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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三问真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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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税钱不用收了,井中仙老老实实不敢反抗,他很清楚,现在眼前的人是他的仇家,这个仇家的靠山又是他的上家。
进了宫,春迟将蛙扔了出去,不待人看清何物,它迅速爬到了日冕后。
老奴见人回来笑逐颜开,加快了脚步,春迟气势汹汹地推开人,冲了进去。
“乘央,你想怎样?”春迟的拳头恨不得给他开光。
始作俑者挥手,让跪着的侍卫们出去。
出了城门不远,寻岸便察觉有人跟踪,情理之中,互相照应。回来的途中,眼前猛地一黑,非日落时辰天已暗,跟宫里的情形一致。
“仙君这回你保护我,夜光人专夺人的命数以延己寿。”春迟纵使尚无人躯,魂魄见此仍不受理智操控地向后躲。
寻岸将五色绳笼子收紧,抽出一根牵绳,左手食指灵活地抛转笼子,井中仙仿佛预知接下来的惨烈,道:“你想汲取我的灵力。”
“我不要。”
绳子伸长开去,对上夜光人银黄相间似萤光的脸,井中仙愣是一蹼将人扇出,夜光人本身只能存在于暗夜,为了更广阔的活动空间,他们不惜殉道圈一处中意的土地将其变成永无白昼的地府。
乘央知晓他们的存在,为何放任不管?只给宫中设了防御阵。
“井中仙,你战斗力大不如前了。”寻岸看着热闹一边调侃。
“呸!”他吐了夜光人一口水,蹼打在夜光人的天灵盖上,夜光人近不了寻岸,于是成群扑向他,井中仙划拉着脚蹼,打不出一点火光,这种遮天蔽日之道即是他们惧怕在日光下走动想出来掩耳盗铃的方法。
几道灵力挥出去,忽而听到有人的惨叫声,寻岸慌忙撤手,待仔细辨认真假。
井中仙两蹼过去,蹼上立刻回涌撕心裂肺的痛楚,错愕道:“这里有个实心的。”
跑过来的人脚步沉重,趁乱砍向寻岸,被突如其来的一棍打趴,五彩绳因操纵者的转变失了灵力的掌控,井中仙虚脱地落地跳了跳,连绳滚进城外水中浸润。
“该死的乘央。”春迟怒目圆瞠,看向准备再次动手的人,不知道那些人受了何等命令,亦或被他当时的气势吓懵,仔细看清春迟的容貌后,主动避让。
夜光人凭着短暂的混乱得以喘息,雾气甚浓的夜晚常是人最为脆弱的时机,此刻寻岸瞧着春迟的背影,竟撼动不了他的意志。
“滚回去。”
还没从平静中缓过神的井中仙被暴力甩出河道,首当其冲挡在众人面前。仅凭春迟的力量横冲直撞,铁打的井中仙也经不起灵力的损耗,有那么一刻,寻岸忽然意识到姜绮安将缬落舍弃的先见之明。
春迟背部猛然寒意凛冽,一只轻颤的手仿佛即将掐上的是一根木头,试图用力攥紧,他没有真掐上去,春迟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是伸出去的手对着那些夜光人,井中仙受了两人的灵力,不遗余力地击溃对方。
寻岸道:“你驾驭不了自己的情感,便是将灵城置于险境。缬落可以是你的左膀右臂,不是你永远的拐杖。”
“你相信过别人吗?”春迟反问他。
“没有。”寻岸脱口而出。
他又问:“缬落也不能吗?”
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答,忽然春迟吼道:“你们回来做什么?”
