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将行》成婳

73、帝王心蛊

　　北域入秋，约莫是领土居北的缘故，晴明日高不觉炎热，高墙大院更逢阴凉。

　　木柩的大窗雕刻精致，竹叶从镂空口处探进来，探看一室清宁。

　　言沫玉自黛青色珠帘后盈盈走出，她今日作绿白搭配，一簇铃兰绣入里衣胸口，外衫摆边缀以各形花瓣，长发高盘两鬓留丝，清丽盎然间不失贵女庄重。

　　她捧着一只白玉莲花熏炉，小心翼翼摆在书案上，灯烛罩子的刻字被袅袅白烟熏得氤氲。

　　少女一大早便收拾好东西抵达了宅邸，府内没有下人，言沫玉一人忙忙碌碌了许久。

　　离殇到底没忍住，问她在做什么。

　　“给你治病啊。”少女得意扬头道，明媚眸间缀着一抹理所当然，她下意识掏出手帕掖汗，注意到离殇还盯着自己瞧，迅速红了脸跺脚，“呆子，你愣着干什么，快来抬东西！”

　　搬了一口大锅回来的离殇陷入了更大的迷惑。

　　“你，一会儿就进这儿泡，衣、衣服挂在这里。”言沫玉不知从哪拖出一张屏风，低头不敢看他，耳朵红透。

　　足有人高的屏风，锅底噼里啪啦正燃烧的柴火，水咕噜冒泡，不像治病倒是像烧大锅饭。

　　“是谁告诉你该这么去蛊的？”离殇被气笑了，只是看到言沫玉目光澄澈，一派无辜不更事的样子，脑瓜子更疼了。

　　门外珠环佩鸣，有人轻笑一声：“你莫为难，是我要求她的。”

　　离殇听见动静，猛地转过身，一抹暖橘色身影跃然眼中，少女施施然提裙而来，一步一响，迎入一室暖秋。

　　纯白色简单的外衫随意搁在臂处，浅桔色的抹胸裙由上至下色彩渐浓；长发挽作辫，花簪点为髻，绛唇艳红不媚俗，教君徒画美人面！

　　言沫玉两眼一亮，急急奔向她：“阿墨，你可来了！”

　　她牵起林倾墨的手，手指向满室，语气间充满了自豪：“我按照你说的布置好了一切，若还有短了缺了的东西，只管向我开口。”

　　林倾墨微微一笑，只说这里交给她，言沫玉回头望了眼离殇，默默退下。

　　“那就开始吧。”林倾墨拍了拍手，走到锅旁，瞅了眼沸腾起来的白沫，做了个请的动作。

　　离殇一动不动，抱臂似笑非笑睨道：“先不说这法子管不管用，你要看我脱衣服吗？”

　　林倾墨话没过脑：“肯定要看着呀，你快点脱啊，等会儿温度高了——”一出口便急急改了词，“呃，好像是不太方便，你、你先脱吧，你进去了我再添药。”

　　离殇眼底划过一道戏谑，竟欲直接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吓得林倾墨瞬间蹿出去老远。

　　“老哥，不是，你，你干什么！”

　　“我警告你，我可是有夫之妇，你不许乱来啊！”

　　林倾墨闭眼胡乱挥臂，察觉不对睁开一只眼偷看，发现人家早已退至屏风后，衣衫都褪好了搭在上边。

　　被戏耍了，林倾墨拳头忍不住硬了，呵，一会儿要让他好好知道，大夫也算阎王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离殇轻佻慵懒的嗓音，“这位有夫之妇，你可以进了。”

　　半天没听见回应，离殇诧异回头，赫然发现林倾墨手端托盘，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她的目光过于直勾勾，倒看得离殇不自在了，他装作不在意，牵出一丝散漫的讥笑：“王妃娘娘，肖王殿下知道你喜欢看其他男人的身子吗？”说着竟伸出手，想拨弄她胸前的青丝。

　　林倾墨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托盘上的药材被捣碎，无情地被扣在离殇英俊的大脸上：“阁下废话这么多，怎么不去说书。”

