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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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江城的天气依旧很炎热。
清晨薄雾还没散去，日光不算太烈，对谢淮来说，这种天气逃课最合适不过。
学校后门荒废有一阵子了，离教学楼远，偏僻，静谧，基本没人来，爱抓小情侣和逃课的教导主任除外。
黄桷树荫笼罩的墙边下，谢淮穿着蓝白校服，正半蹲在地系鞋带。
少年白皙瘦削的腰露出半截，被头顶枝桠投下来的阴影遮挡了几分，显得有些单薄。
三两下系好，他掏出手机瞥了眼时间，正值早自习，又是开学第一天，谢淮估摸着主任这会儿在校门口查迟到呢，肯定没心思来这附近晃悠。
四下只有窸窸窣窣的夏蝉藏在树缝里，偶尔漏出一两声蝉鸣，又隐匿在夏末的风声里。
谢淮将校服衣袖挽至手肘，外套拉链大概是故意没拉，松松垮垮的敞着，眉眼一耷，里外都透着一股散漫的不正经。
见四周无人，他活动了几下手腕和脖子，关节发出“咔咔”两声轻响，紧接着，谢淮往后退了些，助跑几步后撑住墙沿轻松一跃，动作利落地翻了上去。
“靠——”刚攀上墙沿，肩膀小腿的神经突然绷紧似的疼了下，谢淮脸色有那么一两秒的扭曲，差点从墙上栽下去。
是前几天打球太狠了么？他下意识纳闷。不过类似情况以前也有，通常几天就好了，这么想着，谢淮重新站稳，没当回事，屈腰拍拍蹭到墙灰的裤腿，就要往下跳。
还没来得及伸出脚，一道穿着同样校服，单肩背着书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视线里，那人身形很高，校服穿得规规矩矩，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谢淮的正下方，淡淡地抬起眼看向他。
少年抿着唇，视线落在谢淮身上，眉眼隐没在身后那棵黄桷树斑驳错落的阴影里，半明半暗，不太清晰。
“谢淮。”
明暗交错的光线下，少年语调缓慢，听着毫无起伏，似冷冽伊始的初冬。
咯噔一下，谢淮回过神。
熟悉的角落熟悉的人，他盯着对方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沉默几秒，认命地把脚收了回来。
靠。江绪是在他身上装了GPS么？
怎么每次都能被他逮到，翻一次墙容易么我？
但他向来能屈能伸。
“班长……”谢淮弯起眼，用着打商量的语气笑了一下，“通融通融，您这次就放过我，行不行？”
他倒不是怵江绪，只是谢淮发现自己好像对江绪这样长相的三好学生有种莫名的保护欲，每次不耐烦的脾气上来时，只要余光晃到江绪那张脸，脾气什么的一下就歇菜了。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心理有问题，后来就不刻意的去深究了，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太对劲。
江绪抬眸看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谢淮也盯着他看，两人无声对峙半晌，最后还是谢淮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率先败下阵来。
心里忍不住道，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江绪的，这辈子才会对他这么没脾气。
换个人堵在这儿他早就不耐烦了。
“班长，咱商量个事儿呗，您站着这里我想跳也跳不下来，那你可得接住我了，万一我摔下来砸着您，到时候可别怪我。”
谢淮半开玩笑地开口，本意是想着让江绪挪个位置，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对方很轻地笑了一声。
谢淮有一瞬间的疑惑：“？”
江绪压下微扬的嘴角，朝他支了下头：“转身。”
“……噢。”谢淮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跳吧。”江绪淡声开口。
谢淮视线下意识往下落，看到自己刚助跑时留下的脚印，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是被驴踢了。
他想干嘛？他刚才居然还想着往墙外跳？
谢淮脸有点绿：“……”
大清早的就丢人，他脸皮有点挂不住。
归根结底，得怪江绪。
要不是江绪突然出现，他的反应能这么迟钝？
撇撇嘴角，谢淮在江绪的视线里跳回了墙内。
他这人多少也有点自己的原则，每次只挑周一这么一天逃课，逃得出去算运气好，逃不出去大不了就是被某位江姓同学给拎回教室去。
但是很遗憾，因为某位江姓同学像鬼一样盯着他不放，他从上高中以来一直到现在，一次课也没逃成功过。
正回忆自己的心酸史呢，江绪就已经从墙外翻了进来，稳稳落在他身侧。
江绪垂下眼睫，伸出手熟稔地扣住他的手腕，轻车熟路牵着往教室走。
谢淮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干净修长，指节分明，手背青筋清晰可见。盯着看了会儿，他将视线移向别处，心说这天什么时候能凉快下来，喉结微动，有些口干舌燥。
