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基因》光纤一钱

204、chapter 204 封锁

　　门开了，走进一个人。

　　来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怎么又伤成这个样子？”

　　他在面前的透明墙壁上输入指纹，“墙壁”立刻色变，冷色调的字体如水中蝌蚪踊跃而出，化作文字和图像数据。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躺了一个人。

　　原来这堵“墙”也并非普通的墙壁，而是一间“房中房”，透明墙壁的内侧镶嵌各种医疗仪器、数据面板，还有很多正在运行的机器臂。

　　患者的身体数据不断地在屏幕上刷新，时不时涌出红色的警告文字，显得躺在里面的人没有看上去那么正常。

　　这就是天枢制造性能最优的智能医疗设备。

　　“哥，你来了。这次还好，不算太严重。”赵知返有气无力地盯着天花板，偶尔瞥两眼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机械臂。

　　治疗的过程看上去有些残忍，总给他一种补牙的错觉，看得他牙疼。

　　“哥，这次的事故不会影响到你那边吧？”

　　录完口供后，他就把航道封锁的始末简单讲述给赵从越。

　　“不会。走那条航道运送的东西不重要。”赵从越回道。“有人别出心裁设计了劫机的戏码，目的绝不止封锁航道这么简单。”

　　劫了十几架飞行器需要的成本可不低，这么大费周章，从结果来看，让人不免怀疑劫匪的目标就是封锁这条航道。

　　再结合比尔姆星系当下的状况，封锁这条通往外界的主干道，无疑加重了比尔姆的困境。

　　“航道应该不会被封锁太久，物资和能源没办法运进来，这边一定会想办法的。”赵知返说道。

　　一个透明的柱体瓶被移动到他的身边，瓶上刻着精密的刻度，里面装满了红色的液体。

　　液体被缓缓注入体内。

　　赵从越沉吟片刻，说道：“不一定。劫匪有这么大的动作，未必没留后手。你也知道，通往比尔姆星系未必只有一条通道。封锁一条正规的道路不代表对方想放任不正规的道路，也许对方想要将不正规的道路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赵知返若有所悟，“有人发现比尔姆星系开通了‘私路’，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并没有揭发，而是通过设计封锁正规道路，借机施压，等比尔姆撑不住了走私路救急，再抓一个现行，然后封了私路。”所以说封锁航道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很可能是断绝比尔姆与外界“私相授受”。

　　至于没有揭发私路的原因，可能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条路的真正位置，也可能他们不想被借驴下坡，让比尔姆趁机申请正式启动这条路。

　　“那这条路是——”

　　“你还记得白日熄灭前夕，比尔姆和特尔斐就邻近三颗行星的主权争夺不休吗？”赵从越平静地说，并不在乎他说的这句话道出了什么秘而不宣的真相。“就我所知，两星系并非如同表面那般势如水火。”

　　赵知返微微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医疗设备完成了最后一步修补。

　　他一秒钟也待不住，将碍手碍脚的机械臂扒拉到一边去，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起来。

　　“不多休息一会？”赵从越问。

　　“你知道的，只要我在这里面躺着就浑身都难受。”说话间，赵知返已经整理好衣服，打开一侧的门出来。

　　“效果怎么样，这是最新通过临床验证的机械。”

　　“比以前速度快了。”

　　“就只有这一点吗？”赵从越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要我给出一份用户评价报告吗？”赵知返无奈。

　　“如果你愿意的话。”赵从越笑道，“这是为你贴身打造的，以前你提出的那些问题都经过了改进。”

　　“天枢在制造医疗设备上的专业程度当然是毫无疑问，我用着感觉很好。”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个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哥，我记得天枢制造是在比尔姆的一家疗养院发生投毒案之后才逐渐崭露头角的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从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错，当时遇上了投毒案带来的‘全民惧医’风波，天枢集团抓住了这个机会，得以将智能医疗设备大范围推广。”而后又因为其在专业领域的不可复制性做到了垄断行业的地步，所以一下子一下子栖身制造业前列。

　　其实在投毒案发生之前，赵从越就已经进入了天枢集团。而他当初就是看中了天枢在智能医疗领域的研究最为先进。

　　赵知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当然清楚他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治疗环境。

　　“没什么。哥，我先走了。”

　　离开房间，走出长长的回廊，外面是一片光明。

　　这是整个比尔姆最明亮的地方。

　　也是最神秘莫测的地方。

　　平稳地站在潼海的风波中心，他不由得想起来到宁朗州前的事。

　　“我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已经写在笔录里，您还有什么问题？”

