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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梨花先雪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永熙十一年,西域边塞因不满当朝皇权对地域的管理从而发起战乱。经一年之久的战争,双方粮草兵马告急,损失的兵将日益剧增。无奈下只好双方协商停战,西商国提出要中原赔偿几千两银子,而皇城那边提出的要求,除了拿取几百匹西域专属的药材,珍宝等,还有将西周世子花庭雪作为质子带到皇城来栽培,限期十年。
      一晃数十年已过,永熙国大皇子李先棠也已及冠成人。他打理完公务后独自出门闲逛。整个皇宫笼罩在午后的暖阳下,此时正值一年中最温暖的春季,宫内的各处花圃边都有各种昆虫来客来访。有时会有三两宫人经过,惊起几只蝴蝶扑翅飞往绵绵远方。
      他经过中庭,这里有一间长廊贯穿东西两侧,中间有一座偌大的庭院,四周的屋檐近被常青藤缠绕,藤蔓修剪得很精致,不显得杂乱。梨花木打制成的,在空气中散发着它独有的香味。他记得,十年前自己就是在这见到了花庭雪第一面。出身于西域的他那时刚满十岁,乌黑如泉的长发披散至腰间,有几缕乌发编起,别于耳后,额前珠饰垂下,那双生来就含情脉脉的眼眸映入他的眼帘,其中有水灵灵的光忽闪着,眉目温婉,看上去没有凌厉之气。蓝白相交的衣服前绣着几朵淡蓝的花。李先棠没见过,想着大概是西域那独有的鲜花。“先棠,以□□雪就做你的伴读,你们之间要互相照顾啊。
      永熙帝温声道。先棠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花庭雪,那人眼神眨巴着,正漫无目的地打探着周围。他最初对那人的感觉并不觉得那人有多么的满腹诗书才华横溢,能在学业方面帮到自己什么。但他没多说什么,得到允许后将花庭雪带到了自己府上。
      这西商世子虽在文学方面不及大皇子,但多少还说得过去。最让李先棠头疼的,就是这小少爷那一股傲娇的性情。“水凉了,倒了换热的。”花庭雪对一旁的侍者吩咐道。
      侍者应了他的吩咐,准备俯身取走水壶。
      李先棠将目光从书卷中移开,瞥了一眼那壶茶,“凉了?不能喝了?”侍从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我不喜欢喝凉的。”花庭雪淡淡道。“去换了。”
      侍从端着茶壶离开了,李先棠带着几分嘲笑地意味道:“都说我们中原人娇弱,怎么你们西域人自己也这个样?”
      “哦?那你就当我是个例吧。”花庭雪漫不经心道。“还有那个床垫字有点硬,回头换个软一点的。”
      “在这到底谁大谁小你不清楚?”李先棠并没有发火,他只是继续用着调侃的语气问道。
      花庭雪急了,他跳起来道:“我可是西商国的世子!你小心我父兄在下个月来此拜访的时候我向他们告状!”这人气急起来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好笑,像一只发急的猫。他不禁失笑。“你你你,还笑!”花庭雪更气了,他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理他了。
      侍从端着新的热水壶走进来,见到室内二人这幅场景便不敢多停留,轻轻放下水壶便福身离开了。
      李先棠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小家伙,你是不知道一年前你为何会被人送到这来?”
      “我父亲说是让我来这上太学,跟着你做伴读的。”李先棠比花庭雪大了三岁,个头自然是比他高一个头。
      他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方才听见这一番话后被逗笑了,“那你就好好在这里学,别闹事。”
      “你管我。”庭雪抛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虽然这个小世子爷总喜欢在一些小事上闹腾,有段时间喜欢上了兰花,非得喊人将自己院里的花改种,由于不是这个时节的花怕栽种几天就枯萎了,李先棠只得请一东边经验丰富的老花匠来照料。晚膳时候说想吃红烧鱼,等真正用膳的时候又因为不想挑刺所以又将他搁在一边。最后好像还是先棠帮他一一将刺挑出来,小世子爷才乖乖接过碗吃。
      但这小世子还有正义的一面。
      有一年元宵,李先棠带着他和几名随从去花灯街市上逛逛。这里不像皇宫,各方来的人都有,自然也就不安全。来花灯节的人很多,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李先棠怕身旁的花庭雪和自己走散,索性就拉起他的手。花庭雪大概也怕一个不留神就看不到身边的人了,所以没反抗。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牵手,虽然不是因为那种爱慕对方而牵手的,但这两人的心跳莫名变快。
      因为过于紧张,他们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这使得身后的随从渐渐掉了队。四个随从中两男两女,女孩自是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于是那两个男侍卫就让她们不用走这么快,有他们两个紧跟着就好。两女孩点了点头,放慢了步子,谈笑着边赏景边向前走着。
      一旁的酒楼里几个醉汉跌跌撞撞地出门下了台阶,边走边互相大声着对话着,完全不顾路人的谩骂,推搡着人群蹒跚着向前。见到一旁经过的两个女孩,就凑上前一左一右地搭讪起来。
      那两个侍女见状急忙躲开,小跑着上前去寻找大殿下她们。醉汉并不愿就此收手,善罢甘休,便也一直跟着她们。
      其中有一侍女大叫道,试图进行反击,“你们不怕士兵巡查将你们带走吗?这样跟着小姑娘,你们知不知廉耻!”
