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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F大调弦乐四重奏II ...


  •   *

      狼人狭长的眼睛掠过她的面孔,略一停顿。

      塔尼亚故作惊讶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抱歉,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兽人……”

      阿卡姆骑士没有出言阻止,狼人干脆稍微半蹲下身,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旁边,伸手,顶端略微坚硬的浓密毛发撞入手心,耳朵摸起来比看上去厚软一些,像两朵立起来的肉扇,她没忍住多摸了几下,看到狼人眼瞳中流露出的无奈。他站起来时她往后退,被拖曳在地的斗篷绊了个趔趄,狼人带着厚厚爪垫的爪掌扶了她一下,爪子蹭过她的掌心。

      丧钟在旁边发出低低的笑声,“看来你们比我想象中相处得更好。”

      回到囚室后,塔尼亚状似无意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的角角落落,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好家伙,小小一间房子里塞了整整六个机位的针孔摄像头。她怀疑阿卡姆骑士有一点偷窥癖,又或者把她当成了某种珍稀动物,表现在他喜欢盯着她一口一口吃完东西,也喜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反复的触碰和试探也像隔着鱼缸逗弄金鱼,不一定是虐待,只是想看金鱼游动起来罢了。

      好在他还没有变态到在浴室里安装摄像头。

      晚上洗澡的时候塔尼亚紧张得如履薄冰,生怕洗到一半有人推门创进来。这并不是个好时机,但生理期导致的浑身粘腻让她更难以忍受,温水冲刷上皮肤的感觉好得令人喟叹,血污和汗水一同流走,像剔除一层外壳。水流掩盖了脚步声,当她发现时那道高大的人影已经站在浴室门口,透过光拓下一个剪贴画似的轮廓。她吓了一跳,几乎尖叫起来:“别进来!”

      人影一顿,在起雾的磨砂玻璃外写下一个词:五分钟。

      塔尼亚慌不择路,只能草草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擦干,湿答答地披在脖颈和后背上。推门出去,正是阿卡姆骑士,他照旧穿着那身盔甲与战衣结合的黑蓝作战服,轮廓锋利,镀层闪烁银光,头盔罩得密不透风。或许是相处时间有限,塔尼亚就没见过他吃饭睡觉,更别说脱下这身盔甲,这个人就像一种特殊的机械体寄居生物,导致她很难对他产生同类的亲近感。

      “有什么事吗?”她问,“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五分零三秒。”阿卡姆骑士平静道,“当我命令士兵集合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超过一分钟哪怕一秒。”

      “我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塔尼亚学着他的口吻回敬道,“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跟我出来。”他撂下简短一句话,转身就走。

      塔尼亚跟着他来到一处小型射击训练场,只有他们两个人,偌大的基地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确定阿卡姆骑士把她带到哥谭是否和不久前她差点被侵/犯有关,事实就是他将她带离了满是窥伺和贪婪注视的军事基地,带到他一个人的巢穴,像狮子圈起身体,将唯一的猎物压在腹部之下。

      阿卡姆骑士身上充满了矛盾感,他对她时而残酷时而和缓,又似乎不喜欢别人接触她。

      思索之际阿卡姆骑士已经抽出一支枪换好弹,拉开保险栓,随手扔给她:“开枪,蝙蝠侠应该教过你这个。”

      “我和蝙蝠侠没有关系,”塔尼亚再一次重复,“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侠不用枪。”

      阿卡姆骑士对她的话照例从不当真,“蝙蝠侠熟悉世界上已知所有的武器,能够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人一定是熟知所有答案的人。”

      塔尼亚掂量着手中的枪,沉甸甸的冰凉金属块像一枚死去的心脏,现代死神收割生命所用的镰刀或许早就换成了枪械。她问:“你就这样把武器交给我,不怕我攻击你?”

      阿卡姆骑士的电子音也遮不住他的傲慢和轻视,“你可以试试。“

      塔尼亚清楚他有这么说的实力,她曾在军事基地的训练场边上看到过,阿卡姆骑士徒手制服两名抬着机枪冲他扫射的士兵,雇佣兵与恐怖分子之间也遵循着最原始的弱肉强食规则,他和蝙蝠侠一样都是她认知中最优秀的战士。

      她握住枪柄,抬起,转而对准训练场上的靶子,没有遵照三点一线的瞄准规则,反而轻轻眯起眼,让视线模糊,五感都沉入一片浓稠的墨水,只有另外一种超脱人类的“第六感”如水母触须在虚空中蔓延、铺展,她没有看到目标,而是更清晰地“感觉”到目标。再开枪,砰砰砰三声,有点大的后坐力震得手腕发麻,没有听见中靶声,只有阿卡姆骑士的点评:“蝙蝠侠对你的训练很不到位。”

      就是现在。

      塔尼亚的手猛地调转方向,对准一开始瞄准的位置,火舌喷吐,火光闪烁如急雨,直冲阿卡姆骑士而去。只是他闪避的速度快得不似人类,子弹擦脸而过,在头盔表面擦出一串火星。回神之际,手中的枪已经被击飞,双腕被击得生疼,旋飞出去的枪在半路被拦截,阿卡姆骑士单手转过枪,头盔之下似乎发出很低一声嗤笑:“不错的尝试,我承认你有一点令我惊讶,可惜还不够好。”

      枪口被抬起,对准塔尼亚,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声音在扬起过之后归于平静:“你对我开枪,现在轮到我对你开枪,站到靶子前面去。”

      错失唯一的机会,塔尼亚早已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你可以就在这里开枪。”

      “站到靶子前面去。”