两人还没踏进教室，早自习的下课铃就响了。
一会儿有升旗仪式，走廊上三三两两站了几列，乱成一窝蜂。
陆一正听别人聊八卦听得起劲，瞥到江绪身侧的谢淮，立马招手：“淮哥！这儿！”
谢淮闻声侧头，抬起被江绪牵住的手晃了晃，半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一脸没法的表情。
得，这是又被逮了。
陆一见状，只好默默在心里为自家淮哥默哀。
牵着谢淮进教室挂好书包，江绪又拉着他站进走廊的队伍里。
班里同学起初见俩人这样，只会小声起哄，现在见怪不怪，开起玩笑更是一套接一套。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调侃道：“班长，你这老公当得也太称职了，一次课也不让老婆逃啊。”
“就是！”众人笑着附和。
当初他们元旦晚会抽游戏卡牌，江绪抽到一张老板牌，他随手一抽，一看，你猜是什么，哎——老板娘。
谢淮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能把这事儿记到现在。
一世英明毁于朝夕。
江绪没应，谢淮却干笑一声接道：“没办法，我家这位看得太严了。”
话落瞬间，谢淮明显感受到江绪的手指收紧了一些，他倚着墙没太在意，轻笑，继续跟后排的同学搭话：“我争取下次逃课不会被抓。”
谢淮的肩膀忽然搭上一只手：“兄弟我没什么可祝福的，那就祝淮哥你早日脱离绪哥的魔掌。”
谢淮微微侧身，被他表情逗乐了：“行，等我哪天熬出了头，高低请你吃根五毛钱的棒棒糖。”
“稳了！”陆一冲他抱拳。
江绪偏头扫了这两人一眼，陆一被他这么一睨，立马识相的闭了嘴，缩着脖子闪到一边。
谢淮左右找不到能说的人，也安生了下来。
广播音乐冗长又枯燥，谢淮有些百无聊赖，注意力又回到了江绪身上。
江绪眼皮很薄，淡淡地垂着，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骨感，谢淮很少见他笑，笑着的时候也只会扯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话很少，很奇怪，谢淮跟他做了一年的同桌，倒是一次也没觉得无聊。
看着江绪一本正经的表情，谢淮这会儿莫名有点手痒，他低下头，轻轻眨眼，然后捏住了江绪手指的骨节，又碰了碰江绪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他的皮肤本就冷白，那抹青色就显得格外清晰。
“你干什么？”江绪眉心微动，嗓音压得很低。
谢淮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指腹仍碾着他的指尖摩挲，头也不抬地说：“你手挺好看的。”
闻言，江绪没再出声，却也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把玩。
只是在谢淮的指腹偶尔擦过掌心时，江绪会无意识地蜷起指尖。
谢淮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微微挑眉，起了逗人的心思。他每次都故意地蹭过江绪的掌心，又在他蜷指时装作不经意地移开，反复几次后，终于被江绪紧紧握住，手心异常的烫。
“谢淮，”江绪垂眸看他，带着几分发闷的哑，“别这样。”
被发现，谢淮心里微微一跳，有点虚，好在他一贯能装。
他仰起脸，一副很茫然的表情：“什么？”
江绪嘴角抿得平直，而后偏过了头：“算了，没什么。”
没一会儿，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广播里炸开，通知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
江绪作为这次学生代表，要做旗台下发言，跟着班级大部队到操场后人就不见了。
谢淮个子在班里算拔尖的，被排到最右边，目光扫过前方，视线顿在了旗台旁的身影上。
他们班离旗台有些距离，但谢淮视力不错，站在这里，他依旧能看清楚江绪身形颀长的背影。
轮到江绪上台时，周围窸窸窣窣响起细微的骚动，谢淮甚至能听到隔壁班级女生低低的讨论，他听不太清，也没什么兴趣听，但还是冷不丁捕捉到几个字眼——有人居然说要追江绪？！
听声音还是个男的。
男的？追江绪？
谢淮表情凝滞了片刻，心说，我靠。
江绪整天摆着个冷脸，招女生喜欢也就算了吧，怎么还能招男的喜欢？
谢淮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和复杂的心情往旗台上看了上去，却撞上江绪投来的目光。
谢淮怔了半秒。
不过对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好像刚才那一眼，只是他不经意间的一瞥。
谢淮莫名的有些不爽，也别开视线懒得去看。
不过……
谢淮滚了滚喉结，鬼使神差地又看回去。
