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月桂》漫漫且慢慢

2、第 2 章

　　桌子前的人忙忙碌碌，却也掩盖不住一丝惊慌。洛坎离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见那人又进了洗漱间，便盯着关上的门，眼神复杂不明。
　　他懊恼地给了桌子一拳，随手摘下眼镜丢去一边，手掌覆在面庞上。
　　无数个日夜，洛坎离透过手机，试图描绘出对方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格。
　　她会渴望我吗？她炽热的双手是否会在看尽我所有的不好后，依旧愿意触碰、容纳我这个不合格的Dom？她又是否会陪我这个漂泊无依的游子一起，去巴黎爱墙，阅尽世间百种语言的浪漫？
　　无数场思念，洛坎离身在国外无法回来，漂泊无依的游子只能看着手机，一边幻想着和对方见面后的生活，一遍抚慰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睡去，似乎对方就在身边。
　　虚拟的爱恋和思念疯狂地膨胀，外地的圆月始终不如枕边人身边的月亮圆，中秋节，他们几乎彻夜长谈。
　　终于，他提出了要将虚拟变为现实。
　　对方也答应了。
　　他从国外回来直接到异乡打工，只是为了见到家住那里的对方。
　　洛坎离深知自己的脾气差劲极了，他偏执，想要的一旦得不到，就变得阴郁狂躁，引以为傲的逻辑也变得愚钝可笑。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疯狂愚蠢的一面显露无疑。
　　可现在，他要马上抓牢她，一刻都不想再等！
　　从国外回来的第一夜，洛坎离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对方。她明明距离自己那么近，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他摘不下她的帽子和口罩，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突然，她的周围被云雾包裹，渐渐远去……
　　洛坎离惊醒。怪异又不乏现实感的梦让他有了强烈的不安感。
　　控制风筝的人，也被风筝拽着走。
　　他怕梦成真，就一直给对方发消息，好像缠着对方就能留住她一样。
　　时间来到第四天，她说她出发了，这几天对方聊得也很好，所以这段关系稳了，洛坎离松了口气，紧张感全部变成轻松激动。
　　她到了。
　　她找不到他，要他打个电话。
　　洛坎离照做了，电话拨通后，对方先是沉默，而后突然挂断。
　　他起先以为对方看见自己了，于是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又以为是对方误碰，想再拨打过去。
　　可是，对方的电话打不通了……
　　只剩下冷酷的机器人声让洛坎离整个人僵住。
　　他不甘心，又发微信和□□。
　　无一例外，所有的红色感叹号都在告诉他：
　　“是的，你这个Dom被Sub抛弃了。”
　　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大家都在忙碌地来回走着，只有洛坎离一人像个雕像一样，呆站在人群中心，格外显眼。
　　人间烟火气的喧嚣此时也抵不过他一人的呼吸声，或者说，他的脑子里、耳朵里只有他自己重重的呼吸声。
　　谁被抛弃了心里好受啊？
　　洛坎离已经忘记当时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时候他检查了自己的仪容仪表，也翻看了聊天记录，自己的确没有惹对方生气。
　　那她又是为什么将自己拒之门外呢？
　　他自认为长相不错，字母圈也有人追求过自己，甚至有s自愿变成m。而且他不是玩家，没有床伴，他是圈子里少有的一类人，干净得很，这也是许多人追求的原因之一。
　　那对方是为什么放弃自己呢？
　　论调情手段，他洛坎离不输多数人，但他没有调情、更没有碰过一个人，他厌恶“床伴”这种关系，可字母圈的玩家多的是。于是，他在字母圈游刃有余，毕竟没有真爱。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放了真心，难免患得患失。
　　两年多的相处点滴，像一瓶陈年干红，醇香令人迷醉。
　　——终会溺死在温柔乡。
　　身边的朋友也调侃他，说就算没身体关系，那在情场玩起来也挺花了，无时无刻不渴望对方。一旦他执着了的，又能忍住多年不霸占对方。这到底是不是花花肠子？
　　他也不清楚。
　　一向自信的洛坎离不再同往常一样，他开始质疑自己。
　　事实证明，他不需要怀疑自己，而是需要怀疑别人。洛坎离发现事情不对劲时，已经过了一周半。
　　洛坎离接手的这个班，只需要再教两周就能结课，所以就没提前了解班内孩子的性格和状况。而恰好你开学前就闹出了那档子事，所以他接手后，你就一直怪怪的，具体表现为：上课不说话了、不开老师玩笑了、也不积极回答问题了。
　　洛坎离以为你就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孩子，没有怀疑什么。但是到后来，他发现，你只是对他有所隐瞒，在课下对同学们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社交恐怖分子。
