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柏》九分醉

8、第八章

　　陆一帆去洗脸池旁洗手，水流冲刷掉了他手上的泡沫。
　　起身的时候，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长了不少。高考结束后，他不用再遵循校规，不需要担心头顶的头发会不会超过手指背。

　　他头发很密，又黑又亮，长势旺盛。以前在学校里，基本每隔两个星期他就要去校外剪一次头发。
　　现在好了，不用再那么频繁地去理发店了。
　　陆一帆的手指从额前插入发间，向后拨开，就像夜幕下被一阵风掀过的麦浪。

　　陆一帆走出浴室，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看向客厅。
　　这会儿客厅里开了灯，电视机里正放着广告。
　　“妈。”
　　“嗯？”
　　“要不要，下楼散散步？”
　　章虹显然很满意他的这个提议，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啊，我都多久没下过楼了，正好活动活动。”

　　陆一帆还靠着墙，没动。
　　章虹已经把电视关了，催促他，“快点啊，咱们下去逛逛。”
　　陆一帆笑了笑，说好。

　　下楼之后，一路上碰到不少人。
　　都是一个小区的，一起住了二十多年，基本都知根知底。大家都知道章虹最近身体欠佳，在家养病。
　　这会儿看见人了，难免要拉着她聊上几句。

　　陆一帆在一旁站着，安安静静，但存在感很强。
　　聊到后面，她们都会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你们家一帆可真孝顺啊，还会陪着你出来走走。”
　　章虹笑笑。

　　“对了，一帆刚考完吧？”有人在问他。
　　“是的，阿姨。”
　　“分数还没出来吧？”
　　陆一帆说：“还没。”
　　对方笑着对章虹说，“你家一帆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个名牌大学！你就等着以后享清福吧！”

　　寒暄结束后，双方分开。
　　陆一帆对章虹说：“妈，我们出去买点水果吧，家里没水果了。”
　　章虹同意了。

　　陆一帆已经下班三个小时了，在这期间他的手机一直没响过。他想去看一眼，看看店里忙不忙。

　　离开小区，他们拐弯往前走。
　　卖水果的地方和蛋糕店，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所以，当陆一帆往下走的时候，章虹觉得有些奇怪。
　　“走反了吧？”
　　“我们去超市买，”陆一帆同她解释道，“顺便买明天的菜。”
　　章虹恍然，“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去超市吧。”
　　这个点菜市场已经空了，想要买菜的话只能去超市里买。最近都是陆一帆买的菜，他会一早起来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菜，买完回家后再去上班。
　　章虹想着晚上要是买了菜，明天他就不用再早起了，可以多睡一会儿也好。所以，她对他的话并没有起疑。

　　经过满福多蛋糕店，陆一帆不动声色地往里头瞥了一眼。他看到了沈萤，在收银台坐着。
　　店里没客人，稍显冷清。
　　看来，确实不需要他的帮忙。

　　章虹察觉到他的异样，也跟着看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对了，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吧？”
　　在她的注视下，陆一帆点头承认。

　　已经走过蛋糕店了，章虹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这家店在她的印象中，好像开了四五年了。不过，她一次也没进去过。光看装修就知道里边卖的东西不会便宜，不是她会进去的地方。

　　“要不要进去，跟你的同事们打个招呼？”
　　陆一帆摇了摇头，说：“不用。”
　　章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那一会儿我们多买点水果，明天你上班就带点过去分给同事们吧。”
　　“嗯，好。”
　　——

　　入夜已深。
　　洗完澡的沈萤坐在桌子前，只开了盏小台灯。
　　桌面上有她的一只手机，另外还放着张小纸条，有对折几次的痕迹。凑近点看的话，可以发现纸条上有一串数字。

　　共十一个，是手机号。

　　当时沈萤听完陆一帆的话，她就一直记着这件事。后面她寻了个机会，找到了他口中所提到的浅蓝色本子。
　　翻到折起来的那一页，摊开。
　　她在右下角看到了陆一帆的名字，紧跟着就是他的手机号。

　　看这字迹，应该不是他写的。
　　沈萤看过陆一帆写的字，在开蛋糕订单的本子上。
　　他的字行云流水又不失力道，就跟他人一样。
　　店里的座机蓦然响起，沈萤吓了一跳。她神色慌张地合上本子，然后塞回到抽屉里，再手忙脚乱地接电话。

　　在这之后，沈萤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好几次何渺渺叫她，她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吃饭的时候，何渺渺问她今天怎么老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啊……有吗？”沈萤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扒了口饭。
　　何渺渺问，“你这几天上晚班，还适应吗？”
　　“嗯，挺适应的。”

　　后来，沈萤先吃完饭，去收银台后面站着。
　　站了会儿，见没顾客进来，她便坐下。前边就是抽屉了，开着条细细的缝。

　　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嗡嗡轻响，有冷风往下吹。
　　燥热逐渐褪去，沈萤也开始冷静下来。

