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定格》苳椿

1、第一章

　　-
　　13时52分了。
　　视线从腕上的手表收回，宋秉念停下笔，朝走廊望去。
　　窗外烈日炎炎，绿意嚣张。
　　看着走廊里一个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匆匆走过，她像是不停在对焦的镜头，努力在来往的人群里寻找着江桉的身影。
　　七月的热风携着阵阵蝉鸣涌进教室，把人的心吹得有些烦躁，头顶上几台电扇还在吭哧哼哧转着。
　　盛夏的天气，午后一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最难熬的时候。
　　13时55分。
　　13时58分03秒。
　　女孩又看了看表，13时58分25秒。
　　马上打预备铃，他应该快来了。
　　终于没过多久，走廊上一个挺拔的身影闯进了她的目光里。
　　只见男孩个高腿长，身姿挺拔，单肩斜挎着书包，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自带清冷疏离的气场。
　　普通的校服在他身上，少年感十足。
　　从四四方方的窗子看去，像张框柱了青春的照片。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江桉侧头，朝这边看来，宋秉念一怔，反应过来后，就迅速躲开视线，抓起笔，因为太慌，笔尖不小心在手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弧线。
　　但她动也不敢动，坐得笔直，想到江桉也许正看着自己，宋秉念心如擂鼓，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在心中数了几个数，等余光里没有他的身影后，宋秉念才缓缓抬起头望去。
　　只瞥到了从教室前门消失的衣角，几秒后，预备铃准时响起。
　　果然，他又是踩着铃声末梢进教室的。
　　宋秉念松了一大口气，耳朵尖都泛着红。
　　她缓缓收回视线，接着刚刚的笔记继续往下写。
　　桌面左侧摆了一张数学试卷，右面是一本摊开的硬皮笔记本。
　　她一般会先浏览试卷错题，分析涉及到的考点，然后在本上补充相关知识、例题、练习题。
　　从易到难，条框清晰。
　　而且宋秉念的字又是标准的小楷，娟秀又挺拔，所以笔记整体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她一开始下笔时，字又连又大，心也是飞的。等写到后面，字才重新变得工整秀气，刚才雀跃不已的少女心才缓缓沉静下来。
　　短短几十多秒，像打了一场仗。
　　-
　　宋秉念初次遇见江桉是在一个很平凡的日子，当时是高一上学期末，12月26号，星期四，文理分科没多久。
　　那天她见到了两次江桉。
　　第一次是在上午大课间，因为连着几天一直在下大雪，操场堆着厚厚的雪，学校就没让出操。
　　宋秉念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早已冰凉的手迅速缩进袖口，哈了口热气，又使劲跺了几下脚，太冷了，脚冻得直发麻。
　　想起感冒药还没吃，她拿出保温杯，打算去水房接热水。
　　昨晚她发了低烧，一夜昏昏沉沉没怎么睡好，导致早上起晚了，好不容易赶在打铃前几分钟进了教室，她是英语课代表，所以到班里宋秉念又马不停蹄地收作业，发试卷，等闲下来时也忘记吃药了。
　　水房在教学楼中间位置，每层楼都有，宋秉念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正排队接水，她挑了个人相对少的队，排队时无聊地放空着大脑。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还出了太阳，冬日的阳光看着暖洋洋的。
　　走廊里很热闹，男生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女生三五成群聊着天，说话间冒出的热气，像一锅浓稠的白米粥在不停地咕嘟冒泡。
　　快轮到宋秉念时，她忽然瞥到隔壁队伍正要接水的那个男生的杯子。
　　黑色保温杯，款式很简单。
　　和自己手中这款一模一样，不过她的是白色。
　　接着她注意到那个男生的手很大，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扣在杯子上的手白皙骨感，淡青的血管微微突出。
　　她对手长得好看的人莫名有种好感，宋秉念视线往上移了移，下意识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
　　只见那个男生高高瘦瘦的，穿着件黑色羽绒服，从宋秉念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面，干净利落的短发，男生的脸部线条很凌厉，棱角分明，尤其鼻梁很高。
　　宋秉念很喜欢冬天，但因为怕冷，免疫力又差，所以穿得格外厚，里三层外三层，套得跟企鹅似的。
　　而那个男生像是感觉不到冷，羽绒服拉链没拉，里面也只穿了件白色卫衣，脖颈修长白皙，喉结
　　很明显，弯下身子接水时，领口歪了下，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线条，脖子上不知戴的什么挂饰，红绳线旧了，有些褪色。
　　他戴的是观音吗？宋秉念想，老人都说男戴观音女带佛。
　　没能端详太久，男孩接完水，转过身时，宋秉念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于是就猝不及防和他漆黑的眼眸对上。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宋秉念睫毛重重颤了下。
　　男生面相很冷，眉眼间有种锐利的锋芒，但他的眼神却又很沉静，仿佛能直直看到人的心里，他平静地看了宋秉念一眼，随后没什么情绪轻轻掠过。
　　宋秉念却心如擂鼓。
　　她微微失神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男生已经走开了。
　　他是几班的？脑海突然蹦出这个想法，16班到23班都在这一层，宋秉念立刻回头，正好看到他出水房朝右边去了。
　　右边的话，就是16班和19班之间。
　　宋秉念纳闷，按理说她在18班，几个班挨着，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基本上各班学生都能混个脸熟，虽然不认识，叫不上来名字，但也大概知道谁是哪班的，可她对这个男生却没半点印象。
　　难道是新转来理科班的学生，如果这样的话，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几班，但剩下来来回回也就16、17、19三个班其中之一，以后肯定还能再遇到。
