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51、番外五：如果141

　　继续往上走。
　　顺着坡道直走、拐弯，直走，再拐弯。
　　太宰治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望向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高墙，“……快到了。”
　　不是快到最上层，而是快到保存电子资料的区域。
　　保存资料的区域距离最上层还比较远，大概设置在高墙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储存着从古至今所有的电子资料。
　　对中原中也来说，世界上出现电子资料，也不过是百年左右的事情而已，可是对阶层都市的人而言，已经是至少千年前的事。
　　不过阶层都市的科技发展速度似乎更快一点，或许出现电子资料的时间还比中原中也认知的时间更长。
　　中原中也望着道路旁边逐渐变高、已经看不见底部的断崖，又微微抬起头，看向还是望不见顶端的墙壁。
　　墙壁不是一体成型，偶尔能看见墙壁与墙壁之间的空隙，空隙间有带着皱折的水管、粗细不一的钢铁，将两面墙壁接在一起。
　　除了墙壁之外，也能看见上方的道路，以及另一边阴沉沉的天空。
　　现在头顶上的究竟是天空还是基盘？
　　他们目前的位置不太好界定到底在哪里，明明走在一面高墙旁边的道路上，可是偶尔又会不知不觉走进墙壁之间，又不知不觉绕出去。
　　头顶上的天空……大概就是小小的基盘吧？
　　如果有人能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应该能看出来到底是什么构造，可是他们身在其间，真的难以判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中原中也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前面的路发呆。
　　又顺着路往前走了一小段，终于在墙壁边看见一个不太起眼的黑漆漆入口。
　　“就是这个吗？”灯在入口前停下来，眯起眼睛望进去，“黑黑的。”
　　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模样，一点微光都没有。
　　“就是这里没错。”太宰治也直起身，眯着眼看了看里面，“要我们自己找电力开关才能看见东西了。”
　　“就像博物馆一样？”灯问。
　　“对。”太宰治说，“开关的模样大概也一样，会在墙壁上的某个板子里面，等会儿要认真找。”
　　灯干劲十足的点点头，“嗯！”
　　太宰治忍不住笑起来，“你要认真骑车，没办法找。找开关的任务就交给中也了。”
　　中原中也呵呵一笑，“你的眼睛瞎了？不能帮忙找？”
　　太宰治闲闲的随口回答，“我当然也会看。”
　　“我会慢慢骑的。”灯先打开车灯，才慢慢把摩托车骑进漆黑的入口。
　　内部是个非常辽阔的空间。
　　从车灯照耀的范围来看，大概很是空旷，目前什么都没有看见。
　　因为要找电力开关，灯调转车头，沿着墙壁慢慢往前骑。
　　太宰治把台灯翻出来拿给中原中也，“举起来照明。”
　　中原中也懒得和他多说话，把台灯举起来，将墙壁照亮。
　　墙壁的另一边有一排又一排大约半人高的矩形设施，很长很长的一整排，现在看不太清楚，可是应该延伸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中原中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把视线再次放回墙壁上。
　　非常幸运的是，灯又骑了没多久，中原中也就在贴着墙壁设置的、疑似柜台的长方形桌子旁边看见可能是电力开关的板子。
　　灯好像也瞄到了，“是那个板子吗？”
　　“很有可能，先下去看看。”中原中也说。
　　灯把摩托车停下来，从黑暗中走进台灯的光源之下，摸摸板子，接着直接往外拉。
　　随着咔咔的钢铁断裂声，板子的锁被轻轻松松破坏，轻轻松松的打开来。
　　中原中也把台灯往板子内部照。
　　“好多开关。”灯凑在前面看，影子遮住一点开关，“全部打开？”
　　“我看看。”太宰治说着，也站到灯旁边，看了开关几秒，就非常顺手的把所有看起来能扳动的开关都打开。
　　他还没把所有开关都打开，漆黑的空间就变得明亮起来。
　　宛如黑夜转为白昼。