　　药材碎渣从他头发上滑落，再一点一点掉入汤中，莫名有种滑稽感。

　　很快汤面发生了变化，原本还算清澈的浴水，在药材作用下迅速变绿、变浓。

　　离殇五官皱作一团，顿时没了戏弄她的力气，高温催发下，体内的蛊虫嗅到危机，在身体里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林倾墨浑然不觉他痛苦似的，埋头一个劲儿地往里加料，喃喃着一串串药名：“无酸果五颗，天仙子一对，雪骨参三支……”

　　离殇听得头大，最关键的一味药却迟迟未加进去，气血翻涌间猛地吐出一口血。

　　林倾墨正用幸灾乐祸的目光欣赏他，像是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

　　“这下，阁下更不相信我的医术了吧？”

　　离殇默了半瞬，狼狈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痛苦地闭上眼睛：

　　“信，信您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神医、仙女，您行行好，高抬贵手别整我了好不？”

　　林倾墨听到求饶，轻飘飘哼了一声，丢下一株七叶莲。

　　七叶莲有压制蛊虫活性的效果，也是活血驱虫的关键性药引。

　　加上满池药材属阳，却独独缺了一味至阴的，治疗讲究阴阳调和，离殇泡在药性失衡的汤池里，不吐血才怪。

　　加完所有药材，林倾墨心满意足地走开，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离殇嘻嘻哈哈的笑容猛然收住，小心翼翼舀起一捧药汤，轻嗅几息，几个呼吸后微微变了脸色。

　　“吱呀”一声锁落下，掉在空旷的厢房内格外清晰。

　　背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离殇一动没动，屏住呼吸安静等待，整间房只有滋啦啦的泡沫在晃动。

　　林倾墨扶着大屏风，回来时嘴角仍挂着轻轻浅浅的微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离殇眸角闪过锐利的寒芒，很快隐没深处不见。

　　这个女人，先是煞费苦心地准备了一堆药浴药材，逼他不着寸缕地泡在汤里，致使防身用的暗器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特意把门锁上，怕是不想惊动等候在外头的言小姐。

　　默默布置好所有，对方才撕下了小白兔的伪装，露出獠牙锋利的一面。

　　只是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倾墨歪着脑袋，徐徐绽开宛如秋阳灿烂的温柔，后半句如坠冰窖般凌厉，“别着急回答，你知道的，我只听真话。”

　　离殇再想直起身，却意识到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反应过来早在不知不觉间，就中了她下的软筋散！

　　不可能！到底什么时候，下的什么地方，离殇思绪翻涌，这口锅并无不妥处，水他也仔细检查过，药材更是言沫玉为驱蛊今早刚带到，他暗中探查过没有问题。

　　林倾墨处理后的药材加入热汤，离殇方才偷偷闻过，确确实实是一锅极好的驱蛊药浴。

　　甚至……太好了些。

　　离殇不自觉将目光移到林倾墨身上，她轻拍手里的小熏炉，幽深馥郁的香在氤氲间萦绕，很快与热气腾腾的水汽缠作一团。

　　电光火石间，离殇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香有问题？！

　　只是她在香中动手脚，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亦不可能若无其事站在这里，还好端端地同自己讲话。

　　面对他探询怀疑的眼神，林倾墨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在香里多加了一味幽兰草，寻常闻着没事儿，可与你药浴里的天仙子相互作用，会使人四肢疲软。”

　　说罢她靠近离殇，蓦地扬起空出的那只手，径直向离殇的脸袭来。

　　只是没想到本该绵软无力的男人，此刻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皮，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就这样僵持住，林倾墨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攥紧怀里的白玉莲花小香炉，眸色猛地暗下来。

　　其实当言沫玉把药材交给她的时候，就提及过离殇擅自改动过药方，拿到药方后发现，经他剔除的这两味药，不仅于驱蛊无用，还会在泡澡时灼伤肌肤。

　　那是林倾墨故意想让离殇在治疗途中吃些苦头的东西，不曾想对方同样熟悉药理克性，不，或许他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先她一步有了动作，光明正大，甚至没打算瞒过她的眼睛。

　　“怎么发现的？”离殇到底还是松开了她，他胸膛起伏，力气俨然被软筋散抽走，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但满脸警惕愈加明显。

　　林倾墨不客气地拂袖回身，冷笑连连，看出他易容很难吗。

　　“试问哪个正常人泡在沸腾的汤里，上身烫的通红，脸蛋还是雪白的。”

