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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解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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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傍晚,醺玄回到已经打烊的食肆,跟白云梦说了自己一整天的发现,便豪饮了三大杯凉茶。
白云梦从厨房要了一盆热水,先自己撩水泼两把脸,然后把醺玄逮过来放在腿上,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背擦爪子,动作轻柔细致,像在盘文玩古物。
醺玄张开爪垫方便他抠出缝里的污垢灰尘,懒洋洋耷着耳朵:“你的故事编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大纲已经写好,需要什么细节到时候见机补充。”
白云梦在水里搓了搓毛巾,一大团污渍洇开。
见状,他戳戳醺玄脑门:“你看看你,仗着自己一身黑哪里都敢钻,这都脏成什么样了?”
说完了他又看看醺玄头顶的白毛,那里倒是干净得很。
醺玄拨开白云梦的手,斜眼睨他:“我现在这副模样,不往犄角旮旯里钻,躲着点人走,你想让我丢脸丢一路吗?”
以前荀兵给他分享网络上的奇形怪状猫咪图片时,他也跟着嘎嘎乐过,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
梁朝艺术家那么多,在郊外行走,指不定遇上个人就是外出取材的丹青圣手,把他当做素材收进画里。
千百年后,后人从古墓里挖掘出来一看,嚯!古代还有长得这么下饭的猫!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博物馆再给画拍张照上传网络,P点表情包、买点推广一宣传——
醺玄就能喜提丢猫从早到晚、从古至今的成就。
可拉倒吧!他宁愿去钻泥坑也不受这种罪!
白云梦抿着嘴忍笑:“说实话,你这块地方的毛能恢复吗?不能的话,回去要不要买点染发剂?”
“能是能,但需要点时间。”醺玄扒拉扒拉头上的白毛,郁闷地叹口气,“大概十天吧。”
白云梦两手捧着他的脑袋,手指轻搔他的下巴:“那这后遗症还挺好,没给你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醺玄不可置信:“难道社死不算伤害吗?”
白云梦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番猫飞人跳的闹腾后,夜幕笼罩了食肆后院。
醺玄接受了白云梦的提议,在这里待够半个月再带楚春絮的女儿回去。
一来之前跟宁宇说好了要给他打半个月的工,二也是等醺玄的白毛恢复,避免让他再次社死。
对傲骨铮铮的猫老大来说,社死可比真死难接受多了。
次日早上,醺玄吃过早饭后,脖子上挂着装肉包子和馅饼的布袋去张家园子守了一天,晚上跟着楚姐走了一趟回家的路,摸清她的住址,才踏着月色悠哉悠哉回食肆。
秋天的夜晚很凉爽,宁宇在后院空地上摆了几个坐垫,跟白云梦坐着吃瓜聊天。
瓜是井水冰镇过的香瓜,有一股奇异的清香,沁凉可口。
白云梦正给宁宇将他爷爷年轻时的故事,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门缝里钻出个黑白相间的脑袋,圆脑壳上一双猫耳朵竖得老高,金色眼瞳闪闪发亮,在夜里高低能吓死一窝子老鼠。
“终于舍得回来了。”宁宇向醺玄招手,笑道:“过来吃香瓜。小白说你胃口好,我特地给你留了两个。”
小白。好名字。
醺玄本就上扬的猫猫嘴弯起了明显的笑弧,白云梦一看就知道他在笑话自己,所以一靠近,他就把猫捞到腿上,狠狠搓乱了他的毛。
“喵!”
醺玄气得想咬他,刚张口,他就眼疾手快地捞过香瓜塞进醺玄嘴里。
“来来来,大佬吃瓜!”
