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织田作超人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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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声音。
“……界见。”
离去的脚步声。
织田作的精神从一片混沌中上浮，艰难地抓住一丝理性，思维渐渐清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半泡在水中，无法控制身体，四周只有‘感觉’——没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但能听到声音，那隐晦的‘感觉’就是凭仅剩的听觉勉强构筑的。
他似乎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此外只有雨水的声音，雨水落在水中、落在石头上、落在身上……除了刚才离开的人和他以外，这个地方再无一人。
织田作意识到这是梦境回忆，是一周目的某一段记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才造成了【织田作】现在这样奇怪的处境——就像是，即将死亡——
是了，他快死了，只凭着最后一口气，身体为了最后的执念，舍弃了一切多余的功能，只为了一件事，等那个人……他……还有话想对他说……
在由声音构筑的奇妙世界中，织田作意识到，这段记忆是一周目的自己最后的记忆，他即将离开人世。
他沉默着，与【织田作】一起等那个人。
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似乎还被不平整的路面绊到，踉跄了一下，伴随着沙哑到几乎听不出原本声音的叫喊，他扑到织田作身前，带起了大片的水花。
“织田作————”
毫无疑问，是太宰。
织田作知道，哪怕当时连听觉也失去，自己也一定能认出他。
他最后等的人，也只有他了。
“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血、好多血……是我做的吗……不……”太宰沙哑的声音中隐含着绝望，织田作‘感觉’到对方颤抖地伸出手想碰触自己，又收了回去，太宰抖着手解下了身上的围巾，胡乱地往他身上缠，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织田作，为什么？止血，不要死，求你了……”
“太宰……”
“混蛋，为什么！”太宰的声音中带着绝望与恨意，他重重地锤在织田作身边，激起一片水花，“刚才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明明知道，杀了我是最好的选择，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你明明知道……”
“太宰……”
“你明明知道，你为我而死这种事……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这么残忍……”
太宰治跌坐在织田作身边，声音低了下去，不再动作。
雨下得更大了。
【织田作】没再开口，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举到太宰身前，伸开手掌，露出一个圆形的物件。
“……！”太宰治看着那个东西，震惊到失声。
“这是……咳咳。”似乎是将喉间淤积的血沫咳出，【织田作】终于可以连贯地说话，“……太宰，这不是结束。这就是我给你的保证，我会回来的。”
“怎么会，这个……你……你明明可以……”太宰治颤抖地握住织田作的手。
“我不是因你而死，也绝不会让你死……”【织田作】轻轻地回握太宰，“让你看到我这一面，抱歉。但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为了……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太蠢了，织田作……你个笨蛋……”
“楠雄……知道一切……抱歉，我……不得不离开几年……”力气逐渐消失，【织田作】说话的声音弱了下去，太宰治把头深深地低下，抵在他的手掌上。
“织田作……”
“不要再让那家伙醒过来了……新的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期待的画面，【织田作】微微笑了起来，“到时候，和我一起去上学好吗……”
“……上学？”
“在新世界，孩子们除了上学再也不需要做其他事情……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学校念书……到时候……我上课、你逃课……我帮你点名签到写作业……你去天台上偷懒……我还可以帮你带便当提书包……我们……一起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太宰治似乎被他的说法逗笑了，但是发不出声音，雨水打湿了【织田作】的手，太宰无比眷恋地用额头厮磨织田作的手掌，“……听起来真不错啊……”
“说好了？”
“……都被你……说到这个份上了……”
“太宰……”
“……”
【织田作】逐渐无法听清太宰的回应，但他知道，太宰答应了。
他的手指再也使不上力气，脸上却带出了满足的笑。
“……未来见……”
伴随着奇妙的抽离感，织田作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
等织田作睡饱醒来，从窗帘缝隙投进的天色判断，应该是深夜，天还没有亮。
右手被人紧紧抱着，轻轻一动，仿佛千万只虫子被唤醒，麻胀酸痛的感觉几乎使他无法操纵手臂。不用想也知道，能靠近他到这样的程度，只有太宰一人可以做到。
似乎是察觉到怀里的东西想逃跑，太宰治抱得更紧了，眉头皱了起来，呼吸模式也改变。再动一定会吵醒对方，织田作安静下来，等太宰再次沉入深度睡眠后，他以极轻微的幅度环顾四周，寻找脱离的办法。
