种监控的清晰度肯定不高，唯一看见俩人的阿姨眼睛又看不清，指认基本没戏，排查起来任务重难度大，况且人来人往的，着实不好锁定目标。

　　程隽安排秦树树去调查大路上的监控是哪个部门装的，把昨天的调取出来回看，一旦看到可疑人员立马报给他。

　　小陆那边很快就发来了方莹莹老家的地址，程隽看了一下，不堵车的话车程大概十个小时能到。程隽叫魏添和梁余音上车，把导航目的地设置为方莹莹老家。

　　“程队，我们现在就直接去吗？”魏添看了眼导航目的地，一边启动车一边问。

　　“对，”程隽沉声道：“你俩刚刚也听到了吧？有人比我们快一步找了方莹莹，我猜测那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严叔派来的。”

　　“那两个人是严叔的人？！”梁余音忍不住大惊失色：“严叔为什么要找方莹莹？是因为陈萍安的gan源是严叔找的，所以方莹莹知道严叔是谁？如果方莹莹知道严叔更多的事儿，那严叔找她……难道是灭口？！”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程隽说：“我从刚刚开始一直打方莹莹手机，都是无人接听，她是否安全我们无法知道。所以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我们赶紧去她老家，一刻都耽搁不起。”

　　车里程隽给郭局汇报了情况，同时核实了昨天并没有警方人员去过方莹莹家，这就说明那两个人绝不是警察。那么方莹莹的安全存在很大的威胁，郭局让程隽优先保护好方莹莹的安全，立刻驱车前往曲茶县，同步他帮忙和那边的公安机关打好招呼，尽量协助他们办案。

　　挂完电话程隽又给周沐颜发了消息，说自己这两天要出趟差，没那么快回来，开玩笑说让她晚上自己睡觉锁好门窗，不要害怕。周沐颜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又拍了一张自己面前成山的作业给程隽：“我有那么多作业等待批改，可没空害怕。”

　　程隽坐在后座看着周沐颜的信息，忍不住摇摇头，一脸宠溺地笑，刚刚自己神经一直绷着的弦也稍微缓和些许。

　　魏添瞥了眼后视镜，将他的笑容净收眼底。

　　十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并不平整的山路，连魏添这样的小年轻，都显得精神有些萎靡，下巴都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到达方莹莹家门口时，发现屋外围了很多村民和警察。

　　他们三个下了车，听到村民在议论说这家人遭抢劫了，屋里的东西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程隽拨开人群，走向人群中穿着警服的民警，亮出自己的警官证。

　　“你好，苏市城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程隽。后面是我的队员。”程隽介绍自己一行人，同时向对方伸出手。

　　“领导好领导好！河西派出所民警，林铁强。”其中一个民警伸手回握：“程警官有什么事来这里办案吗？需要我们协助吗？”

　　“是的，我们现在有两起命案，关键证人住在这一户，”程隽指着方莹莹家：“不过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儿了？”

　　林铁强面露难色：“巧了，就是这家出事儿了。我听邻居阿婶说，这屋的女人昨天早上说去山上祭拜，昨夜这屋有开门声，阿婶以为她搞这么晚才回来。今早想来串门儿，结果敲这家门一直没人应，阿婶就报警叫我们过来。”

　　“是嘞！俺听说她家刚没了男人和孩，怕她一时想不开在屋里头做傻事，就叫俺们领导来看看！”邻居阿婶附和道。

　　林铁强接着说：“我们怕她自杀，就强行破门进她家里，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家里跟遭了贼似的，屋里的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刚我们在门边上搜出一串钥匙，昨天阿婶听到的开门声，我们推测是昨晚有贼那她钥匙进了她家。”

　　林铁强拿出了一串钥匙给程隽看，上面有个苹果的挂饰。

　　“诶！诶！这就是莹莹她钥匙，我看她拿来开门的。”阿婶指着那串钥匙说：“那个苹果，她跟俺说是她给她孩儿买的，上面写着平平安安。不过咋钥匙回来了，人没回来呢？”

　　“她从昨天早上出去后一直没回来吗？”程隽问。

　　“对嘞！一直没回来！俺昨天瞧她家好几次，她都没回来哩！”阿婶点头说。

　　程隽抿了抿嘴，盯着那串钥匙沉思良久，他问道：“她去的是哪座山？”

　　“就那座，”林铁强指着那边的山：“说实话，那山我爬过，一天来回肯定够了，不至到爬两天。”