　　何况她又不是普通人，上一世呆在紫竺宗，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见过，区区分辨易容术而已。

　　“你到底是何人，接近言家又有何企图？”林倾墨厉声喝道，尖细的短针从长袖中流畅擦出，逼至他脖颈间。

　　只稍微一低头，锋利的针尖就会把他的脖子刺穿。

　　离殇没有想象中的求饶，而在看到对方行云流水的拔针动作后，眼里迸发出惊人的亮色，居然生生抵着针口，目光热切地盯着她：“云袖藏针，你果然没改掉这个习惯啊，夕夕。”

　　哐当——

　　短针猝然断裂，林倾墨呆住，既而颤抖激动起来，他、难道他是……

　　男子主动揭去了脸上的面皮，眼前露出一张分外熟悉、更为妖冶的脸。

　　林倾墨已然忍不住，扑了上去，哽咽开口：“大师兄，真的是你！”

　　司徒败，胭荼夕的大师兄，她的阿败哥哥……自重生以来，她一直在私底下探听南疆动向，寻觅他的踪迹，奈何无一所获。

　　紫竺宗由朔寒全盘掌控，如今已是他的一言堂，昔日交情稍好些的师兄弟，几乎都被朔寒与许凌儿以雷霆手段诛杀了。

　　胭荼夕以为三年过去，紫竺宗的正统只剩下在异国漂泊、孤魂野鬼的她。

　　这个时候却告诉她，大师兄没死，他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林倾墨如何能不激动。

　　“夕夕……”司徒败语气温柔又沾上了无奈，林倾墨泪眼婆娑地立在旁边，敛起全身锋芒垂眸详听，乖巧如同小猫。

　　“……为兄能不能，先穿上衣服再说？”

　　待司徒败换上崭新的衣物从屏风后走出，林倾墨忙不迭迎了上去，因为不好意思产生的脸红还未褪去。

　　巨大的惊喜过后，林倾墨惊讶中有满腹的疑惑。

　　司徒败说三年以来他一直东躲西藏，若不是有一身本身傍身，压根逃不过紫竺宗一波接一波的暗杀。

　　重提往事，林倾墨神情不可避免地黯淡下来。

　　司徒败知她这是想起了那日屠门的惨况，尽可能云淡风轻地阐述这三年的遭遇。

　　原来自三年前侥幸脱逃后，大师兄辗转流亡于多国，朔寒利用宗门蛊灯的提示，总能找到他的躲藏处。

　　某一次被抓回去后，司徒败趁机跑入紫竺宗存放蛊灯的祠堂，将自己的蛊灯砸了个粉碎，如今体内的蛊虫，就是朔寒那个时候种下的，追踪子母对蛊，就是说无论司徒败跑多远，都能被他手里的是母蛊捕捉到踪迹。

　　司徒败被逼走投无路，为了削弱子母蛊之间的联系，不惜自残耗损自身精血，甚至不等痊愈就要再添新伤。

　　饶是天生毒体再强悍，在陆陆续续失血后后，也不曾服用过温养的毒丸，抵不过次次作践，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司徒败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只是当年朔寒把紫竺宗事变的污水泼在他和夕夕身上，作为司玄长老座下的大弟子，唯一如今知晓事实真相的当事人，朔寒不会让他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他活着一天，便是这些人一天的隐患，思及此，司徒败隐隐痛快，绝了寻死的念头。

　　一开始他们还只借紫竺宗的势力，私底下找找人，但随朔寒坐稳南疆大国师的位置后，不惜举皇室死士之力追捕他。

　　林倾墨惊得从座位上弹起：“他如今在南疆的权势地位，竟已滔天至此！”

　　司徒败冷笑一声，他们这位三师弟啊，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外界都传他一手医术通天，治好了南疆帝王最心爱的妃子，得到帝王与娘娘的共同赏识。

　　“可鲜少有人知道，这位玉汐夫人的怪病，本就为我们的三师弟而得。”

　　林倾墨冰雪聪明，她瞬间明白了大师兄背后的意思，后背泛起了凉意。

　　如果大国师的位置是朔寒有意谋之……那么不就是说明，资历老道的玉汐夫人，一早便是朔寒的棋子，这盘棋至少十多年前就开始布下了。

　　原来十几岁的朔寒，就已经着手十年后的算计了。

　　林倾墨从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真相却已经鲜血淋漓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恍惚间好像看到从前，衣着白净的少年，冲自己展颜一笑：“夕师姐，寒儿今日训出两只新蛊，您要来瞧瞧么？”

