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记得你》谂舒

1、小雨

　　阿岁，你不普通，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纪念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眼朝窗外望去，不禁想起，遇见他那天……好像也下着小雨。
　　一年前，纪念正准备开一篇快穿文，于是便到了书店查询资料，谁知道天公不作美，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店内仅有的几把公用雨伞也被一抢而空了，纪念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吧台椅上等雨停，等了十几分钟，发现雨根本没有要停的迹象，便点了一杯咖啡，一边喝着，一边看书。
　　咖啡杯刚拿起，纪念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身后突然有个人撞到了她的椅背，咖啡洒了一桌，书页也被咖啡浸湿了，纪念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她的脚边是一本有关肿瘤的书籍，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给他人造成了麻烦，于是便从卫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帮纪念清理着洒出的咖啡，全程没说一句话，纪念也很平静的看着他。
　　那男人清理完了咖啡渍，便打算离开，纪念鬼使神差地对他说了一声：“喂，你撞到我了，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纪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他已经帮她处理好了咖啡渍，她本不该继续纠缠不休的，但嘴巴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那男人顿时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头，看着纪念，纪念对上了他的目光，这目光在鸭舌帽下显得异常冰冷，像是已经无所谓生死，看淡了世俗的样子。
　　“对不起，我今天赶时间，你的书钱，我会赔的。”那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但又不失力度。
　　“没……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你赔我书钱。”纪念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身上没有现金，加个微信吧，我把钱转你。”
　　“好……”
　　说罢，纪念掏出了手机，打开二维码让他扫，顺利加上好友之后那男人便匆匆离开，丝毫不管外面下着的雨。
　　过了20分钟，雨停了，纪念将半干的书放进了帆布包中，起身准备离开书店，走到门口时，她收到了一条消息，打开一看，发现是那个男人给的的转账，转账备注是：书钱
　　纪念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她想了一会儿，收下了转账，在对话框中打入：“我叫纪念，你叫什么？”点击了发送之后，她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不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话：“加个备注我方便知道谁是谁。”
　　半晌，那边回来一条消息：“周岁。”
　　“周岁？岁岁平安吗？很好听的名字。”纪念这么想着，却也没再给周岁发一条消息。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传来，打断了纪念的思绪，纪念按了免提，一边敲着键盘。
　　“小念……”
　　打电话来的是纪念的好朋友张清。
　　张清一直吞吞吐吐，好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般，纪念实在没有耐心了，问了一句：“清清，有什么事吗？”
　　张清犹豫了半晌，开口到：“小念……周岁他……走了……”
　　纪念敲着键盘的手顿住了，停顿了数十秒，才哽咽着开口到：“什么时候的事？”
　　张清似乎一时也难以接受，无力地开口：“就今天上午……”
　　纪念飞速关掉了电脑，连文档都没有保存，对着电话大喊了一声：“哪家医院？”
　　“啊？”张清显然被纪念的反应惊到了。
　　纪念缓和了点情绪：“我说，他在哪家医院。”
　　“市医院。”

　　等纪念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到了空空的病床，周岁已经不在了。问了张清才知道，在纪念到的前五分钟，周岁被拉去火化了，等火化完，就要被周岁的姐姐带走了。
　　纪念强撑着没有掉一滴眼泪，张清慢慢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她：“大家都是朋友，你和周岁玩的好我们都知道，你也别太难过，周岁也不希望你哭吧。”

　　大家都以为她和周岁只是朋友，只有她和周岁知道，他们俩已经在一起半年多了，纪念也想要公开，但周岁一直不同意，说谈恋爱是他们俩自己的事，等稳定了，时间长了再公开，他们这么约定着，这是独属于他们俩的秘密，而如今，这个秘密，再也不会被人知道了。

　　两个小时之后，周岁的姐姐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出现在大家面前，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深深的鞠了一躬，眼含热泪，转身走了。
　　大家看到这一幕，眼泪又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只有纪念，她没有哭，她只是在心里感觉难受，明明之前他还那么高大，他可以轻松地抱起她，现在要永远困在这个逼仄的四方盒子里了。

