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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明姬劝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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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时光过去,北域与东黎多次交锋,两国互不相让。
直到肖王妃醒来的消息传来,两国默契选择了熄火,一致将目光放在了林倾墨身上。
毕竟,她才是整件事的核心。
各方势力一拥而上,肖王府却以王妃需要静养为由紧闭大门。
闻风院外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前来探听虚实的暗卫铩羽而归。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言大小姐被肖王府的门客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守在周围的暗哨大吃了一惊:“快,回去禀告主子!”
树影摇曳,掀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尘土。
言沫玉青衣温柔,盈盈落坐,拿起茶杯啜一口,幽幽叹息:“阿墨,我这一趟,回去少不得多少麻烦呢。”
如今的局势,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肖王府,回去又会有多少人堵丞相府。
言沫玉虽是说着埋怨的话,更多的,则是玩笑话。
林倾墨莞尔。
言沫玉抿茶,抬起秋眸似水的眼,望向林倾墨,问:“对了,你受伤未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林倾墨将手轻放在她掌心,传递出安心的信号,她摇了摇头:“就是怕你们担心,才叫你过来看一眼。”
言沫玉明晃晃的关切写在脸上,林倾墨在心里重重叹气。
她与宋洵的计划不能透露,只是徒惹了好友担心,心里到底过意不去,纠结半天,她倒是想起另外一事来——“其他的倒也是其次,没赶上雅雅的婚事,当真是可惜了。”
其实也不能怪林倾墨。
亲王大婚的吉日内务府早就选定,奈何半月前林倾墨突发“遇刺”,一病不起,不然以宗室妃的身份,怎么也要来现场讨一杯喜酒喝的。
好友骤然病重,荣雅本不愿匆匆成亲,无奈这门婚事关乎两国和亲,并非由她一人说了算。
最后宋宸是好说歹说才把人哄上花轿。
“雅雅到现在,还在跟夏王殿下闹别扭呢。”
言沫玉虽是万般无奈的语气,可从她眉眼漫开的笑意也能看出,荣雅在夏王府的日子不错。
林倾墨放下心,笑道:“我带着病气,不好去见她,你帮我多劝劝。她和宋宸,可是好不容易修成的正果。”
按照两国协议,荣雅与宋宸还要回南疆一趟,在那头再办一次婚礼。只是当时她“昏迷不醒”,荣雅不肯走,行程便耽搁了下来。
说罢,林倾墨拿出一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质地清润的碧色镯子。
言沫玉识货,忍不住惊呼:“水头倒是一般,难得的是这药香气味,莫非就是传说中药镯吗?”
药镯养人健体,懂制作的人极少,一只便已价值连城,更别提林倾墨直接拿出了一对,药香气味浓郁,可见其贵重程度。
“这是补给雅雅的新婚礼。”林倾墨抿唇,揶揄地抬头看了眼惊奇不已的言沫玉,慢慢补充道,“等你哪天嫁人,我也做一对送与你夫妻二人。”
言沫玉羞红了脸,气呼呼地合上小礼盒:“你再胡说,我便不帮你了。”
林倾墨笑呵呵将人重新拉过坐下:“好姐姐,阿墨开玩笑的,您消消气。”
言沫玉横了一眼,生动俏皮。
林倾墨趁机捧了一条项链出来,举到她面前:“你看,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
做工精巧的吊坠采用了镂空锻银的设计,中间镶嵌着指甲盖大小的青玉,只稍稍一按玉面边沿就能打开,露出的吊坠内里装了一小块牡丹花状的香饼,与刚刚玉镯上散发着一般无二的药香。
“祛蛊原料还有多,我用剩下的做了项链,药效虽然比不上雅雅那个,但用来祛邪养身够了,配套的香饼我做了好多,都给你拿回去,感动不感动?”
言沫玉轻哼了一声,把吊坠抓在了手心,悄悄红了眼圈。
林倾墨看不出她眼底感动,以为沫玉还在生气,见她不搭理自己,挠了挠头:“你不喜欢吗,我照宫里时兴的样子打的,不合心意的话我拿回去改一改。”
言沫玉忙不迭把吊坠收进香囊,轻飘飘地抬眼回她,那神色好似在说,谁说我不要了?
林倾墨悻悻放手,她好久没做过药镯了,毕竟这玩意制作很消耗精血,可看到沫玉爱不释手的样子,又觉得很值。
二人继续说笑,从言府趣事谈到朝政,言沫玉忽而提起一事来:
“我听父亲说,近来东边南部偶有异动,此事肖王殿下可有对你说过?”