　　她心脏隐隐作痛，与对许凌儿的冷漠不同，待这个三师弟，胭荼夕是真用过心的。

　　所谓至近至远，至亲至疏，才至爱，至恨。

　　司徒败看出不对，见她面色苍白地撑在书案上，呼吸艰难，焦急唤道：“夕夕，你怎么了？”

　　林倾墨拦住他伸过来的手，因情绪激烈造成的气血翻涌，堵得她胸口阵痛不已。

　　从怀里掏出一枚止痛丸服下。药效很快发作，绞痛被一丝丝抽离，林倾墨的心很快平复下来。

　　转眼对上了司徒败欲言又止的眼色，她撑起一个苦笑。

　　刚想开口解释不要担心，司徒败却抢先开口：“夕夕你难道不好奇，你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吗？”

　　是啊为什么，林倾墨愣住，她也很想知道，分明她已经被制成了标本，在大师兄眼里，自己怕是与许芜灵师姐一般，是个死人了。

　　然而，大师兄还是准确地将她认了出来。

　　其实世界之大，遇到两个相像的人并不奇怪，哪怕曾经的二师兄李充明，看到她这张与胭荼夕九分相似的脸，却从未有过怀疑。

　　何况在她刻意掩饰下，两人气质截然相反，如果胭荼夕是巅山上冷冽的雪，张扬狂傲；那么林倾墨就是世家大族手心娇养的玉，养得温婉沉静。

　　“因为玄卿师伯……他在你的身上种下过帝王心蛊。”

　　帝王心蛊！

　　林倾墨听得难以置信，竟是朔寒屠杀师门、费劲心思都未得到手的秘蛊！

　　她忍不住发问，这究竟是什么蛊术，竟能使人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人人为它思之若狂。

　　司徒败勾唇一笑，颇有些嘲讽：“帝王心蛊，顾名思义，是能引得天下皇帝都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东西，放眼天下，也只有一样了。”

　　——长生不死。

　　林倾墨刹那间便全明白了。

　　她确实听说过有一种秘蛊，能使行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乌发再生；令将行就木卧床不起的病人，第二日容光焕发。

　　与传统意义的返老还童不一样，司徒败解释道，帝王心蛊通过寄生胎给予宿主第二条命，相当于借尸还魂。

　　且种下的条件极为苛刻，要生辰八字各项属性吻合宿主的婴儿，玄卿长老十五年前游遍天下，历时多年才终于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女胎，作为胭荼夕的寄生体。

　　“那我岂不是……强占了这个女孩的身体？”林倾墨听得呆住，想起原主悲伤的模样，急切询问。

　　她从未想过重生一世，还魂到她人身体，师父为她备下了第二条生命。

　　可若是帝王心蛊强行夺舍，以残忍剥去别人性命为代价，那她胭荼夕宁可不要这一世的重来。

　　司徒败摇头让她先别急，先不说玄卿师伯断然做不出害人之事，就是这借尸还魂的帝王心蛊也没有谁夺舍了谁的说法。

　　因为寄生胎除了与宿主属性契合，最重要一点是，须得是孕中的死胎。

　　林家夫妇的女儿本就生不下来，玄卿当年办作疯道士，设法在林夫人体内种下帝心副蛊，至于主蛊，一直留在远在紫竺宗尚懵懂无知的小徒弟身上。

　　“当主蛊存活于世，寄生胎则由副蛊支配行动，衍生出人的灵性。”

　　副蛊本是主蛊的一截分身，主副之间亦有感应、联系，所以当见面那一刻，双方往往会产生共情，生出亲昵的情感。

　　林倾墨想起了梦境中的原主，原来她……不是真正的林倾墨，而是副蛊产生的灵智。

　　怪不得她说，“我一直在等你的到来。”怪不得胭荼夕回忆原主，总会为她的遭遇触动……

　　林倾墨眸光颤动，其实原主一早就知晓，她是胭荼夕，亦是真正的“林倾墨”。

　　司徒败将手放在林倾墨头上，轻声叹道：“只是师兄没想到这么快，你这副身子便身怀三种异血了。”