      沉沉一句话将她逼上绝路。

      她转身,在枪口的指示下站到一个人形靶前,紧贴着,这一刻她就是那个靶子。阿卡姆骑士几乎在她站定的瞬间就开了枪,砰然巨响炸开在耳旁,将半个听力席卷成空白,耳旁多了一个冒着硝烟和焦黑的枪洞,昭示着一个失之毫厘的死亡结局。

      她听到自己胸腔中紊乱加重的心跳,远处是阿卡姆骑士幽蓝而森冷的视线,完全捕食者的眼神,他换了一把狙击步/枪,瞄准的红色准星从她的耳侧慢慢挪到胸口,像一根图钉深深钉入她张翅欲飞的心脏。

      他想杀了她。

      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却在下一秒又听到炸响在耳旁的枪声。她慢慢睁开眼,稳住眩晕的视线,看到红色准星游移到她另一侧耳旁。阿卡姆骑士单手举着枪,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完全不在乎子弹落在哪儿的样子。

      阿卡姆骑士一直在看她。

      看她湿漉漉垂在脖颈上的头发,看她被浴水冲红的眼圈和鼻尖,看她似乎稍微一按就能出水汽的皮肤。她对他开枪,带着兔子蹬鹰的决绝,当处境调换,他握着枪,对准她的胸口,却像有一股无形的力扳住食指。只要再偏移0.1寸,她就会在瞬间变成一具不会呼吸的尸体,胸膛中却点起阴冷的火,烧过五脏六腑,他咀嚼片刻发现那是矛盾和不甘。

      于是枪响继续。

      塔尼亚听到一连串炸开的枪声,像连在一起的烟花群,准星以她的身体轮廓为界限勾画描边,每一颗子弹都径直擦过她的身体,每一颗子弹都只差毫厘就能沾上她的皮肤,死神正与她贴面舞,让她一动也不敢动。阿卡姆骑士是熟练掌握枪械的大师,枪就是他手中娴熟至臻的乐器,一枚枚子弹是演奏的音符,他变身成为高明的演奏家,能让每个音符精准落在他目标的位置。

      塔尼亚几乎能从这诡异的连篇演奏中听出他的心绪,矛盾,沉郁,激越地撕扯,几乎是在边开枪边思考,直到靶子布满了随性编写的曲子乐谱,才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弹壳落地声清脆,一个休止符划下。

      塔尼亚胸口起伏着,身后紧贴的靶子已经完全被打烂了,描出一个人形的边。她清楚自己真的惹怒了阿卡姆骑士,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杀她。他认定她与蝙蝠侠有关,他是蝙蝠侠的敌人,大可以杀了她将她的尸体摆在蝙蝠侠面前,他言语中曾透露过这种倾向,但他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回到你的房间去。”阿卡姆骑士冷漠地收起枪。

      豪赌带来意外收获,一颗子弹是抛出去的筹码,或许阿卡姆骑士自己都不清楚,他已经在此番举动中泄露了真实心绪。

      他不想杀她……或者说无法下手。

      *

      变故发生在一个晚上。

      塔尼亚原本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门外传来的动静将她惊醒。她摸黑下床,贴在门边屏息听了半晌,一个个排除敌袭的可能性。

      是阿卡姆骑士的声音,却不是他平常的脚步声调。他平常的脚步声一直很轻,塔尼亚曾疑惑过这么大块头的人加上全副武装的盔甲,是怎么展现出完全不同外表的灵活轻捷。现在他的脚步声很沉,似乎拖着一具很沉重的身体行走着,拉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磕碰声,还有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她决定出去看看,门外没开灯,一推开门就被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袭击了,是黑暗中扑过来的血潮。结合刚才听到的声音,基本可以断定阿卡姆骑士受了伤,伤得还不轻。

      她摸黑走过去,阿卡姆骑士像那种受伤后愈发警觉的野兽,才一靠近,黑暗中铁铸的一只手就掐住她的脖子,冷漠道:“回去。”

      “我可以……帮你。”受伤没有削弱他的力道,扼住她脖颈的手依然沉如重钳,让她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不太利索。

      那只手没有戴手套,很烫,几乎烫到了她的皮肤,摩挲着她的脖颈,似乎在衡量,半晌才慢慢松开,似乎同意了她的帮忙。她咳嗽了几声,才拿起消毒酒精和止血带,摸黑朝着他伤口的位置摸过去,黑暗中能看到枪口闪烁的冷光,像毒蛇欲咬的毒牙,威胁着她的动作。

      脱去盔甲露出的肌肉就在她手下,滚烫,浸满汗水与血迹,一呼一吸间带着肌群推移颤抖。她慢慢包扎好伤口,又顺着胸口朝他脖颈和脸颊上抚摸去,力道放到最轻,有如最细柔的藤蔓,生怕惊扰到防备心极重的大型野兽。黑暗中是细碎的压抑喘/息,她描摹他的五官轮廓,比五官更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入手的伤疤,唇角,鼻梁,眉峰,脸颊,他几乎就像千疮百孔的一个陶罐,被胶水勉强粘合起来,裂痕依旧清晰可见。她现在正抚摸到的一片类似烙印痕迹,隐约像个什么字母,多足蜈蚣般死死扒在他的颧骨之下。

      他的喉间随之滚动泄出闷哼,沙哑而带着一点颤,低沉的男人音调,握在手中的枪一紧,又慢慢松开。

      黑暗中他们离得很近,就隔着一个呼吸,塔尼亚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压抑起伏的胸膛和身上火热腥粘的气息。

      受伤的野兽。

      也许失血和黑暗会麻痹人的感官。

      塔尼亚感觉在他坚不可摧的防御外壳上轻轻钻开了一道细缝。她有一个猜想,正适合在这时验证。

      黑暗中捧着阿卡姆骑士的脸颊,就像莎乐美捧着圣人约翰的头颅,她轻轻地吻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F大调弦乐四重奏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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