　　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排又一排半人高的长长玻璃，从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几乎看不见尾端。
　　玻璃不是实心的，像是透明的箱子，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灯微微惊叹着望向眼前的玻璃箱，“好多箱子！”
　　“这可不是箱子。”太宰治笑了一下，又把剩下的最后几个开关打开，“是储存资料的地方。”
　　像是魔法一样。
　　透明的玻璃箱子上突然出现无数悬浮着的影像，上头标注着年份和类别。
　　离他们最近的这一个是看不懂的语言，稍远一点的另一排箱子上，用英文写着［20世纪自然科学］。
　　灯环顾四周，几步走到离他们最近的影像前，伸手碰了碰。
　　虽然是影像，但就像在基干塔的资料室中看见的一样，仿佛能触碰到实体。
　　随着灯触碰影像的动作，箱子顶端的半空中开始浮现出无数文字。
　　灯迷茫的看着一排又一排不断冒出来的文字，迷茫的望向旁边的中原中也，“看不懂。”
　　中原中也同样满脸茫然的看了几秒，“……我也看不懂。”
　　上面写的都是像前面的影像一样看不懂的语言，他当然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不管写的什么，都只是保存着的资料而已，全部点开来看看。
　　他也抬起手，非常随便的点了其中一排文字。
　　……出现在眼前的，是更多看不懂的字。
　　好像早就该想到这个结果了。
　　中原中也默默转头，和灯面面相觑几秒。
　　灯率先转开目光，看向站在前面那一排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跟着看过去。
　　太宰治本来就有一部分心神一直放在灯身上，现在被两个人的目光认真地盯着，又多分了点心过去，眼睛还在面前的文字上逡巡换页，随口道，“再往前走有日文区域，可以去那边看看。”
　　“哦。”灯很乖的应了声，又问，“你在看什么呀？”
　　太宰治看到一个段落，抬头看向好奇的灯，“在看未来的资料。”
　　好像是废话。
　　毕竟他们本来就在未来的电子资料库。
　　不过太宰治又微微笑了笑，继续道，“虽然大多在藏书室看过了，但也有很多没看过的重要资料。”
　　他随手点了几下眼前的影像，上头的画面迅速变换，从单纯的文字投影，变成一个至少有一米长、一米多宽的大型虚拟方框。
　　方框内部先是遍布密密麻麻的文字，下一秒，文字瞬间消失，转变为深海的画面。
　　几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从画面中迅速游过，在小鱼之后是一只巨大的鲸鱼，缓慢的、优雅的从深海那一头穿梭而来，渐渐由小转大，甚至突破画面，变成真正的鲸鱼大小，游到了身边。
　　灯瞪大眼睛，伸手碰了碰鲸鱼，“这是什么？”
　　“是鲸鱼。”太宰治说，“之前在图鉴上有看过，还记得吗？”
　　灯认真回想了一下，“唔、记得。”
　　他盯着鲸鱼庞大的身躯，震撼的赞叹道，“鲸鱼真的好大——”
　　中原中也比他更震撼，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在身边悠游的鲸鱼，“……古代人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吗？”
　　灯不知道这种事在中原中也眼中有多夸张，因为对他而言，古代的所有一切、眼中看见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事。
　　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不会对无法想像的、前所未见的事感到不可思议。
　　太宰治看着灯，神秘的笑起来，“还有更厉害的呢。”
　　他在深海影像旁边冒出来的几行字上操作了几下。
　　鲸鱼瞬间消失，悬浮的文字色彩暗淡隐没下来，他们所处的空间突然变成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
　　虫鸣鸟叫、野兽低语，清风拂过树梢。
　　如果不是感受不到风、触摸不到树，也隐约还能看见两边的玻璃箱和上头变得很不明显的文字，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在霎那间转移到了森林里。