　　迎着林倾墨的迷惘，司徒败解释说，根据秘书上记载，由帝王心蛊重生的人，身体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变化。

　　普通人重生寿命减半，天生毒体者则失去一身毒血和本事能力，化为一介凡人。

　　“这不可能！因为我……”林倾墨下意识反驳，她不仅一身毒血，炼蛊手法俱在，甚至连武功不曾荒废。

　　司徒败深深凝望着她：“不错，大概是有人耗费了大半精血，保留了师妹你这一身毒血。”

　　不用说，那人肯定是师父。

　　林倾墨失了血色，跌坐在地，嘴唇惨白。

　　师父不是神通不可能算到，胭荼夕会红颜薄命早逝人间，却还是固执地、毫无保留地为她留了后路。

　　原来玄卿早在看不见的角落，为她默默安排好了一切，可笑她以前质疑过，师父没有真心待过自己。

　　“师妹……！”

　　林倾墨捂着心口，熟悉的窒息感袭卷而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几乎痛到失声。

　　怪不得要把她交给司玄师叔扶养，怪不得十几年前，她再怎么撒泼缠闹，都不曾看到过师父亲手炼过蛊。

　　胭荼夕从未读懂过那个谪仙似的男子，平静眼底露出来的深邃真切疼爱。

　　司徒败心急如焚地找到止痛丸，配合镇定药给林倾墨喂下，状况才有所缓和。

　　他还没说完，玄卿师伯强行将一身毒血灌给寄生体，副蛊靠月月服毒存活，体内若只有一两味毒也不要紧，因为毒血之体本身就能够含纳多种药性，百毒不侵。

　　只是超过三种剧毒，寄生胎就可能承受不住药性，导致毒发提前，情绪一旦激动，便会牵扯到心脏，呼吸困难。

　　“师妹，你如今重生不过半载，告诉为兄，为何体内多出了好两种剧毒？”

　　司徒败面容是少有的严峻，他早已看出她这是毒发的后遗症，体内至少同时存在了三种毒性。

　　林倾墨见糊弄不过去，只好把先前的事简洁道来。

　　当听到她为了杀李充明不惜将寒毒封入自己体内，司徒败气急败坏锤桌：“二师弟那个人渣，何需要师妹你这番作践，亲自动手。”

　　林倾墨沉默不语，脸上落下一滴泪来，可如果再给一次机会回到那时，她一样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昔年李充明带头凌辱大师姐，甚至用涂抹剧毒的鞭子抽打她，当时林倾墨就发誓，若有来生，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

　　“至于那个西梓白颜……”司徒败面露嫌恶，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当真是头脑空空，大师妹怎会有这样蠢货的表妹。”

　　“不说这个了，阿败哥哥。”林倾墨抬起头，语气真挚，“追踪蛊我已帮你祛除，你且在沫玉这里且安心住下，她是个极好的姑娘，你不必担心。”

　　“我得了空再来帮你调理。”

　　毕竟她如今是肖王妃，身份处处受限，不能为他找到一处合适的住所，沫玉这里确实是最好的落脚地。

　　司徒败宠溺一笑，应了一声，“你的医术，师兄向来放心。”

　　林倾墨收拾东西，想起来什么折身回来：“对了，现在我的名字叫林倾墨，你别叫错了。”指了指门外，“还有你最好跟沫玉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感觉她好像误会了。”

　　司徒败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你嫁给了肖王那厮，身体不要紧吧？”

　　林倾墨知他在说当年胭荼夕服用忘情蛊，那是由玄卿亲手为她种下的。

　　现如今这具身子里，也有。

　　她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再爱上他。”

　　一旦有所动情，便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后果。

　　司徒败不怕胭荼夕嫁给肖王，他只担心她产生感情，从而遭到忘情蛊的反噬。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林倾墨提起药箱嘱咐：“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对了，别忘了易容。”

　　司徒败沉浸在思绪中，意识到她语气不对，猛然抬起头：“夕夕，你要做什么？”

　　行至门前的林倾墨没有回头，身形如松柏般坚韧挺得笔直，平静的声音无波无澜：“师兄放心便是，你养好身体才是首要，师妹这里已想好了对策。”

　　锁落，门开，清风吹入。

　　药香四溢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