      那些醉汉听了她的话更加猖狂地笑起来。“你们女人在社会上能有什么地位,你看在这里谁会帮你们?”
      在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未有人上前制止,两个女孩急了起来,不知该怎么样打破这僵局。
      “滚开!”人群中传出几声严厉的呵斥声。花庭雪他们走到一半发觉不对劲,身后的随从少了两个,突然感觉不妙,便折返回来。
      醉汉刚想反骂,却见面前走来的两人穿着的衣裳不同于寻常百姓,这一看就是哪里大户人家出来的人,身后还带着两名侍卫,便识趣地闭了嘴。两侍女见状赶紧跑到他们身后,花庭雪恶狠狠地瞪了那群人一眼,顿时就惹急了那些人。
      “你小子什么意思?”领头的撸起袖子就想向他冲过来。
      “呵,什么意思?”他又白了一眼,“你是男人吗?当街冲撞,说出如此一番胡言,看你是昏头了。”
      他又扫视了一圈周围,冷笑了一声,“堂堂一街的人竟无一人愿上前援助,原来这就是你们中原人。”
      一旁的李先棠吩咐侍从上前扣住那群醉汉,等官府的人来处置。他对今日花庭雪的一番言辞震惊到,一年来他从未听过他以这种语气说话。
      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当初的喧嚷。茫茫黑夜被大街上点亮的街灯映照的光亮,过了今夜后,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今日所发生的事。如果这些事一直纵容施暴者为所欲为,那它就会一直在黑暗中暗自生长,不为人知。久而久之那就会发生些什么,谁也无法预测。
      总需要有人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去直面它,而不是让它一直活在黑夜中,从此避而远之。这个世界需要更多有关对“平等”二字追求的声音,而不是用着各种办法让它销声匿迹。
      “先棠!”花庭雪向他跑来。“嗯?你来了。怎么样,莫将军教你的那些骑马,剑术,武功学的怎么样了?”李先棠切声问道。
      “莫将军说我学的很好,再下去我就能和你单独切磋了!”花庭雪轻轻拱了一下他,还眨了眨眼。
      “干嘛?”李先棠疑惑道。
      “殿下就没有奖励给我?”他嘟着嘴道。
      李先棠轻弹了他一下额头,“想要什么,或者想去哪?需要我陪你吗?”
      花庭雪想了一会,“我想去寒松山,听人说那的景色很好,登上山顶看到的晚霞很美。”
      “哦?爬山,小世子您别到时候累的走不动停在半山啊。”“不可能!我肯定可以的!”他反驳道,依旧是带着往日那几丝傲娇气。
      寒松山在永熙国的西南部,离熙京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李先棠最近没什么公务在身,便在得到永熙帝的同意后,带着花庭雪踏上旅行的道路。马车一路向西南方向驶去,中途经停了一些城镇,他们索性就停留一日闲逛。三日后马车到达了寒松山脚下的寒云镇。登山前李先棠实在不放心花庭雪会吃得消这么长的山路,便让马车也一并跟着。
      确实,一半的路过后,花世子就吃不消了,蹿进身后的马车里不肯出来,一直到马车行驶到寒松山顶。时间正好接近傍晚,天一点点地黑了下来,云层静静翻涌在山峰间。回首望去山路上依稀有悬挂子树上的小灯亮起,俯瞰山下的小镇,各家屋檐上的灯笼也纷纷散发着柔和的光打向绵延的小路。
      他们的运气很好,下午这里刚下过一场雷雨,所以傍晚这里的晚霞就特别的绚丽,像一条色彩鲜艳的锦缎漂浮在天际。日光下落,残阳与霞光融汇,织成了一幅明艳的画卷。
      “真好。”花庭雪感叹道,“要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就只有你我,就这样静静地守着每一场日落时分的宁静,一直到永远。”
      “庭雪,我……”李先棠开口道,却被他打断。
      “抱歉,我失言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一国将来的君主,我是留不住你的。把我刚才说的话给忘了吧,就当我从未说过。”
      清风拂岗,青树的树叶沙沙作响,群鸟从远方归来回巢。苍茫天地间,有人在经历重重旅途后最终回到了归处,有人终其一生漂泊于世间,永远地在未知的前路上停停走走。这路遥马急的这人间,到底何处才是真正的归处。
      由于天色已晚看不清下山路,正巧山顶上有一间客栈,他们在此住了一晚。花庭雪不想早早睡下,便只身在客栈院子内闲晃。
      “怎么搞得你,这都做不好!”花庭雪被声音吸引过去。客栈老板正在数落一名客栈员工。“真就看不惯你们这群西商来的人,看是自家地方落魄想来中原挣大钱,还真把自己当中原人了?”老板呵斥了几句便走了,小厮收拾了地上破碎的碗碟后也默默离开了。
      花庭雪沉默地回到房内,脑中一直想着刚老板说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族人会被看不起,就因为他们没有中原富裕,就因为他们是边疆来的,那里比不上熙京的灯火辉煌,大富大贵?