醺玄狠狠地瞪他一眼,抱球似的搂着香瓜,美滋滋啃了起来。
宁宇看着他们俩笑,感觉这比戏剧好看。
哄好怀里的大猫,白云梦心满意足撸着猫毛,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哦,说到我七岁那年,我爷爷带我去乡下一个小村子里捉鬼。”
醺玄一口撬掉一大块瓜,嚼得嘎嘣作响,不忘竖起耳朵听。
白云梦眼中浮起怀念之色:“那个村子在山里,很小,十几户人家,大多住的还是茅草做顶的砖房。最富裕的那家,也是请我们捉鬼的那家住在路口处,开门见山,视野极度逼仄。”
“我爷爷说,那天我一进屋就喊不舒服,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爷爷本来进门就找到鬼在哪儿了,但因为诗晚上,那家人里又有两个小孩,怕吓到他们,所以打算先把鬼逮住,天亮了再告诉他们。”
“除了忘记带法器,我爷爷抓鬼的过程还……算顺利,跟把大象放进冰箱……咳,放进柜子差不多,就是把柜子门打开,把大象放进去,把柜子门关上。”
白云梦眯了眯眼,揉搓醺玄毛发的动作加重:“爷爷抓鬼的时候,我就和那家人一起待在院里等。那天也是个月夜,月亮又大又圆,还亮。我因为不舒服,就蹲在地上,影子长长地向一边倾斜。这时我突然发现,月光照在那家人身上,没一个有影子。”
宁宇挑起半边眉毛,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周围。
很好,都有影子,猫也有。
醺玄啃一口香瓜,挠挠白云梦的胸口,催促他快说。
白云梦捏住他的爪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民间常识里,没有影子就等于鬼,我吓得大叫一声,受惊的兔子似的跳起来冲进房间,正好撞见我爷爷举着他的皮鞋撵着一团白影满屋子跑。”
“于是我一边冲一边叫,我爷爷一边举鞋追杀白影一边让那家人进来带我出去。那家人里的父亲刚进门就被我爷爷的鞋子误伤,被鞋子砸中的地方像融化的蜡一样淌了下去。”
“我叫得更大声了,我爷爷跟那一家子也叫了起来。我们对着尖叫大喊,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最后屋子闹得一团糟,门让我爷爷踹出了个大洞,他也付出一双鞋的代价,将那团白影连带一家子人全部收进蛇皮袋里,拿酱油画封印咒镇住,连夜扛着袋子和昏死的我下山回城。”
“据他说,当夜他光着脚丫子走了几十里的路,把一支路过送殡的队伍吓得夺路而逃。”
醺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嘎嘎大笑,从猫老大笑成了唐老鸭。
宁宇也忍俊不禁,差点捧不住手中的香瓜。
“后来呢?”宁宇问道。
“后来啊。后来我是在医……馆里醒的。我爷爷坐在床边,边给受伤的脚抹药,边和我说事情已经解决,那几个鬼斩的斩送走的送走的,让我不用害怕,他们不会回来报复我了。”
“报复?”宁宇好笑,“捉鬼、斩鬼、给鬼超度的都是你爷爷,它们报复你什么?”
醺玄笑了一阵,在心里想,白爷爷估计就是随口一说,或者他觉得那些鬼是欺软怕硬的性子?
白云梦与他心有灵犀,也说:“谁知道呢,大概在我爷爷心里,鬼都是欺软怕硬的性格吧。”
宁宇笑了笑:“鬼都是人变的,说不定确实如此。”
吃完香瓜,故事也听完了,两人一猫各自回屋休息。
醺玄趴在床中央,眼睛跟着白云梦动:“你今晚怎么突然想起回忆过去了?”
“哪是我想回忆过去。”白云梦脱下外衣搭在架子上,拉高被子躺下,把醺玄捞出来放到枕边,“你没发现老板心情不好吗?”
醺玄想了一下:“没有,他刚才笑得挺开心的啊。”
白云梦翻过身与他面对面:“傍晚的时候,小张相来食肆了,着装正常,亲手将明天寿宴的请柬交到老板手里。得亏当时已经打烊了,厨师回家,店里也没有客人,要不老板的身份肯定藏不住。毕竟长安的人都认得小张相。”
醺玄弯起前爪托腮:“四皇子摆明了不想掺和朝廷事,甚至都不想要这个皇子身份,否则也不会活成只存在于野史里的人。张入蘅这么做,不是故意揭他的伪装,把他往死里得罪吗?”
白云梦点头:“按理说老板已经答应会出席寿宴,他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还可能导致老板毁约不去。小张相那么聪明的人,没理由干这么蠢的事,可我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
“宁宇生气了吗?”醺玄问。
“没有当着他的面生气,但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白云梦挠挠头,“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醺玄见他满脸苦恼,本想劝他别想太多,无论小张相要做什么,都与他们无关,没有任何影响。
但话酝酿到一半,他又咽了回去,略作思忖,给白云梦换了个新思路:“以你了解的历史,寿宴之后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白云梦眉头一皱,继而慢慢舒展:“大事没有,不过文帝二十五年的起居注记了一件小事,跟小张相有关。”
二十五年秋,张丞相入宫议事。帝怒,命左右驱之。
“啊?就这一句?没说议什么事,文帝为什么生气?”醺玄挠耳朵,一脸懵。
“起居注没说,但《长安杂记》里有一件事,可能与此有关。”白云梦脸上有恍然之色,“文帝二十五年秋,四皇子宇和某朝臣交恶,之后多年不见面、不说话、互相不提起。四皇子去世后,那位朝臣身居高位,因为一直记着这份不愉快,所以隐去了正史对他的所有记载。又因为四皇子长居民间,于国于民毫无建树,史官们都没什么意见,只是在编纂野史时把他补了进去。”
“……”
“……”
醺玄和白云梦大眼瞪小眼。
“张入蘅?”
“除了他,没人有这本事。”
“他这么记仇啊?”
“我觉得他不是记仇。”白云梦捻着醺玄的耳尖轻轻搓动,“《长安杂记》提到过,四皇子性怪癖邪,常说如果投胎能选身份,他一定会选不当皇子之类的话。”
醺玄:“他不想当皇子,所以张入蘅在他死后,帮他完成了心愿?”
“或许。小张相之所以惹怒文帝,可能也跟这事有关。”
“啧。”醺玄咂咂嘴,“所以他无妻无子一辈子……”
白云梦迅速捂住他的嘴:“我滴宝,这话可不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