　　傅成颖遣散了其他人，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在你遭遇劫机事件的同时，市郊一个旧仓库发生了爆炸事件，死了五个人，都是南城制药厂的员工。”傅成颖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和劫机案有什么关系？”

　　“我们派了人去旧仓库侦查，差一点被波及。起因是有人举报那间旧仓库藏有毒品。”傅成颖说完这句话后打量赵知返的表情，那是一种迁就的做派，像一名循循善诱的资深教师正在判断学生的理解程度。

　　见赵知返波澜不惊，于是她继续说道：“此前我们已经秘密探查了南城制药厂，并且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人。”

　　“嫌疑人？”

　　傅成颖摇头，从手边拿起一张照片递给他。“不，是熟人，你的熟人。”

　　看到照片的瞬间，赵知返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不再像刚才那般毫无破绽。

　　看到这个结果傅成颖并不惊讶，她缓缓说道：“前段时间主星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你和他的关系不错。”

　　赵知返将照片倒扣在桌子上，平淡地说：“一般。”

　　傅成颖终于表明了意图，“我们希望你帮忙做一件事情。”

　　赵知返看着她的眼睛，“我的调令还没有下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只见傅成颖见招拆招，“我们已经接到了你的调令，随时可以启用你。而且，我是你的直属上司。”

　　两人沉默了一会。

　　最终，还是傅成颖占据上风。

　　“什么事？”

　　“拖住他，不要让他搅进比尔姆星系的任何事情中。”

　　赵知返没有问原因，而是说了一句，“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傅成颖背过身去，目光凝重地看向逐渐黯淡的灯塔。

　　灯塔顶端，光的源头，像一只沧桑的眼睛，散射出暮气沉沉的余光。随着代表黑夜的警示灯闪了又闪，它终于寿终正寝了。

　　世界仿佛被扣上了盖子。

　　零零星星微弱的光在这座城市中慢慢点亮，还是不够。

　　赵知返逐渐回过神来，背离潼海上最明亮的光源，影子投在身前，不断拉长。

　　这就是傅成颖的立场。

　　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阴影打在照片上，让他有点看不清那双眼睛。

　　有关仓库爆炸案，警方这边已经理出了头绪。

　　炸弹的型号和引爆方式已经确认，就是装载火药自制的普通炸弹，只不过引爆的方式有些特殊。

　　当时他们用探测仪器进入仓库，触发了□□。那种装置的灵敏度非常高，幸好进入探查的不是人，否则当场就得被炸死。

　　在确定死者身份后，他们很快就再次联系上制药厂，想要从他们那里获取更多死者相关的信息。

　　对于这个要求他们倒是非常配合，把能够提供的信息都交给了警方。

　　只是，制药厂还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希望撤销此前发生在制药厂的失窃案。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经过全面的检查，并没有任何东西丢失，不排除警报系统发生故障。

　　“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案件可不是他们想撤销就撤销的，案发时我们那么多人都在现场呢。”陈霄鱼对他们的行为颇有微词。

　　“他们越是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们就越要一究到底。也许这就是一个突破口。”许茗山说道。

　　“他们有撤案的理由，我们当然也有不撤案的理由。制药厂的发电系统遭到破坏，造成了严重损失和恶劣的社会影响，这起案件涉及了公众的利益，我们有权利继续追查。”沈儒秉很快就想出了应对办法。

　　必要时可以驳回制药厂的请求。

　　众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死者死亡前的行动轨迹弄清楚了吗？”沈儒秉问道。

　　“还在调查中。根据制药厂的回复，突发失窃事件后，他们就遣散了员工，这几名死者当时也离开了工厂，然后就下落不明了。”

　　“张环柔那边问清楚了吗？她还有隐瞒的线索吗？”张环柔是这起爆炸案的关键人物，要不是因为她的供词，也不会一路追查到案发仓库。

　　“她现在什么都不肯交代，表示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张环柔是在一场扫黄行动中被意外发现的？”沈儒秉回忆案发经过，有点怀疑这场“意外”的可信度。

　　这时，陈霄鱼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不如，我们去问问他？”