虽然这人看上去是冷了一点，但好像……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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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离上课还有段时间，谢淮脑袋往桌上一趴就开始睡觉。
江绪走进教室，看到谢淮趴在了他的课桌上，睡得似乎很沉，他从谢淮身后绕过去，在旁边谢淮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一套数学卷子开始做题。
直到上课铃响起，江绪才动手把谢淮叫醒。
谢淮睡得迷迷糊糊的，从臂弯抬头，带着浓重的困倦望着江绪：“我又在你桌上睡着了？”
他人有点恍惚，视线都聚焦不起来，感觉有五六个江绪在他眼前晃。
大概是压得太久，他的额头清晰印上了校服袖口上的月亮纹。
和包青天头上的那道月亮有几分像。
江绪目光落在谢淮额头上，看了一眼，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别过头，肩膀却忍不住微微起伏了下。
“你笑什么，我有这么好笑？”谢淮看出江绪在笑他，他眯了下眼睛，这人居然还笑他。
他试着去掰江绪的肩膀，但对方纹丝不动。
“我很好笑？”谢淮撑着课桌转头，指着自己，向班上的其他同学问。
同学们闻言，纷纷朝谢淮那边看过去，看到显眼的月亮挂在他额头上时，全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谢淮：“？”
这时不知道谁笑着说了一句：“淮淮，你看一看你旁边的窗。”
谢淮纳闷地把头转了回去，看向江绪右手边的窗户。
“我去。”谢淮看着玻璃窗上的自己愣了一秒，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脑袋几乎要埋地上去。
全班大半同学目睹他这一连串动作，又忍不住笑出声。
丢死人算了，他竟然还主动让全班同学看他笑话。
“江绪，你怎么不提醒我，”谢淮压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也太不关爱你同桌了。”
他捂着额头没动，表情又羞又恼。
江绪敛了下目光，小声开口：“抱歉。”
“嗯？”谢淮没想到江绪真的道歉，愣了好几秒。
讲台上时钟的分针又跳了一格，谢淮手指微蜷，别扭地转过头，讷讷回了句：“……没事。”
第一节课是他们班主任姚文静的课，她拿着课本走进来，班里气氛格外活跃。
“怎么，开学第一天都这么高兴？”姚文静放下语文书，笑着扫了眼下面。
全班没有一个开口说话，但眼神却齐刷刷往谢淮那儿飘。
谢淮忍不住腹诽，这群人毫无同窗情谊可言，生怕老师不知道是因为他。
他被看得横竖不自在，一般这种情况，老师十有八九能猜到源头，接下来就该问问当事人怎么回事了。
流程他都熟了。
果然——
姚文静撑在讲台上：“谢淮？同学们都在看你，看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了？”
谢淮知道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只好放下捂额头的手。
可能是那道印子太过醒目，姚文静站在讲台上也看得一清二楚，她抿住唇，抬头望了下天花板。
谢淮：“……”
他更懊恼了。
过了会儿，姚文静收拾好表情，脸色如常：“好了，老师知道你喜欢包青天了。”
“我真没有，”谢淮生无可恋，连解释都显得很无力，他真的极力想证明，“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包青天啊。”
“没事，有喜欢的历史人物很正常，老师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老师理解。”姚文静说。
有事，您也不理解。
谢淮有点崩溃：“……”
偏偏耳边又传来很低的一声笑，谢淮咬着牙，直接握住江绪的手腕，低声警告道：“不许笑。”
“嗯，不笑。”江绪乖乖应了他一声，没再吭声。
确认江绪真的没再笑，谢淮才把手收了回来，埋头继续睡他的觉。
刚闭眼几秒，谢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猛地坐直，把校服外套给扯了下来扔进桌肚，这才满意的重新趴下。
两人坐在倒数第二排，姚文静也早就习惯了谢淮在课上睡觉。
她私底下和谢淮沟通过几次，谢淮每次都是嘴上答应，结果回到教室就又打回原形。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默许了。
教室里开了空调，通常睡半节课就会被冷醒，但是一节课结束谢淮都还没醒来。
等到第二节课铃声响起，谢淮才惺忪地睁开眼，朦胧间感觉到什么，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件校服，他不是脱下来才睡的么？
鼻尖擦过衣领，有淡淡的草木香，干净清爽。
有点儿好闻。
谢淮下意识又低头闻了下。
余光瞥到只穿了一件短袖的江绪。
谢淮微愣，又怔然回神。
这件校服，是江绪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