　　逐渐地，洛坎离才认清了你，原来落落大方才是你真实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说是针对新来的老师，那应该在课堂上大闹才是，这太奇怪了。
　　而这种奇怪，就是从他接手的后一天开始。
　　洛坎离翻看聊天记录的日期，发现你第一次来的那天，是他奔现失败后的第三天，而他奔现当天和第二天，你处于是请假状态。
　　可能突然身体不适？
　　洛坎离公私分明，不会将你和网恋对象联系起来。再者说了，你塑造的形象是个念大学的成年人，而不是现实中刚刚成年、还要考FCE的准大学生。
　　直到有天下大雨，你和朋友没法骑车回家，只能在教育机构等雨停。洛坎离当天看了天气预报，知道有雨便打车来的，倒是无所畏惧。
　　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撞上了你和朋友坐在前台，和前台老师唠嗑。刚想上去打个招呼，你那位朋友笑了起来：
　　“诶？你真的拉黑了那个小奶狗？你舍得嘛？我怎么不信你要金盆洗手啊。也不知道是谁说网恋奶狗就是香，现在却分了，是不是前几天奔现才发现，他长得不行？”
　　你心不在焉说：“没有啦，我看见他了，很帅，只是……算了，等咱们这个培训班结束了，我再跟你细说，你就暂且当我们不合适好啦。”
　　洛坎离多想冲上去拉住这个擅自做主的小sub的手，对她的朋友说，他们很合适！只是，他也是大孩子了，懂得分寸，默默退了回去，从后门出去。
　　虽然你的朋友被蒙在鼓里，但是这些只言片语，足以让洛坎离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等咱们这个培训班结束了”这句话就很有灵性，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见不着班里的所有人包括洛坎离后。才能说出口，这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
　　洛坎离本来想松一口气，庆幸你的清醒，虽然你们只是短期师生，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爱慕关系。
　　他只是普普通通一老师，而你。只会是他的教师生涯中色彩不重的一笔。
　　就这样吧，挺好的，你费尽心思没有戳破这个局，那他为什么非要自爆呢？
　　呃，真的能这样吗？他松不了这口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情感越是压抑，越是疯长，就像爬山虎一样，在阴暗的地方接受到一点阳光，知道了甜美的阳光在上方，便会不要命地向上生长。
　　哪怕对方不是大学生，不是22岁，那又能如何？家庭地址是真的，无数场彻夜长谈是真的，他喜欢你也是真的。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跟随你。
　　可你，是否爱他？他不清楚。
　　好巧，你父母的请求很合时宜，洛坎离接受了请求，出人意料的是，你也没有任何反驳。
　　……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你的，铃声是《Take Me To Church》，不过开头微改，被加上了一句沉声的“来电话了”。
　　“啪”地一声，酒杯被生生捏碎，昂贵的红酒蛰疼了掌心细小的伤口，洛坎离恍若未觉。
　　这首是他常放的，也是他常向别人推荐的一首老歌。更何况，前面那句“来电话了”，证明了这段铃声是他亲自给对方录的，因为那句是他说的。
　　当初他发烧说胡话，给你发了一大长串语音。
　　那是你认识他后，他第一次生病，没有了平日的优雅从容，只剩下沉凝和清冷。
　　固然你为平日里斯文冷静的洛坎离心动，可你也为彼时阴郁不羁的男人心疼。
　　你得知他懒得烧水，也没有吃药，只是在红酒的醇香里沉默，发来的语音是在诵读《德拉库拉》的句子，背景音里正播放着被光明刺杀的黑暗：《Take Me To Church》。
　　「到那时，天堂之门会永远对我们关闭，又有谁会为我们重新打开呢？」
　　「我们会成为这个阳光生活的一块污渍，一把刺死上帝的快箭。」
　　而后，他沙哑的嗓音呼唤你的名字，想靠近你、拥有你、霸占你。
　　这是一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洛坎离，如同《德拉库拉》里的吸血鬼伯爵，深谋远略、桀骜阴暗、孤寂且锋利、众人畏惧。
　　人总是会对自己没有的抱有幻想，你和洛坎离完全是不同的，甚至有些地方是相悖的，可越是如此，越是被对方吸引。
　　他也时常想，除了聊得来，自己还喜欢你什么？
　　——可爱、果断。
　　或许这么描述不准确，但他不愿意换词。
　　你也许不比天使，但和他的经历背景相比，足以代表光明，或者说，足以代表《Take Me To Church》里，杀死永生人的圣水十字架。
　　还挺小说化的。
　　其实你也没深入了解这首歌，但早已体会到“爱意回归自然”这个意思。
　　于是，他给你录了下来。
　　世上仅此一份，错不了，就像定情信物一样。
　　诚然心上人有信心潇洒离去，把他洛坎离拉入黑名单，可至少现在她的行为告诉着别人：她还是爱着他的——这个现实让洛坎离的理智迅速回笼。
　　洗漱间里的水声渐渐弱了下来，里面的人应该听到了手机铃声。
　　他决定把选择权留给对方。
　　他决定赌一把。
　　如果被拒绝，那也好过汲汲营营的求而不得。
　　也许，这位珍贵的友人也一样无法将他真正放下。
　　你推开洗漱间的门，四下寻找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