　　回到家后，纪念甩掉了拖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把自己蜷成个球，蒙在毯子里，这个毯子还是她和周岁一起买的，想到这，她抬头环视了一圈房间，发现到处都是周岁的痕迹。他们一起买的挂画，一起买的盆景，视线转到吧台上成对的碗筷，她顿住了，以前，他们也是成双成对的，可是现在，周岁食言了，他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想到这，纪念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把头埋在两腿之间，无力地抽泣起来：“周岁……你个大骗子！！！”

　　纪念和周岁，自从上次书店的邂逅，加上微信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纪念本来以为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故事了，结果有一天，纪念去医院看手，竟然在医院大厅里又一次见到了周岁，她走上前想去打招呼，谁知道周岁走路突然开始摇摇晃晃，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上的病历也散落一地，纪念见状赶紧跑了过去，她晃了晃周岁，见他没反应，于是着急忙慌地叫来了护士，看着他被抬上可以动床后才弯下腰去捡起周岁的病历，她拿起一张报告单后愣了三秒钟，上面赫然写了几个字：小脑胶质母细胞瘤，“难怪他刚刚会晕倒……所以之前在书店的时候他也是因为头晕吗……”纪念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懂事，人家明明是身体不舒服，她却让他赔了她书钱。
　　纪念一直陪在周岁旁边，五分钟后周岁醒了，他望着左手边的女孩，有些震惊。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子眼熟，“你是……之前书店那个女孩？叫纪念对吗？”周岁不确定地问到。
　　纪念笑了笑：“你记性真好，不过我也记得你，你是撞翻了我的咖啡还洒了我一身的那个男生吧，叫什么周岁对吧。”
　　周岁被纪念的话逗乐了，嘴角勾了勾，格外魅惑人，纪念看着周岁，不自主地说了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要多笑笑。”
　　周岁和纪念都被这句话震惊了，纪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岁看着眼前的女孩害羞的模样，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不是那么黑暗了。

　　自从上次医院那一段插曲之后，周岁和纪念开始慢慢熟络起来，他们会介绍各自的朋友给对方认识，其中就包括张清。纪念也从来不会在周岁面前提起过他的病情，她知道，这是周岁的心病。

　　这天，张清突然组织大家一起去露营，大家都在群里纷纷同意，还未发言的就只剩周岁和纪念了，纪念考虑了很久，觉得最近写文压力比较大，于是便同意了，十秒钟后，周岁也在群里回了消息“好”，大家很愉快的敲定了时间和地点。
　　到了周末，张清开车载着大家一起上了山，纪念本来想带着笔记本到山上把剩下的章节写完，但是到了山上之后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便做罢了。
　　大家晚上围着篝火开始狂欢起来，不知不觉就23:00了，张清考虑到太晚了山上不安全，于是便草草结束了晚会，大家又都喝了点酒，看着天色也确实晚了，便都钻进自己的帐篷中休息了。
　　纪念睡的并不好，她睡眠很浅，帐篷外一直刮风，风吹的帐篷呜呜作响，到了后半夜，纪念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套了个外套走出了帐篷，重新烧起了火堆，坐在火堆旁取暖，突然，一团黑影出现在她身后，她被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还崴了脚，她不安地回头看了看，发现是周岁，才放下了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
　　周岁看着地上的纪念，皱了皱眉，走到了纪念身边，蹲下去询问纪念怎么样。
　　“我……脚……好像崴了……”
　　周岁抬眼看了看纪念的脸，随后低着头把纪念的鞋脱掉，纪念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她红着脸问周岁干什么，周岁面色平静地说：“给你揉揉，会好受点。”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是我造成的。”
　　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纪念冷得打了个喷嚏，随后把头埋在衣服里，不愿再出来，周岁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搞笑，她现在像一只仓鼠，把自己蜷成了个球，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纪念抬头，疑惑地看向他“我长得很好笑吗？你好像每次看到我都会笑出声。”
　　周岁本想反驳，但纪念接着说，“没事，如果我可以让你多笑笑的话，那也挺好的。”
　　周岁给纪念揉脚踝的手顿了顿，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掀开又合上，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这一晚，纪念确定了，她就是喜欢周岁。