      “真是可笑。”他冷哼道。
      十年在时光的缝隙间悄然而过,花庭雪到了回西商的日子。
      “走吧,你是你们西域的兀鹫,应该在更辽阔的地方飞翔。”李先棠在他走的前一晚同他道别。
      “其实我完全可以继续留下来。”花庭雪道,“你,不想留下我吗?”
      李先棠沉默了一会,“这里远没有你那里安全,或许离开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可我……”花庭雪想回绝,“我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吗?”
      李先棠不语。
      “嗯,我知道了。你要好好的,也不能有事。”他带着失落与无奈的语气,向那人道别。
      离开的那一日,马车队浩浩荡荡地驶离京城。花庭雪一会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着那人的出现,或许那人会骑着马拦停车队,然后试图挽留他,可他终究是没有等到。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失去色泽,变得贫瘠荒芜。
      后来几年,在一次皇帝下发的文书中,对西域地区进行了不平等的剥削与制裁,引起民众反抗。皇帝欲将西商王撤换,遭西商百姓强烈不满。
      西商王一生为西域奉献,维护着西边的平宁,这十多年来从未在此与外国起过战乱。听得当今皇上竟如此对待西商,在府内自尽。这无疑是给西商国的伤口上撒盐,花庭雪接过重任,成为了新一代的西商王。
      在这混乱期间,皇军向西商挑起战争,无奈下西商只好迎战。
      李先棠身为大皇子被派去前线,带兵赴西商平乱。
      花庭雪有了在中原学到的武功后,重整军队,身为将领迎战。
      他们从未想过,这一别再见时,他们竟会站在各自的对立面。烽烟茫茫的沙场上,彼此遥遥相望。
      大战的前一晚,李先棠冒险来到花庭雪的营帐里。
      花庭雪惊愕,但又很快恢复沉静。二人来到后山,这里没有巡逻的士兵不易被发觉。
      “所以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花庭雪,还是花将领?”李先棠先开口道。
      “殿下,别来无恙。”
      李先棠皱眉,“为什么这样称呼我了?”他借着微弱的火光望着那人的脸庞,褪去了昔日的稚嫩,现在这张脸庞上更多的是成熟与平静。
      “你变了好多,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你了。”他叹息道。
      “我们回不去了。”花庭雪无奈地一笑,“我在想,如果当初你将我留下,那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庭雪,我对不起你。”李先棠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当初是我不懂事。”花庭雪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试图挽留过你,但你拒绝了。”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娇纵的小世子了,他不会再因为路远走不动而抱怨,不会再因为喝的水太凉而将其倒掉再换成热茶。他是西商王,他肩上扛着的是所有西商百姓的希望,他有他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李先棠自己也是,身为未来的君王,他就一定要舍弃自己的内心,面对大局前,他必须得以国家为重。
      他们彼此都是这样,他们间的隔阂早已远在山外千重。
      “明日战场上,你不必对我留情,同样的,我也会。”花庭雪道。
      “好。”李先棠向他告别后离开。那一夜,他们谁也没有入眠。
      战场终究凶险,刀光下鲜血染透了夕阳。
      那一战,在两位将领交锋时,花庭雪一剑刺入对方的心口,他没有犹豫,眼神中是不可撼动的坚定。李先棠也同样没有留情,两把剑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夕阳的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恍惚间他们看见了初见时对方的模样。
      那时他们总还以为来日方长,他们能永永远远地守着他们的安宁。马上二人相视一笑,将剑各自收回。
      生死同君,从此不相离。
      等战后士兵们清扫战场时,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他们十指相扣,倒在四周燃烧着的战火下。
      李先棠永远也不知道那一次出行花庭雪听到客栈老板的辱骂。
      花庭雪也永远不知道在他离京的那一日,李先棠骑马来到过城门口,但他却一心想护他周全,在他的车队来到城门口时,独自离去。
      他们都没有回头。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春半休。

      此战下来,两方持平。先皇不久后驾崩,二皇子上位。西商派了新的王前来管理,双方平定,直到国灭前再也没有起过战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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