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艺术家们》阿婉2018

42、不再

　　没了林薇的照顾，江潮衣服也不洗、饭也不规律吃，整个人都变得邋遢颓废，画也没画几张。
　　这天小丽照例来画室做模特，她认真凝视这个会画画的人，他每次都给她一千块作为报酬，这么多天下来小丽也拿了两万多块的报酬。她看着江潮，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片递给他，瞪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试探着说：
　　“这个东西能带给你灵感，许多明星、艺术家甚至商业人士都用过它，你要不要…”还没等小丽说完，江潮就抓起药片一口吞了下去，没有丝毫犹豫，小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过了半个多小时，江潮走到画布前，挥动着手中的画笔变得异常兴奋，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创作激情，他的脑中创意层出不穷，那些色彩是那么绚丽梦幻，他太兴奋了，看着此时状态亢奋的江潮，小丽似乎很满意，默默走出了画室。江潮连续画了两天画，无论白天黑夜没有一刻停息，他甚至忘记了吃饭喝水。
　　等到药效渐渐消散，江潮感到异常疲惫，整个人昏昏沉沉从头到脚仿佛每个细胞都变得松弛而疲倦，他的手指变得麻木，甚至感觉不到画笔，他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陈总准时来画室看江潮的创作进度，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陈总又给江潮手机拨了几个电话，在无数电话轰炸下，半睡半醒的江潮接起手机。
　　“你在画室吧？我都敲门敲十分钟了！”陈总没好气的说。
　　江潮双手支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此时他感到炸裂般的头痛，他忍着头痛踉踉跄跄走到门口开门。陈总刚想好好说教一番，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十几幅快完工的油画摆在他面前，那扭曲的树枝，粉色的天空，愤怒的人体，让他眼前一亮。这些作品再稍微画一画收尾就是一幅幅旷世杰作，陈总大赞了一番，看着蓬头垢面的江潮，陈总叮嘱他一定要尽快完成这些作品。
　　陈总走后，江潮回公寓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回了画室。看着面前这些自己的作品，江潮似乎很满意。
　　他拿起画笔继续画，但是画着画着似乎就没以前画的好了，自己竟然把自己的画给改坏了。这种情况以前在学校他也碰到过，不过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以前他们班有个男同学每次铺第一遍大颜色时，那效果非常大师，但是画着画着颜色就变脏了，没有最开始的那种与众不同的亮丽，老师经常调侃他，说看他作画就是看一个大师怎么变成幼稚园小朋友的水平。想到这些江潮有点恼怒，他气急败坏的扯下这张画布，准备完成下一张，但是怎么画都觉得颜料调出的颜色不如昨天鲜亮，笔触也没之前流畅，江潮把这张也撕了下来，走到角落里坐在沙发上发呆。
　　小丽这时推门进来，看到满屋子的油画和发呆的江潮，主动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画家哥哥，这些画真美。”
　　江潮不理会小丽的赞扬，突然他转头望着小丽，“你还有药吗？”
　　“有。”小丽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笑容。她的手在皮包里翻动，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江潮刚想伸手拿，小丽把药瓶举高，娇嗔的说：“这回你得付钱！”
　　“多少？”
　　“三十万。”
　　“这么多！”
　　“画家哥哥，你这一张画得卖多少钱呀，千八百万都有了，还差这么点钱。”小丽指着地上的作品，“这十几张画还不值三十万吗！”
　　“好，我一会儿转你卡上。”
　　“我只收现金，这可是禁药，我是看你需要灵感，需要它的帮助才卖给你的。”小丽显得有点为难。
　　“好，我马上去取。”江潮一口答应。
　　不一会儿江潮回来了，把一兜子钱递给小丽，小丽粗略点了一下，心满意足的拿着钱走了。
　　江潮拿着这个小瓶在手中把玩，如获至宝，迫不及待的打开吃了一颗。毒品可以使他得其所望，扭曲现实，让一切平凡的事物在他眼里都变的不同凡响，让他画出无与伦比的色彩和生动的轮廓。
　　江潮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愉悦，趴在地上孜孜不倦的画着他的作品，他的画在幻觉中诞生，在混乱中进步，但是每次药效过后，都会有无止境的空虚与疲倦来袭。江潮为了发泄情绪，有时在画室大声吼叫，听的十分慎人，让外面的人都不敢靠近这间厂房。
　　又过了一个月，陈总带着刘明子一同来看江潮的作品进度，他们进入画室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只是江潮的画，还有满地的酒瓶和躺在地上的江潮。陈总过去拍醒江潮。
　　“你这也不锁门，进来人你都不知道。”
　　疲惫而颓废的江潮缓缓的坐起来，起身就看到了站在他眼前的刘明子，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都没有说话，明子看着眼前的江潮，他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理过，胡子已经蔓延到腮边，人也变得骨瘦如柴，只有眼睛炯炯有神。江潮眼中的明子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盘着头发，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模样。
　　“这是刘明子，我们团队新加入的成员。小刘的业务能力很强。”陈总不忘夸奖明子。
　　“你好，我是刘明子。”明子主动打招呼，就像从没见过眼前这个人。
　　江潮不说话站起来，带着陈总看他新完成的作品，明子四处打量着这间工作室，眼睛不经意瞟到了桌上的小药瓶，瓶子周围还散落着几片药。