　　周岁真正确定自己喜欢纪念，是中秋节那天，纪念给每个朋友都准备了礼物，唯独给周岁的礼物不一样。
　　周岁在收到纪念的礼物之后就确定了，自己确确实实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女孩，他把礼物小心翼翼珍藏好，放到了床头柜旁，他没什么想法，只是想要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仅此而已。

　　20年的冬天很冷，平安夜这天，周岁约了纪念看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纪念总归对雪有些许憧憬，她和周岁肩并着肩走在路上，路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一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纪念很喜欢这个声音，听起来让她很舒心。
　　周岁看着她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样子，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并非他印象中那么灰暗，遇见纪念之后，他的世界开始慢慢并拢起来，从无数个小碎片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光开始慢慢倾洒下来，而这束光名为纪念。
　　“周岁！你走快点！”纪念转过身对着周岁大喊。她较小的身影在橘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周岁笑了笑，朝着她跑去，朝着光跑去。
　　路过冰糖葫芦摊，纪念扯了扯周岁的衣角，周岁低头看见她眼巴巴地盯着一串草莓糖葫芦，一步也移不开，马上懂了她是什么意思，从棉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付款。得到糖葫芦的纪念笑得格外灿烂。
　　周岁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马上就24:00了，他和纪念正好走到了钟楼下，纪念低着头双手合十。
　　“你在干吗？”周岁偏头望向她。
　　“我在许愿啊，听网上说情侣在零点钟声下接吻会永远在一起，可是我单身啊，我只能在零点钟声下许愿啦！应该也会灵验吧！”周岁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看着手表。
　　过了两秒，周岁问纪念：“那你许的什么愿？”
　　纪念抬头看着周岁，“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周岁只是笑笑，纪念每次看见周岁笑都觉得很异常开心，“周岁，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话音未落，纪念被周岁一把扯进怀里，周岁紧紧的抱着她，纪念刚想说什么，“咚，咚，咚……”零点的钟声敲响了，周岁越抱越紧，纪念情不自禁地回抱着他，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们相拥了一分钟，周岁松开纪念，“小念……”
　　纪念愣住了，这是周岁第一次这么叫她。
　　“小念，我知道我很普通，我也知道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但是‘我喜欢你’这句话再不说的话，我会很遗憾的，你可以拒绝我，我知道我会耽误你，我也知道……”
　　“在一起吧。”
　　纪念双手托着周岁的脸，周岁慢慢抬手将纪念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声音放软了些：“那……今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了。”
　　“嗯！”

　　回去的路上，周岁拉着纪念的手，笑着问她：“你到底许了什么愿？”
　　“想知道啊？”纪念笑嘻嘻的看着周岁,“不告诉你！”
　　傻瓜，当然是“想和周岁永远在一起”啦！

　　纪念不再去想过去和周岁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她怕她永远困在回忆里。
　　“叮咚！”纪念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提醒，发件人是周岁的姐姐——周年。
　　周年：“我刚在整理阿岁的遗物，里面有他留给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方便来拿一下吗？”
　　纪念：“明天早上吧。”

　　第二天一早，纪念到了周年给的地址，周年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纪念给周年打了个招呼：“姐姐，你好。”不同于亲人之间的感情，这就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周年看了纪念半晌，将手中的箱子交给纪念，“我之前不知道你和周岁的关系，不好意思，也请你节哀，我从他留下的东西发现，他真的很爱你。”
　　纪念从周年手里接过箱子，不沉，大概就是些琐碎的物品吧，周年和纪念聊了几句后便匆匆赶回了老家，家中的老人也着急看看周岁。
　　纪念回到家后，拆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被周岁珍藏的礼物——一捧永生花。
　　纪念当初送周岁永生花，就是希望周岁可以永远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活着，不求荣华富贵，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口气，这就够了。然而现在，永生花依然让所有人都见到了它最完美的样子，它还能让别人看见，能被别人触摸，周岁就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了，她再也看不见，摸不着他了。
　　永生花下面，是一张类似遗书的东西，还有一本周岁的日记。

　　2021年10月3号，纪念永远不会忘了这个日期，这是她失去挚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