　　灯终于真的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蹲下身，碰了碰地上没有实体的草，又抬头环顾仿佛看不见顶端的树、湛蓝天空上飞过的鸟，“这个、就是森林？”
　　“就是森林。”太宰治也环顾四周，“真厉害啊，只要不去触碰，就完全感受不到真伪。”
　　“不愧是古代人啊。”中原中也已经震撼的不震撼了，也伸手戳了一下旁边的树。
　　当然碰不到。
　　手指会直接穿越过去，可是就像把什么虚无的物体戳了个洞一样，手上没感觉，影像也不会映到身上。
　　虽然一直都知道阶层都市的科技文明已经发展的像魔法一样，可是真实体会到环绕在身边、宛如真实的影像，还是会让人几乎失语。
　　中原中也盯着眼前就连纹路都清晰可见的树叶看了会儿，就侧头看向正在观察树干上小虫子的灯，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后颈，“以后一起去看真正的森林。”
　　灯转头望向他，眉眼弯起，“嗯！一起去！”
　　中原中也又笑，“还可以带你在森林上空飞行。”
　　灯眼睛变得更亮了，“像小鸟一样？”
　　“就像小鸟一样。”中原中也肯定道。
　　灯亮亮的眼睛突然眨了眨，转向不知何时也走过来的太宰治，“可是太宰不能飞。会消除中也的异能力……”
　　中原中也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用管他，他就在底下用跑的追我们。”
　　太宰治：？
　　太宰治微笑着道，“我会一直朝着你们投掷绷带，把你们打下来。”
　　灯问，“这样也可以消除异能力吗？”
　　太宰治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要和我连接在一起的东西才可以。”
　　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可以附着在离体的物品上，可是太宰治的不行。
　　中原中也当然早就知道了，可是听他咬牙切齿的，还是幸灾乐祸的说，“你就在地上跑吧。”
　　灯看了看他，又看看太宰治，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和中也看一下下就会下来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来。
　　太宰治哭丧着脸，扑到灯身上，“我以为你会说就不要上去了，没想到竟然是让我等一下！”
　　灯偷偷笑起来，又帮他想了想，“如果我抱着你也不可以吗？”
　　太宰治痛苦的说，“不行……”
　　灯又安慰的拍拍他，“这样太宰真的只能在地上等了。我会拍照给你看！”
　　太宰治呜呜假哭起来，把灯整个人推到旁边的玻璃箱上。
　　灯的钢盔穿过无数叶片，身体堪堪在树干的影像边擦过。
　　中原中也轻啧一声，卡住灯的腰，把他带离太宰治旁边，“动作小心点啊？”
　　太宰治拉住灯的手指尖，无辜的说，“我很小心啊，那些只是影像。”
　　中原中也知道他不会让灯受伤，只是看不惯他总是把灯抱过来抱过去的样子而已。
　　直白点说就是。
　　他也想抱。
　　中原中也撇过脸，若无其事的把灯像抱小孩一样的抱起来，脸有点红红的，“咳、这样看……看森林看的比较清楚吧？”
　　灯的手放在中原中也肩上，直起身体，再次环顾四周，快乐的点头，“嗯！”
　　太宰治嫌弃的说，“中也那么矮，哪会看得比较清楚？我来抱会更清楚。”
　　中原中也额冒青筋，“差不了多少啊？”
　　太宰治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比了个身高的差距，嘲讽道，“差不了多少？”
　　灯眉眼弯弯的拉住太宰治的手，“真的没有差很多哦。”
　　太宰治哼哼一声，拉住灯的手捏捏，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要不要感受一下深海？”
　　灯当然不会拒绝，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好啊！”
　　太宰治转过身，点了一下旁边色彩暗淡的文字。
　　文字再次亮起来。
　　他动作迅速的操作几秒，文字转换又转换。
　　下一秒，周遭的森林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蓝。
　　这次就连地面都消失了。