　　明子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国外的很多艺术家都抽过□□，吸食过毒品，因为这些艺术家相信这些东西可以彰显他们的想象力，增强他们的创造力。陈总看着一地酒瓶刚想劝江潮少喝点，明子抢话道：
　　“我很赞同艺术家借助一些外力来实现自己的艺术想法，提升作品的感染力。”她看着江潮漆黑的眼睛，“我很欣赏你的作品，这几幅明天我叫人来拿，它们定会受到人们的追捧，平凡的人只能画出平庸的作品，艺术家不可能是平凡的人。许多创造需要牺牲生命中的人或事，真正的艺术是为那极少数能理解他们高贵思想的人而作，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
　　听完这些话江潮笑了，还是明子能理解他，明子甚至鼓励他脱离正常生活所带来的低级趣味，并无视自己的健康，江潮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梵高、莫迪里阿尼等等这些大师，他们生活中的所作所为都是平常人不能理解的，甚至是厌恶和憎恨的。
　　江潮继续他疯狂的油画创作，时间久了，两片药对他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小丽又拿出了纯度更高的□□给他，他的状态不断在亢奋和萎靡不振之间切换，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甚至精神恍惚。不规律的生活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创作，药物已经不能帮助他工作而是日渐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精神。他画累了就直接倒在地上休息，小丽进门看见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江潮，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她神色匆匆的跑出画室，再也没来过。
　　这时的江潮变得时而暴怒时而静默，经常自己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把音响开的很大，时而满身沾着油画颜料歇斯底里的跳一晚上舞。
　　陈总发现江潮尸体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警方鉴定是吸食毒品过量造成的心脏骤停。
　　拍卖行的人搬走了江潮所有的遗作，陈总联络各大艺术周刊、杂志，报道了天才艺术家江潮英年早逝的消息，得士比官方网站上刊登出江潮的生前遗作，和他生前的照片，甚至为他攥写人物传记。
　　得士比为已故的江潮举办了个人专场拍卖会，由刘明子主持。谁都明白逝去艺术家的作品比在世的值钱，因为他们不能再产出作品，这些油画成了绝版。
　　买家踊跃举牌，江潮的油画价格一路狂飙过千万，客户们拿着画，脸上洋溢着笑容，心满意足的离开会场，拍卖行举行了庆功会，庆祝拍卖大获成功，刘明子已经从新员工升到了大客户经理，所有人都在庆祝着自己的丰功伟业。
　　“一扬你能陪我去趟墓地吗？”一扬听着电话里明子的声音十分疑惑。
　　“出什么事了？”
　　“江潮上个月去世了。”一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印象中那个高她一头的大男孩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是吸毒过量。”明子继续说。
　　一扬听着明子的声音如此平静，但是她能感觉到明子的心里肯定不好受，江潮是她的全部青春，她曾为江潮死过一次。
　　“好，明天我陪你。”一扬应允。
　　第二天明子和一扬来到墓地，早春的灰色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墓地在微雨中变得异常清冷，江潮的墓碑矗立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旁边有几盆菊花和一些落了灰的贡品。
　　“一定是江潮的父母来过了，没人会来看他。”明子把手中的菊花放在墓碑前，还有整套油画笔和颜料，“这是他最爱的东西。”
　　一扬看着明子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怎样，帮着擦了擦墓碑。
　　“其实我知道江潮根本不喜欢我，我一直知道，只是不敢面对。那次生日派对，我看到江潮看娆娆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欢孙娆娆，整理江潮的遗作时，我看到了他为娆娆画的肖像，不是写生，是凭着他自己的记忆画的，后来他也画过很多女性肖像，都不如这张。他也没喜欢过林薇，她只是他成功的一块跳板。”说到这明子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他真正爱的只有他的画，自始至终都是。不过我还得感谢他，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没有现在的你？”一扬对这句话有点疑惑。
　　“是啊，是我鼓励他吸毒的，如果他不死，他的画拍不了这么高的价钱，他不会这么红，我在拍卖行的事业也不会这么顺风顺水，我已经晋升为大客户经理了。谢谢你江潮。”明子对着墓碑说。一扬听到这些话眼里充满惊异，她以为明子释怀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江潮。明子继续，“其实无论在高中还是大学，江潮都是最优秀的那个人。他是个天才，我欣赏他的画，折服于他的才华，也鄙视他的人品。他现在的结局是他想要的，一个悲剧的天才，艺术的殉道者，坟墓也许是大师最好的归宿。你觉得呢一扬？”
　　“我只知道为了生存，努力的活着，努力让自己和周围的人活得更好，才最重要。”一扬看着此时的明子，觉得特别陌生，好像自己从没了解过她。
　　和明子分别后，一扬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虽然她和江潮在学校没有太多接触，但是江潮和明子是大家一路看着走过来的，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不知不觉的改变，一扬最讨厌变化，她最最怀念的还是刚上大学的日子，虽然没有可追忆的校园恋情，却有一群嘻嘻哈哈的好朋友，但是现在，她们已经被迫长大了，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