　　何渺渺还在吃饭，沈萤这里对她来说是视野盲区。
　　抽屉被拉开，那本本子静静地躺着。
　　沈萤伸手，直接在抽屉里翻开本子，手掌抵在了被折起来的那一页。她身子往前靠，扯下一截空白的收银纸，顺手抓起桌子上的黑色圆珠笔。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收银纸上记下了那一串数字。

　　台灯下的沈萤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她打算用他的手机号，搜索他的微信。

　　可……搜索无果。
　　沈萤又试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难道，她抄错号码了？
　　不可能啊，她当时还核对了两遍，没问题的。

　　沈萤想了想，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关了相对应的功能。

　　沈萤放下手机，肩膀下沉。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

　　沈萤到店里放好自己的包后，发现旁边桌子上有一袋水果。
　　陆一帆走过来，把袋子完全敞开来。他跟沈萤说：“这些水果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你看看喜欢什么就自己拿吧。”

　　袋子里有一些李子、苹果和橘子，个头都不小。
　　陆一帆又说：“老高他们已经拿走一些了，所以现在只剩下这点了。”
　　“没事，挺多的。”
　　“那你自己挑。”
　　“好。”沈萤点点头，拿起一个橘子用手掂了掂。皮薄柔软，还沉，这橘子肯定好吃。

　　陆一帆见她只拿走了一个橘子，劝说道，“你再拿点吧。”
　　沈萤摇头，说：“不用，已经够了。”
　　“到时候想吃你再拿。”
　　“好。”

　　沈萤剥好橘子，掰成两半，扯下一瓣吃。
　　“甜吗？”陆一帆见她吃了一口，顺势问道。
　　“挺甜的，”下一秒，沈萤问他，“你自己没尝过吗？”
　　他笑着说：“还没。”

　　听到陆一帆的回答，沈萤想也没想直接将自己没动过的一半橘子，递了过去。
　　他看了看她摊开来的手，以及掌心上的橘子。视线往上抬，沈萤的脸跃入他的眼中。

　　沈萤在递过橘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行为实在是不妥。但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没事，你吃吧。”
　　沈萤立马缩回手来，为了掩饰尴尬，她低头往自己嘴里塞了片橘瓣。

　　林怡上完早班，来店里找沈萤。
　　而沈萤见到她，自然是很开心的。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林怡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同她示意了一下。
　　“谢谢，那我也请你吃东西。你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是你想吃的，尽管挑。”
　　林怡嘴角上扬，“行，那我去看看。”

　　在林怡去挑选的时候，何渺渺对沈萤说：“你一会儿去陪她吧。”
　　沈萤眼睛睁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以吗？”
　　何渺渺点点头，“顾客不多的话，我一个人忙得过来。要是人多起来，你再过来帮我。”
　　“好！”

　　后来沈萤想了想，又同何渺渺商量。她拿她的晚餐时间，来陪林怡。
　　“也可以。”何渺渺说。

　　于是，在林怡点完之后。沈萤又要了一些，权当今天的晚饭了。
　　结完账，沈萤和林怡去后面坐着。
　　她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彼此交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或者听到的各种小趣闻。

　　期间，林怡提到了陆一帆，“没看见他，是不是下班了？”
　　“嗯，他上的早班。”
　　“怪不得，对了，”她凑近了一些，问道，“他这个人好相处吗？”
　　沈萤挖了勺蓝莓口味的慕斯，口感绵软，“挺好相处的。”

　　林怡很快换了个话题，和她聊着。
　　——

　　陆一帆在家门口隐约听到屋里有人在交谈，隔着一道门，辨别不出来里边有谁在。
　　他开门进去，发现有不速之客，“你怎么在我家？”
　　“我过来看看阿姨啊。”彭维远把脸转了过来，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

　　两年前的一天，陆一帆在食堂里正排着队，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头去看，是一张陌生面孔。

　　“陆一帆同学你好，我叫彭维远。”他说话声音不小，不少排队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一帆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一句，“你好。”
　　“虽然有点冒昧，但我想问一下，你能和我做朋友吗？”彭维远有两个大大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异常明显。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他看起来十分的阳光可爱。可陆一帆却觉得，他有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队伍前面有位置空出来，陆一帆往前挪。
　　彭维远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等站定后，他又冲着陆一帆傻笑，“可以吗？”

　　有越来越多的人，往他们这里看过来。
　　陆一帆觉得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估计他会一直跟着自己。为了避免麻烦，他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了，彭维远心满意足，“那我以后再找你玩，你先排队打饭吧。”
　　“好。”

　　陆一帆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只是个开端。
　　从这天开始，彭维远就一直在他的跟前晃。

　　他们俩的教室不在同一楼层，所以彭维远常常一下课就从楼上飞奔下来，到教室外找他。
　　而陆一帆除了有时候课间上一趟厕所，就基本很少出教室。下了课，他要么在位子上刷题，要么预习课本。

　　彭维远叫他出来，他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