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锁魄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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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个午觉后的她精神好了许多，当沈余琅听闻她苏醒的消息赶来的时候，她正在沏茶。
只见砂壶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茶叶缓缓浮上水面然后慢慢沉下去，色泽墨绿，屋子里茶香氤氲。她抬起纤纤玉指，倒了杯茶，递在沈余琅面前。
沈余琅喝了一口，她道：“如何？”
“如兰在舌，沁人心脾。”沈余琅朗声道，毫不掩饰地赞美。
她莞尔一笑，端起茶杯，茗了一小口。
沉默了半晌，沈余琅说：“林芝这一回确实过分了些，我已让她不得踏入这院落，你放心吧。”
“那猫，你可要为它寻个好人家，好好善待。”
她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沈余琅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又作罢，只说了一句：“放心吧。”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院子里的树叶逐渐枯黄，她添了件单衣坐在屋子里看着云锦给她淘来的小人书。好在自她醒来这一个月无人打扰，风平浪静，她的身子也慢慢恢复。
那天晚上，秋风呜呼着钻进窗子，屋里的烛火几度被吹灭，她摊开之前被林芝毁坏随后又另外重新绘制的那幅画，打开宣纸的那一刻，她心里一惊。
那幅画才绘了一半，五官都还没来得及画上，此时画中姑娘居然有了眼睛，不过一双眼睛没有眼球，空洞洞的眼眶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她背脊发凉。
她吓得把画扔了出去。
一连几天，屋子里不断发生怪事，她最喜欢的小人书莫名其妙出现了三条血痕，屋子里那盆她最喜欢的兰花也一夜之间枯萎而死，她愈发惴惴不安。
沈余琅近日忙着生意上的事，为了防止半夜进屋吵醒她，最近几天他便直接在东厢房休息，她也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他，不想让他再为这些琐碎事情烦心。
不过，她自是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
这天晚上，她早早便睡下，云锦见她已歇息下来，便吹熄了蜡烛退出房门。
外面秋风萧瑟，她起身关窗，竟瞧见沈余琅提着灯笼往祠堂的方向走去，这么晚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鼻尖传来香炉的幽香，她觉得愈发困倦，脑子愈来愈沉，她掐了一下大腿，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倒要看看，是何物在作怪。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却还是不见有动静，又过了一阵子，她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
终于来了。
她左手拿着剪刀，时刻保持警惕状态。
黑夜中，隐约瞧见一个黑影从窗子里翻进来，而后蹑手蹑脚地朝书案前走去。
这时，她突然掀开被子，右手举起火折子，轻轻一吹，屋子瞬间被照亮，那黑影也来不及躲藏，她快速走过去，举起剪刀，做防备姿势。
那黑影见事情败露，忙不迭失开口道：“别！”
她把火折子举在那人面前，随即冷笑道：“果然是你！”
“是我又怎样？”林芝放下手中不知从哪里搞来糊弄人的红色液体，依旧傲慢。
“我原先还念在你不过是嫉妒心作祟，一时作怪罢了，不与你计较，可你越来越过分，看来是饶你不得！”
“你可别那儿假好心，我不吃你这套。”
“原本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如今你还是不知悔改，看来是不得不让沈余琅知道他这好表妹做的好事了。”她拽着林芝的手臂，说道：“正好，你手上就是证据，到时可别说我添油加醋污蔑你。”
林芝吃痛地挣开她的手，愤恨道：“走就走，我还怕你不成！”
她想起刚刚沈余琅似是去祠堂，便拖着林芝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外，烛火微亮。
果然在这儿。
她转头，看见林芝突然变得犹犹豫豫，表情有些难堪，她奚落道：“怎么样？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林芝闻言抬头，一脸不屑地往一旁啐了一声，道：“你休想！”
她扬起嘴角，侧身轻轻道：“那么，请吧。”
林芝昂首推开祠堂的门，便看见一口棺材摆在祠堂中间，而沈余琅和云锦站在一旁，手里还举着一炷香。
云锦怎么也在这儿？她疑惑万分地看着里面。
一见她闯进来，沈余琅突然脸色大变，手里的香也掉在地上。
“表哥，你们这是……”
走在前面的林芝有些恐惧地看着面前的棺材，慢慢向前走去，探头想看看棺材里是何人，突然，林芝又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她，瞳孔放大，惊惧万分。
她看着林芝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老夫人还没有下葬？
她向着棺材走去，棺材里的一幕，雷轰电掣一般，让她呆愣在原地。
看着眼前的景象，林芝直接晕了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棺材里，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子静静地躺在里面，肌肤如雪，脸上淡淡妆成，却分明是没了呼吸。最令人心悸的是，这棺中女子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她看着沈余琅，颤抖着说：“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躺在那里面？”