刚才撤出的侍卫气势汹汹地跑了回来,见他情绪不对,忙道:“上面有令,护皇后娘娘周全为先,逃者格杀勿论。”
春迟看向了井中仙,井中仙怒道:“我乃自在兽,淫威之下,也只卖力。”
“乘央是给他们送口粮。”不得不分心替侍卫引开夜光人火力的春迟,他慢慢回神,忽觉察乘央似是用这些诱饵逼他背后的人出手,遂用余光看了一眼寻岸。
寻岸一脚踢倒春迟,五彩笼斜扫向一众侍卫,躲避之际,阵法忽现生成,缔结如金光流瀑的日冕驱尽夜色,猝不及防使得夜光人消失殆尽,顷刻间缔结回归,未见施法人。
乘央慢步走近春迟,毫不退让地对上他的眸子,躯壳内的春迟猛地被术法暴力将他们分开,无人无声。
寻岸看着他在一面绣扇后,双面绣扇施了隐声咒,正对着寻岸的那面绣着妙龄女子的背影,乘央眼见那双眸子逐渐收敛起稚气,笑道:“寻岸仙君,我有事相求。”
……
既要成仙便不再娶妻,他从不迟疑。时至今日,乘央忽就想通了些事情,他将寻岸带至宫中一所主殿,直道:“我宫中正缺一位皇后。”
“我定了亲。”寻岸一脸诚挚,不敢隐瞒。
“尚公子的未婚妻跟仙君的想法似乎不大一样。当年婚未成,婚书便作废,金丞相府方能乱局中全然脱身。”
这时候他大可不必如此含蓄,乘央等着他作答,寻岸偏道:“你既说了她是尚入的未婚妻,那便是寻岸上月另结了门亲事。”
这么说出口,寻岸觉得自己当真天地不容一渣男。
“不是,你等了这么多年,何必急在一时,那是个什么东西?”乘央强忍着天崩地裂的震感,忍无可忍,愤而问道。
寻岸反问道:“不急,你我也只见了两面。”细细回想,绣面上的人与他也不过五面之缘,却被他牵绊了百年。
“没事,你能和离吗?”乘央贸然一问,不甘心道:“世无完人,若讨厌一个人,模棱两可的理由一大把,随便一条便能休了他。世风如此,明知无圣人,便拿着圣人的那一套强加于人,谁也逃不过。”
呵,让他放下长相伴的知心人,转身同见不过三面、没说过十句的人私奔。寻岸嗔笑:“今日我能休了他,他日也能休了你。你不怨?”
乘央笑睨着他,道:“我可以给仙君荣华富贵,人间自由,我只要一个成仙的皇后。只有付出了不同等的情感方生怨,你我无情,怎会有嫌。”
“原来如此。”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然我强求不得,娶一个总行吧。仙君介意?”
“不介意。乘央,你此生一过,便到采渠阁,我定收下你。”寻岸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顺手将人拍入了地面,紧接着顺脚踢飞了出去,一气呵成的动作完全让对方始料未及。
恢复镇定的乘央招架得住寻岸,也讨不到便宜,两者相争定然比不出输赢,寻岸执意动手意在他处。
乘央后退数步妥协道:“仙君,我若输了,是不是该拜师。”
整座上汉宫的防御几经缔结的灵力镇压,稍显力不从心,最外层的阵一露薄弱,宫城内隐秘的阵术方才显现,虚虚实实,有数十处,分不清阵眼。
“你在隐藏什么?”寻岸道。
乘央足可登天府入籍,他屡屡不成行,便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留在此处。
一块魂玉忽与他的魂魄感应,引落在寻岸的掌中,他摩挲须臾,不假。
“博万卷可谓万俟家的藏宝殿,它的牌子当是万俟姓的血脉方能赐予,你又从何处拿来?”
乘央见状心中解惑,猛地跪在寻岸面前。
“仙君,灵城的主印在合子林。”混乱中不知有意为之还是又有考量,春迟见到扇面上的人影将一枚印章放入扇中。
难怪当年乘央一眼便拽着他,若有一个环节出错,尚入也不可能如约赶到灵城,乘央见过姜绮安,还有别人。
“还想说什么?”
“呃,仙君,我还能去采渠阁吗?”
这人总能给出一副貌似虔诚的执着相,总让人猜不出他执着的是何事,越是看似对什么也执着,反倒对什么也不在乎。
“乘央,灵城大门将启,急需你回去镇守。”少年音起,倏忽明朗一笑,诚道:“请仙君移步,自家人不用多礼。”
无奈,乘央左手拿起桌上一枝椒树硕果,逆向挥枝,其中的寻岸如描摩于扇中的人影。
言灵正与池边石上的人攀谈,闻声转身,忙上前问道:“仙君,你看我是不是有仙气了?”