　　“有派人去搜吗？”程隽问。

　　“有的，我们刚通知搜救队，去那座山把人找回来。”林铁强说：“那山晚上不好走，没灯没火，如果两天还没回来，那……”

　　林铁强没有继续说下去。程隽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又从心底蹭蹭冒出来。他现在只能祈求方莹莹没事，如果真的出事了，那他们家三个人都落得这般下场，陈一明在天之灵该会有多心痛。

　　“等搜救结果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程警官你们要不先去我们派出所休息休息？苏市过来好说也要一整天吧？先休整一下，有消息我们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林铁强见程隽不说话，城里来的领导他们不好怠慢，便小心翼翼地问程隽。

　　“程队，要不我们看看方莹莹家吧？”梁余音没等程隽回答林铁强，说道：“不是说方莹莹家被偷了吗？贼说不定是昨天那俩人，看看能不能取到指纹之类的。”

　　“啊，这个……”林铁强支吾了起来，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让程隽他们进方莹莹家。因为他们这种乡下，家被偷了是常事，他们派出所办案都是用土办法，要么蹲点，要么挨家挨户搜，人找回来了贼抓着了，就行了，不像程隽这种从城里来的警官那么细致。所以别说线索了，就连现场都被他们破坏得差不多了。

　　程隽察觉到了林铁强的为难，估计是怕自己抓他办案不严谨的把柄，便替他解围道：“小梁，我看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这路程十个小时开过来，年纪大了，我腰确实不行了。林警官，您看看您接着办案，匀个帮手先带我们去你们所里，我们郭局正说让我替他找你们所长，联络联络感情呢！”

　　“哎哟！那真肯定累坏了！小王！来，你过来！”林铁强招呼着个小年轻过来，给他介绍程隽这一行人：“这是城里来的领导，苏市来的，快带几个领导回所里见赵所，完了安排一下休息的地方给领导休息。”

　　“那就麻烦小王了，我有几句话单独和林警官说一下，”程隽拉林铁强到一边，说：“林警官，这方莹莹是我们那一个刑事大案的关键人，所以有些地方还得麻烦林警官搜查的时候帮我注意一下。一个是看看方莹莹家里钱财或者贵重物品有没有被偷窃的痕迹，二个是看她家有没有留下手机、电脑、账本那些，有她自己记录的物品，都麻烦林警官当证物带回来，我们好调查。”

　　程隽是把林铁强拉到一边说的，需要林铁强协助调查的事情也说得明明白白。这招很高明，既不会因为林铁强他办案粗糙被领导训，让底下的人看他笑话，也让他私底下完成了程隽的任务，说不定帮程隽办好，还能让程隽这些城里来的领导在所长面前说说他好话，明年的晋升就有望了。

　　所以林铁强是一百二十万个答应：“领导您放心，交给我，保证给您办妥！”

　　程隽一行人和小王上了车去河西派出所，下车趁小王进所里叫人，梁余音忍不住对程隽说：“程队，咱们不翻翻方莹莹家有什么吗？万一错过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把钥匙看到了吗？”程隽给他分析：“那把钥匙是方莹莹随身携带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要么是她自己晚上悄悄回了家，但不符合常理，她没必要把自己家里弄得这么乱，还把钥匙留在家里自己走了；第二种可能就是有人从她身上那走了这串钥匙，既然是她的贴身之物，如果不是方莹莹自己给的，那就是有人用了某种办法控制了她，从她身上夺走的。无论是哪种情况，那人的目的就是要在方莹莹家找出什么，那么该翻的他们都翻了，该带走的也都带走了，我们就没什么必要在他们翻过之后再翻一遍了。”

　　“会不会是那两个人……”梁余音瞪大了眼睛：“那方莹莹现在会不会已经遇难了？！”

　　“我们先跟赵所打个招呼，等下进山。”程隽看见小王把一行人带了出来，其中有个中年男子顶着个啤酒肚站在最前面，笑脸相迎。

　　“小程是吧？我一大早就接到你们郭局的电话，说他徒弟要来我们这办案，哎哟！幸会幸会！”赵所伸出手握住程隽，连连称赞：“不愧是郭建宁的徒弟啊！长得又高又标致，老郭当年也是这么帅，班里那些女娃娃家天天给他写情书，风流得很！”

　　“赵所过誉了，”程隽笑着说：“郭局现在也是局里公认的大帅哥！上次有个美女来报案，就是想来见郭局一面呢！”

　　“哈哈哈！那我下次见他得好好调侃一下他！”玩笑过后赵所让两批人互相介绍了下，边领着程隽一行人进所里边说：“咱不在外头了，进里面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