沈余琅走过去，拥着她的肩膀：“晚晚，你莫要惊慌。”
一旁的云锦，见此情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诶，你还是给她实话实说吧。”
沈余琅把她散落在额角的一撮碎发拢在耳后，心疼地看着眼前神情呆滞的她，轻声道：“罢了，你迟早要知道。”
“其实娘摔下马车那日，是与你在一起的……”
“我？”她抬起眼睑，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怎么会认识老夫人？”
“你我本就早已相识，且互相爱慕，娘亲替我去你家提亲，聘礼都已经备好了。”沈余琅看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很长的回忆当中，他说：“但是当时你说你需要时间思虑一下再给她答复。不几日，娘亲便约你出来踏青，一来，是想多了解一下你，二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说来她也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原来她俩早已认识……
“谁知，你俩乘坐的马车突然失控，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里锋利的岩石使马蹄受损从而导致马儿发狂，据随行的家丁禀报，当时娘亲直接被甩出马车外，导致其腰脊骨裂，而你，为了拉住母亲，也随着她摔下了马。”
她听着沈余琅的话，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过了很久，她木讷地说：“然后呢？”
沈余琅表情痛苦，沉默了良久才继续说道：“可娘亲年事已高，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当场便驾鹤西去了。而你呢，虽然当时一息尚存，但情况也并不乐观，不过好在有云锦……”
她转头看向云锦，只见她摇身一变，便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变成了一只黄色和褐色相间的画眉鸟，憨态可掬。
她看得一愣，只听那画眉鸟居然开口说话，还是和云锦一模一样的声音，它停在棺材沿边，接着沈云琅的话继续说道：“俗话说人由“三魂七魄”而组成，那日你跌下马车，三魂六魄早已离开，仅有一魄尚存，所谓‘魄’也，即指依附形体而显现的精神，其实，按理来说，你早当离去，可是，他却不舍，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在这人世间，能拖一天是一天。”
她皱着眉，看着眼前这只画眉鸟，极为不解：“你为何要帮我？”
“我不是要帮你，我是要还他人情，之前我被几名顽皮孩童给捉住玩弄，羽毛受伤，就在我奄奄一息之时，是他把我救下来，虽然我不懂你们人间的情感，但我也知道什么叫大恩大义，我是为了报恩，所以才答应他。”
它扑腾了两下羽毛，又接着说：“所以我化身为你的丫鬟云锦来帮助你，还记得你床头的那个香炉吗？”
她怔怔地点头。
“那便是能留住你唯一一魄的奇物，它叫‘锁魄香’，让这香萦绕在你身边，便可阻止你的魄缓缓归去，我身上的香囊和他腰间挂的香囊都是锁魄香，我每日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起居，也是为了不让你魄散。不过，虽然你看似和常人无异，却不能见天光，不然便会元气受损。”
她突然想起上次她被烈日曝晒之后久病不愈，说道：“那上次我生病不是因为中暑，那你说的那个救我一命的老妇人也是……”
“自然是我化身而成，什么线香的味道自然也是我胡编乱造，一切都是锁魄香的功劳，哦不，也得靠他的坚持不懈，这锁魄香不仅需天天在你身边才能保你一魄不散，还得把这肉身维持着，所以，他便每日午夜来到这祠堂为你点香续命。”
她越听越绝望，一颗心沉坠得像是被灌满了冷铅。
难怪他不让她踏出房门，更不让府里的人半夜出来，原来是怕别人发现，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着想……
她早已泣不成声，转身抚上他的脸，颤声道：“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你……”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你三魂六魄已离去，记忆自然也是零零散散，不记得我也不奇怪。”
那日之后，林芝变得精神失常，有些疯疯癫癫，尤其是看见她的时候，便抱头跑开，嘴里念叨着：“棺材！棺材！”
府里的人都说这沈家果然是不干净，连表小姐都变得不正常了。
除了这个异常的事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她们觉得有些不寻常，原本很少去少夫人房里的少爷也一反常态，夫妻二人变得异常恩爱。
甚至沈余琅经常还会特意放下手里的生意来陪少夫人，在房里一呆就是一下午，陪她看书也好，作画也好，总之恩爱有加，看得羡煞旁人。
这日，难得是个艳阳天，沈余琅在书房里对账本，她让云锦去做午饭。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抽了新芽，她从窗子里望着朗日晴空，报春的燕子在上空盘旋，她听见它们的莺莺絮语，这才是它们该有的状态。
云锦走开后，她简单披了件披风便出门去。
一阵风吹过，案台上的宣纸被吹起一角，上面墨迹未干，写着：苟且活在这世上的这些日子，我已知足，人死如灯灭，其实早该看开，万物皆有定数，你们也应该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
若有缘分，来世再聚。
春日已至，花开可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锁魄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