实际上,林倾墨关在闻风院为宋洵化蛊疗腿,已经有好一阵不曾关注过外界近况了。
言沫玉身为家中嫡长女,学的远不止琴棋书画,她从小跟在右丞相身边,对政治上的风吹草动还是很敏感的。
见林倾墨逐渐严肃了神情,言沫玉环顾四周,压下声音:“你可知,怀定公主要回来了。”
北域周边小国杂而众,内乱外战不断。
上回帮着打理产业的时候,林倾墨就已经了解到,肖王府名下铺子产出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送给小国君主。
华虢便是其中一个。
三公主怀定于四年前和亲,嫁的就是华虢国的皇帝。
可就在不久以前,华虢皇帝毫无征兆地在寝殿暴毙,底下皇子年幼,兄弟虎视眈眈,国家陷入一片内乱。
按理说,作为和亲公主,怀定已然在华虢生活多年,哪怕皇帝暴毙,也断没有重回故国的道理。
然而按照右丞相的说法,怀定公主回朝一事,是恒帝亲自拍板决定的。
林倾墨与言沫玉对视一眼,皆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来。
北域这位皇帝,从来不曾对子女上过心,更别谈什么皇家亲情。
怀定公主,一个原先形同和亲工具的女儿,恒帝偏偏展现出了父爱。
想必公主手里掌握了重要秘密,而这个秘密,连皇上都不得不顾忌,林倾墨若有所思。
言沫玉也是这样想的,当她问到是什么秘密的时候,右丞相只是摇头,皇上将此事瞒得紧,哪怕近臣如他,都无法获悉。
言沫玉今日与她说这些话,大约也是右丞相的意思。毕竟肖王手下信息网通天,说不定就知道些什么。
林倾墨心里下定了主意,告诉她回头有消息便第一时间知会言府,只是心里有些遗憾。
华虢国这个关头内乱,到底转移走了一部分恒帝的目光,东黎一事,相比起来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不急,温罗公主,我们慢慢玩。
林倾墨勾起唇角。
言沫玉来肖王府还有最后一事。
林倾墨早就准备好了,一撂扎得沉甸甸的药包放在言沫玉手心,轻声道:“我很好,你让他别担心。”
要说还有什么忧心,就是大师兄了,她不得出门的日子,常常忧心司徒败未愈的伤势。
言沫玉亲自提药,神色略有不自然,她面带歉意:“阿墨,我没想到,离公子竟是你的同门师兄……那日,让你见笑了。”
司徒败对沫玉解释,他说林倾墨是师父养在宗门外的小徒弟。宗门被灭后,他逃亡在外,不想在北域会遇到原该身在东黎的小师妹。
林倾墨下意识捏紧了腰间的血玉,半晌,撑起一丝苦涩的笑:“他是这么与你说的?”
大师兄很聪明,这副真假参半的说辞,恰恰最难以识破。
若识破,也最伤人。
心里默默对言沫玉离开的背影道歉,重生的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她肩上背负复仇的使命也过于沉重,不可轻易宣之于口。
长春殿风雨初歇,秋阳正暖。
“小主,明姬夫人来访。”嬷嬷低眉顺眼禀报,瑛儿正垂坐在铜镜前,悠然梳头。
嬷嬷的声音似乎惊醒了她,瑛儿恶狠狠地扭头,尖利的长指甲刺入嬷嬷的皮肉,阴鸷了脸色:“妈妈,你方才唤我什么?”
嬷嬷吃痛,却不敢动弹,生生忍着剧痛哀求道:“娘娘,是娘娘啊,老奴唤错了!”
北域只有嫔位以上方可唤作娘娘,其余皆称作小主。
自瑛美人禁足,皇后以雷霆手腕整肃六宫,纪清宫闱,无有违抗者。
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在针对谁,昔日里对长春宫献媚讨巧的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生怕与她扯上关系、受到牵连。
剥夺嫔位的瑛儿,日日枯坐台前,繁复的华服、精贵的朱钗也压不住她眼底下溢出的憔悴。
瑛儿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失宠回到从前非人的日子里去,脾气日渐古怪起来。
明姬夫人进来的时候,看到便是她目眦欲裂地拧着下人的腰肉的场景,脚下步伐一顿,讶然出声:“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长春宫下人如潮水般退去,明姬夫人站在瑛儿身旁,眸光停驻在捂腰走得一瘸一拐的嬷嬷身上,微微失了神:“这是……红楼的妈妈?”
瑛儿收起脸上的冷意,淡淡地答道:“是她。姐姐命好,前有贵人相护后有良人赎身,早早离开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然不知我心中的恨。”
明姬夫人作为南疆红楼最早年的头牌,十分清楚老鸨对付女孩的手段,皱眉不悦道:“你不用阴阳怪气,谁个没在她的手底下磋磨过,就你稀罕?本宫只是好奇,你既烦她,何苦还要带在身边?”
瑛儿脸上浮起一道薄怒:“你以为我愿意留着这老虔婆?她知道了我太多秘密,就算千刀万剐也死不足为惜!只是国师大人为了控制我,也一同在她身上种了蛊,她要是死了,我的缩骨蛊也会失效!”