　　在对爆炸案紧锣密鼓展开侦查的同时，他们也没有放弃对飞行器被劫一案继续追查。

　　这是一起大案，也是要案，大部分的人力物力都被转移到本案中。

　　光是逐一排查乘客身份就是一项大工程。

　　另外，比较重要的是几艘飞行器的驾驶者似乎出了问题。

　　他们在救援过程中一直保持昏迷，清醒过后，却表现得对事故一无所知。

　　虽然人类在面对灾难时会自动唤醒大脑的保护机制，导致遗忘某些细节，但是整个事发过程全部遗忘，而且所有涉案的驾驶者都出现相同的症状，这就有些荒唐了。

　　后来专业团队对他们的大脑进行了全方面的检查，也是这次检查，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他们中了病毒。

　　病毒的入侵渠道很可能是脑机接口。至于具体方式目前不明。

　　如此重大的劫机事件终究难以持续隐瞒，当局最终决定对外公布案情。

　　做出这一决定也是经过了双重考量。其一是他们要对公众负责，如若放任谣言扩散，恐将引起更严重的社会危机。其二也是通过官方权威渠道及时通报，最大限度控制公众的恐慌情绪。

　　目前最让人忧心的反倒不是上面的重重困境，而是航道被封锁一事。

　　只要失踪的飞行器一日没有被找出来，罪魁祸首一日没有被抓获，这条航道就无法解封。

　　姑且不论是否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冒着被劫持的风险走这条道，就算是主星也提出了“暂时封锁，查清罪犯”的意见。

　　人出不去，物资进不来。这才是最危机根本的存在。

　　为此感到焦头烂额的并不止官方。

　　这是一间秘密会客室，来的人一只手即可数清，却也都是能够决定南城制药厂命运的人。

　　“劫持十多架飞行器、封锁整条航道，成本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制药厂失去一条通向外界的销路，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说话者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看上去已经为了这件事奔忙很久了。

　　“怎么偏偏敢在这个时候发生这事，还封锁了通道，这让我们怎么继续做生意？”有人怒不可遏质问，却也不知道发泄的目标是谁，只能在此处窝囊地无能狂怒罢了。

　　帕特尔看了一眼说话之人。

　　这些人进屋起便一味向他诉苦，帕特尔始终沉默以对。

　　他也想不明白。

　　他正准备放弃那个名叫樱子的女人提供的渠道，想要通过自己的渠道走货，结果就遇上了这种事。

　　就算未来航道恢复，出入限制也会更加严格。

　　不管怎么说，他这条走货通道算是彻底断了。

　　还有仓库爆炸一事。

　　那个仓库是他的手下人在管，但是他清楚，里面绝对不可能藏有违禁物品。

　　他的人绝对不会拿自家的仓库冒险。

　　从他手下人那里得到消息，爆炸并非他们自己人的手笔。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炸我们的场子，还把脏水泼在我们的头上？现在搞得我们成为众矢之的了！”

　　帕特尔眼底透着乌黑，事发之后他一直连轴转，没怎么休息。不过那双凌厉的眼神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透着精明的光，能将人一网打尽。

　　他没有从断了货物和仓库爆炸两件事说起，而是提到了另一个问题。“工厂有外人渗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一点想必你们也并非没有觉察到。”

　　他说的轻飘飘，在场却无一人应答。

　　说他们不知道，那就是对下面的情况不查，是无能。要说知道呢，知道了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成了推卸责任。

　　帕特尔观察了在场几人的反应，再次悠悠地说下去：“可惜白日熄灭得突然，打乱了计划。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清楚，就更没有机会应付这些琐事了。”

　　说到“后来发生的事”，几个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只是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制药厂最近的事务都停了吧。”帕特尔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将会损失重大，而且达不到额度我们怎么跟上面交差？”有人按捺不住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等我们把内部的事情解决了，其余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帕特尔语气沉重。他知道，留给他的路实际上不多了，一眼就能望得到边际。“这次的事就当一个警告吧。”

　　“那之前我们签订的能源供应和物资生产的协议呢？”

　　“协议里规定的药物当然还要继续生产。”

　　这份协议是官方机构为了应对白日故障跟各大企业签订的物资保障协议。一方提供资源，一方从事生产。如果生产不达标，他们的企业将会受到违约处罚。

　　帕特尔交代完一切，就遣散了众人。

　　独留他自己坐在冷清的会客室里反思。

　　直到如今，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认为上面交代的额度仅仅是为了赚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丧失了在人前那一成不变的镇定，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输了，没有退路了。”

　　航道被封锁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之后，他已然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着别人既定的轨迹走下去，终点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