　　想到这，宋秉念松了口气。
　　不过宋秉念没想到两个小时后，她就知道了那个男生的班级和名字。
　　“听说16班前几天转来个帅哥。”
　　“我刚刚还专门去偷偷瞄了眼，确实帅，叫江桉，名字也好好听诶。”
　　“终于来了个新鲜的了，每天学习学到两眼昏花，就指望看帅哥美女来提神醒脑了。”
　　“但听说他原来不是咱学校的，好像是师大附中转来的，师大不是挺好的嘛，他怎么到咱学校了。”
　　“大概因为四中理科好才来的吧，师大相对来说文科强，理科差点意思。”
　　“不过他能直接进咱学校理小班，成绩应该挺好的。”
　　宋秉念笔尖微微顿住，并没有像往常自动忽略班上的八卦，而是继续听了下去，等看到笔尖洇出的水晕，她才慌张地回过神，翻了一页，继续写模拟试题。
　　她莫名有种直觉，她们谈论就是她上午见到的那个男生。
　　宋秉念脑海里都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其实也就是几秒平淡无奇的对视而已，但当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旋涡，把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江桉，16班。宋秉念在心里默默记下。
　　-
　　晚自习前，她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这会雪又下大了，洋洋洒洒飘下，刺骨的寒风吹得脸生疼，冬天北方黑得早，几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立在路边，显得校园很空荡。
　　经过16班时，宋秉念下意识地朝里张望了一眼，但窗子上糊着层水雾，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里面。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宋秉念慢慢走到办公室门口，这时六胖语重心长的声音正好从虚掩的门缝传了出来。
　　“江桉同学是吧，我看了你以前的成绩，物理化都很好，但语文可以再加把劲儿，有什么问题的可以直接问我。”
　　六胖是16班的班主任，也带宋秉念班语文，因为姓陆，长得胖，平时和学生关系又铁，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六胖。
　　“谢谢老师。”一道清晰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宋秉念，那个男生在里面，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然待会再找班主任，可再不进去马上就要上课了，而且她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宋秉念盯着手表，一咬牙，最后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办公室不算小，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么高的个子杵在那，存在感及其强烈。
　　还是那件黑色羽绒服。
　　是他，原来真的是他。
　　宋秉念又喜又惊，心也跟着狂跳。
　　两班班主任位置离得不远，经过他时，宋秉念完全不敢看，面无表情地快步走过。
　　“老师，您找我？”等站到班主任面前，她手心早已出了层细汗。
　　他个子真的好高，宋秉念站直身子还没到他肩膀。
　　自己看起来还好吧，表情应该没有特别不自然。
　　班主任是位年轻的女老师，叫孟凌，带英语，一头利落的短发，说话做事都果断干练，短短几年就被评为金牌教师，足见其能力。
　　孟凌目光从模考成绩单收回，看向眼前秀气文静的女生，开口道：“成绩知道了吗？你这次考得不错。”
　　“物理不行，都没及格。”宋秉念低着头，面对夸赞，她第一反应总是惶恐与否认，习惯性挑自己不好的一面应对。
　　“这次物理本来就难，整个年级里及格的人也没多少。”凌孟安慰她。
　　宋秉念忽然想起，刚才六胖说江桉物理化很好，那如果江桉参加这次考试的话，他会考多少分。
　　他肯定很优秀吧，16班是尖子班，能进去的学生一般都是清大北大的苗子。
　　后面班主任又交代了些班里的事，宋秉念一心二用，一边乖乖记下，一边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你在以前学校打架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些，或许你出发点是好的，但还是希望以后尽量避免这种方式，毕竟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之后，六胖又跟江桉说了些在学校需要注意的事，江桉话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几句，他的声音倒不贴脸，低沉有磁性，听起来苏苏的很温柔。
　　也许是江桉看上去实在太安静理智了，所以宋秉念很难想象他打人的样子，她初中就是在县里读的，班上也有经常打架闹事的学生，老师对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男生大都染着头发抽着烟，开口动不动就是脏话，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模样。
　　刚刚六胖说他出发点是好的，那他是为什么打架，他是因为打架才到四中的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宋秉念想。
　　-
　　宋秉念看着题目，在草稿纸上验算好大概步骤，随后将答案在试卷上写好。
　　一套卷子写完时，宋秉念看了看手表，不多不少，刚好是她计划的时间。
　　宋秉念搁下笔，闭上眼休息了一小会儿，捏了捏眉心。
　　她晚上吃完感冒药就有些困，趁课间趴着眯了会，上两节做题又连着做太久，现在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像戴了个紧箍咒。
　　任务又完成一项。她在今日任务清单打好勾，又看了看下面还剩一项没完成的，心想今晚上又要熬夜了。
　　马上九点半，这个点教学楼快熄灯了，班里也就剩下她和几个住校生。
　　宋秉念把桌面整理干净，将晚上要看的书塞进包里。
　　出班门时，宋秉念朝16班望了眼。
　　16班教室已经全黑了，只剩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在门口正在锁门。
　　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