对方一脸“谈何而来”的不解。
“你没听他说吗?”他看向乘央。
对方更是“你是谁啊”的嫌弃。
言灵可来了兴致,道:“我同帮手兄弟,护送万千游魂入轮回。”
仰脸正对上那人打量的目光。
“为何?”寻岸转而问。
“还得感谢渤沙,他开了地门,让恶灵出逃,地界本就理亏,此时大开回魂乡轮回门,功德一件。”
乘央跳到了石上坐在那人旁边,道:“言灵你不知道缬落有多精明,他趁火照明,消去别的。”
“你见着我怎么没喊人?”他不经意地问起南粱。
南梁挑了他一眼:“你成你的仙,不好叫你分身。”
“明明就是你用假消息骗我去的。”
“明知道假消息你还去,那更不方便。”
乘央一时语塞,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直说了。
纵使不曾见过万俟中葭,骤然见到寻岸的南梁仍是有些不安。寻岸看着眼前的水池,道:“开了这扇门,等于开了灵城的门。”
“是,城门一开,城主大考真正入场。”南梁奉上老师的信。
知道归知道,考验又是另一回事,灵城宁可冒着命定城主未出世先夭折的风险,也要将他扔进这一池深潭中千锤百炼。
寻岸抬脚迈入水中,水池波动,园中山石草木犹如水下幻影,他退回岸上,俯身摸着水流,波纹荡漾,扇面后的春迟被拽了出去,寻岸的手没入水中,影影绰绰的树木环绕,远处宅院似曾相识。
“是姜宅吗?”
倒影中的春迟转身看去,道:“姜宅的门匾几个月前便改了,那里有些岁月。”
“万俟中葭舍不下的夙念,到现在还护着他的人。”乘央道。
城外夜光人伏于暗夜蠢蠢欲动只待合子林开阵奋力反扑。
寻岸若有所想地看着他,催动缔结的灵力,池畔生出九只井中仙,岿然守在合子林外。细看之下,井中仙似有似无,飘忽不定,寻岸道:“春迟,记住它们的位置。那些是用来迷惑闯入者的虚影,坐隐兽稳阵中。”
他指尖沾水在镜面上画出一张地图,水干无痕。春迟紧跟着那只手复刻,向寻岸行礼道:“仙君,渤沙见。”
春迟一进入林中,防御阵便跟着沉寂,刚才还蹲在池边的人忽地消失了踪影。
石边的南梁不明所以冲过去下了水,被乘央拦腰抱了回来。
“有人等他。”他无奈道:“也有人等你。”
南梁冷冷笑对:“缬落要知道你撬他的人,你这上汉城直接改名回魂乡分部。”
“你不知道,当年城主跟你家那老家伙出去玩,便是让缬落替他轮值。只是后来缬落当了三个月城主,他先跑了。倘若上汉城真的要有一个仙当家做主,谁还不一样,我跟你回家。”
乘央说的诚心诚意,然听者道:“你成仙就很好,你不需要别人,你自己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
“你可会来送我?”他执意想要一点回复。
“我才不会像石犬那般痴等,早轮回去了。”南梁潇洒道。
万俟中葭舍仙魂留人世护灵城。
姜绮安的回答是姜缬落。
灵城开启在即,他们必将举全力迎城主大考。
……
丝丝入扣同心结,牵绊散去赴前约。
她提着灯,等在右丞相府的门前,遥遥一笑,看着他走近。
“我跟着你走了一路,回魂乡,宝物馆,有人说,你会到这来,我便来等你。”金岱渊不失美好,伸出了纤纤素手。
寻岸将那枚同心结还了回去。世人会把大多执念归结于深情,其实他们只是执着于那个承诺本身。
“我当年该去迎你吗?”他问道。
“你不来,那我定会恨你,你看到的也不会是这样的我。”
金岱渊映着灯影,缓缓道:“你不知为何,可我清楚,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从那日起,我才知我可以选择,也有将想要的抓在手里的想法。”
寻岸恭敬行了一礼:“承姐姐宽待,愿姐姐展翼高飞,翱翔九天。”
她向着路上的来人回礼,笑答:“百年好合。”
待人离去,身后脚步趋近,寻岸看着他,道:“可有什么好事发生?”
“清酒备好,双鲤相托,期颐之岁,我去接你,好否。”
他伸手讨物,以示回应。
前程相伴今程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