　　他们像是站在海水之中，地面在视觉上变得很远，不过用肉眼还能看清海底的细沙。
　　仿佛随着海波晃动的细沙忽然微微凸起，接着有黑色的不明生物从沙中跑出来，很快消失不见。
　　深海的话，就不需要中原中也抱着灯把视线拉高，只要站在地上，就能清晰看见所有的东西。
　　中原中也虽然知道太宰治的想法，可是还是没放手。
　　人都在他怀里了，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太宰治按了按灯的肩，指向远方，“那里有奇怪的东西！”
　　灯立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什么？”
　　太宰治顺势把他从中原中也怀里带下来，拉着他往前走，“奇怪，一下子就不见了。”
　　虽然海水是流动的、无数生物也都在游动，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出现又跑走，也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中原中也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太宰治就只是想把灯拉走而已。
　　不过人都被带走了，还是只能跟着往前走。
　　在海里行走的感觉真的很神奇。
　　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可以支撑他在海面上行走，如果位在海中，也多多少少可以将海水用异能力驱离身边的行动，可是真的没办法在海中自由自在的行走。
　　虽然只是视觉效果而已，可是所有的影像都太过逼真了。
　　即使玻璃箱和影像文字都还在，可是和刚才的森林一样，只是隐隐约约的、让人们还能辨别道路所在位置的作用，如果站在原地不动，就完全可以忽视玻璃箱的存在。
　　中原中也触碰着手边的玻璃箱，望着身边隐隐的海流和游动的生物，几乎有些晕眩起来。
　　依然只有灯不知道走在海中究竟有多神奇。
　　他对“海洋”的概念只来自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口头叙述，再加上一些文学作品和图画的描述，很难真正理解海洋究竟是什么、走在海中又是什么神奇的行为。
　　他很自然的往前走，从太宰治拉着他，变成他拉着太宰治，四处张望着，“水族馆也是这种感觉吗？”
　　他的问话一时之间没有人回答。
　　灯转头看过去，担忧的皱起眉，“太宰？中也？还好吗？”
　　中原中也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望向灯的眼睛，“嗯，还好。”
　　太宰治直接趴到灯身上，眼睛好像转成蚊香圈，“晕了晕了。太逼真了，虽然踩在地板上，可是总觉得脚虚虚浮浮的……”
　　灯担忧的搀着他，摸摸他的背，“我背你？”
　　太宰治当然不会拒绝，直接跳到灯背上，安安心心的趴伏下来，轻轻吐了口气，“哈……舒服多了。”
　　灯又对中原中也道，“中也可以扶着我走。”
　　中原中也没逞强，把手轻轻放在灯手臂上，和他一起往前走，回答灯刚才的问题，“这里比水族馆厉害多了。至少比横滨的水族馆厉害，阶层都市的水族馆我就不清楚了。”
　　太宰治环着灯的手微微紧了紧，轻笑道，“在阶层都市的所有体验，都可以一直回味到死掉了。”
　　中原中也在心里赞同的点头。
　　在这里经历过的每一件事、看过的每一个事物，都是要放在心中珍藏的回忆。
　　灯也环顾四周，“这是什么时候的海呀？为什么古代人要保存这个影像？”
　　“2358年7月23日，印度洋深海底部的影像。”太宰治说，“影片总共五小时四十分钟，为了记录这片海域的生物存活状况才拍摄下来。”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太宰治轻轻笑了一下，“不懂也没关系，我也看不太懂。不过当时会记录海域的情况，是因为海中的生物已经减少太多太多了。”
　　生物在那么早的时间点就开始减少……并不让人意外。
　　中原中也想。
　　虽然不太确定2358年的时候阶层都市建立起来了没，但以周遭的影像看来，海里的生物好像确实特别少。
　　他也不太确定海底有什么植物，可是总觉得目前看见的植物也特别少。
　　他们伫立在原地、站立在寂静的海洋之中，静静注视着这片早已消失将近千年的画面。
　　久久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