明姬夫人静默半晌,摇头叹道:“受人掣肘,真是可悲。”
瑛儿眯起眼觑她,半晌无言,却抿出另一番嘲讽意味来:“姐姐大驾光临长春宫,不会是赶来嘲讽我的吧?”
她说完,肆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对方的今日装束:秧绿色的妃制常服,小珠制的头面,环佩清减,妆面素净,远不及往日招摇。
“原来你也惧那老妖婆。”瑛儿冷冷哼了一声。
明姬夫人并没有生气,能在后宫活得久的,哪一个不是观色处事的人精。
她徐徐呷茶,嗓音不辨喜怒:“本宫好心警告你,莫再与皇后作对了。”
魏凤栖那个女人,先前之所以能够容忍瑛儿上蹿下跳,无非是没有动到她的根本利益罢了,一旦越过界限,瑛儿的命也就到头了。
吃过无数次暗亏的明姬深知,北域的魏皇后,绝不是靠世家背景上位的草包,而是一个城府极为深沉、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傻愣愣的瑛儿,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个什么角色。
“妹妹恐怕不知道吧,前日夜里,福禄公公毒发身亡了。”
明姬夫人不理会瑛儿的勃然变色,亲自斟了茶,推到她面前,声音轻柔似情人间呢喃:“近侍太监无端暴毙,妹妹不妨猜猜,皇上知道以后是什么反应?”
瑛儿紧紧攥着茶盏,不发一眼,她死死盯着明姬夫人,只见对方不紧不慢道:
“皇上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没有过问一句死因,直接让人把尸体丢远些,免得污了千秋殿的门楣呢。”
瑛儿面上慌乱更促,喃喃着不可能,皇上之前明明那样宠信福禄!活人横死,他岂会眼睁睁置之不顾啊!?
明姬夫人用茶盖撇去并不存在的浮沫,瑛儿与福禄的交易并未掩人耳目,她亦有所耳闻,听说为将福禄送至皇上身边,她光是金银就有打点了数千两,如今辛苦付之一炬,瑛儿怎会不崩溃。
“妹妹以为,皇上想要袒护谁?”
明姬夫人的话提点了她,瑛儿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对啊,皇上,皇上怎会不知毒杀福禄的人是谁,千秋殿归历代皇后管理,魏凤栖想取人性命,实在太简单了,可她偏偏选择了一种最为粗暴的方式。
瑛儿咬牙切齿,后知后觉明白——皇后,皇后这是在警告她!甚至福禄的性命,也是皇上故意舍弃的,目的就是,平息皇后的怒火!
“为什么……这不应该,明明我更受宠,也更年轻,她凭什么、凭什么……”瑛儿脸色陡然发白,甚至显出颓败,难道家世就那么重要,就连位份仅次于皇后的明姬夫人,都要退居三舍、避其锋芒。
眼见瑛儿仍不开窍,明姬夫人恨铁不成钢极了,帝后一体,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就不是其他女人可以比的,宫里妃子一簇接着一簇,却唯独牡丹常盛不衰。
“姐姐,姐姐……我应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帮帮我!”瑛儿终于开始懊恼,她为先前轻视皇后的行为后悔不已!抓着明姬夫人的手腕,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明姬夫人对瑛儿的屈膝求饶感到一阵畅快,扶起差点跪在地上的人儿,面上关切更甚:“妹妹,你我多年情分,今尔一遭落难,我岂有旁观不顾的道理!”
日落西山,明姬夫人走出了长春宫,大宫女仔细地扶她上轿,华美的步辇摇摇晃晃,起步抬往漪澜殿。
底下人忍不住问:“娘娘为何要好心告知她,瑛美人自作自受,最近可没少抢咱们的恩宠,她这样狂放无边,皇后娘娘给她一个教训正好!”
明姬夫人目视前方,嘴角勾起颇有深意的弧度:“瑛嫔是愚蠢,但这样的人也好把控过来,为咱们所用。”
不管如何,瑛儿手上都有自己的把柄,与其等她狗急跳墙找上门来,倒不如抢到先机。
大宫女扁了扁嘴:“娘娘大量,不与那眼皮子浅的计较,要奴婢说,宫里失宠的漂亮女人那样多,娘娘真要找帮手,大有人在,不必非那瑛美人不可啊。而且娘娘还有晋王殿下,可别被那小蹄子瘟了去!”
明姬夫人笑容一点点淡下,失宠?她看未必,瑛儿背后有南疆国师做靠山,皇上碍于皇后,只是冷落她一些时日,并不会真的如何。
没看到皇后动了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是剥了一个嫔位、关了禁足么。
何况斩除肖王妃,只有瑛儿可以帮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