这是临时收拾出来给太宰睡觉用的客房，主卧因为床完全被砸穿的缘故无法睡人，他本来想等新的床具到前先在沙发上休息，看样子是昏迷后被兔美移到这个房间了。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倒，织田作推测与太宰曾经提过的祝福有关。他虽然身手勉强还说得过去，但是奔波一整晚——期间还与超越者进行过交锋——一直到昏迷前都不感到疲累，这种状态怎么看都不正常。
联想到这种精力充沛的情况是在地狱五层醒来后开始的，源头就很好找了——大概率是神明太宰给的祝福效果。
也是他这段时间被失踪的小太宰完全转移了注意，忽略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才让积累的疲劳一口气爆发。好在当时事情都已解决，才没酿成大祸。
织田作发现自己身上再次被换上了睡衣，太宰送的正装被整齐地叠放在床尾的凳子上。想到之前小太宰抱着外套睡觉的习惯，织田作在上半身几乎不动的情况下，用脚将外套踢到了闲置的那只手上。
巧妙地用外套替换掉自己被缠住的手臂，织田作终于可以下床。他带走剩下的正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明明经历过无数比刚才更加险恶的情况，织田作却因刚才的运动微微出汗，确认小太宰依旧睡得香甜，他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换好衣服来到一楼，兔美已经为他打开灯，厨房传出了咖喱的香味。织田作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早晨5:43，窗外的天微微发亮。
“织田作你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兔美担心地飞了过来，“虽然检查报告显示你只是疲劳过度导致的昏睡，但是已经过了一天半，兔美很担心你。”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织田作微微有些惊讶，怪不得身体比往常更虚弱，不过过去那么久，不知道小太宰有没有闹。
“我没事，昏睡只是太累了。”织田作没有说祝福有关的推测，问道，“太宰这两天怎么样？”
“太宰大人昨天一直在看书和《织田作超人》。”兔美将做好的咖喱饭送到餐桌上，“织田作先吃饭吧。”
“好，我洗漱后就来。”
——
听到兔美说太宰治与黑白熊已经搭上线，不知道在做什么时，织田作觉得勺子里的咖喱都不香了。
虽然黑白熊在言谈中相当敬畏太宰，但是想想它的原型——绝望黑白熊，想想它控制不住喜欢恶作剧的性格——万一带坏小太宰治怎么办？
织田作忧心忡忡，在知道这两天外界找他的通讯也被交给黑白熊代为处理后，迅速吃完了咖喱，通过兔美联系上黑白熊。
“唔噗噗噗，你终于醒了啊，织田作。”熟悉的笑声先熊一步出现在客厅，黑白熊的投影随后浮现，它看上去神清气爽，“本熊最近帮你处理了不少麻烦，快点说：谢谢黑白熊大哥。”
“谢谢黑白熊。”因为对着小不点黑白熊实在喊不出大哥，织田作直接问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本熊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甚至不愿意叫本熊一声大哥。”黑白熊头上飘出乌云，身上长出了蘑菇，显得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在它很快切回了工作模式，“你那样大张旗鼓地带着太宰大人回这里，不少势力都盯上你们。好在本熊已经完全控制横滨地区的情报和通讯网络，不然从昨天开始，这栋房子一定会沦为战场。”
织田作闻言，后背发凉。
“唔噗噗噗，对本熊来说，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手段罢了。”黑白熊看出织田作有被吓到，得意起来，“本来想让你们转移到本熊置办的更安全的地方去，但是反正你们也快离开了，就在这里住着吧。等你们这次回去，本熊会负责扫尾，记得把重要物品做好标记，下次来直接去本熊安排的地址。”
“麻烦你了。”织田作真情实意地说，“黑白熊大人太厉害了。”
“噗哈哈哈，那是那是。”黑白熊大笑起来。
“黑白熊大人？”
黑白熊的笑声戛然而止，尾音划出了“嘎”的一声。
织田作回头看去，只见太宰治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正在下楼，一副没有睡够的样子。与兔美打过招呼后，他来到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与黑白熊一起老老实实正坐的织田作面前。
“早上好，太宰。”织田作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依然很早，“不再睡一会吗？”
“有个东西一大早就发出怪笑，吵得我睡不着了。”太宰治打了个哈欠，黑白熊表现得就像有闸刀随着太宰的动作在它头上升起了一样，整个熊抖如筛糠，太宰治不带任何感情的看了它一眼，转头对兔美说，“我也要吃咖喱饭，麻烦兔美了。”
“好的——”兔美转身忙活。
见太宰治似乎不打算管它，黑白熊试探地往外走了一步，发现真的没人注意它，默不作声地消失了。
太宰坐到织田作对面有坐垫的餐桌椅上，双手交叉看着他：“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织田作老实地将昏睡的原因全盘托出：“主要原因大概是在穿越回来前，有一个神明给我施加了祝福，导致我忽略了自己的休息需求，一直没有睡觉，所以昏倒了。”
“等，等等，神明？”太宰瞪大眼睛，他看了一眼电视又看回织田作，“电影里只说有恶魔、咒灵什么的，没说有神啊，是后面的电影内容？是真的神明吗？那种可以创造世界的，分开海洋呼啦呼啦的？”
就是你自己啊……
因为新梦到的回忆堪称一把大刀，织田作自醒来后就一直精神不振，他心下隐痛，但是面上维持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是的，祂住在地狱的第五层，整个世界都是祂的神域。在神域中，祂可以心想事成，什么都可以做到。”
说话间，兔美送来了太宰治专供的低辣版咖喱饭。
“哇哦。这么厉害!”太宰治咬着勺子，脸上全是听到新事物的好奇之色，“神为什么住在地狱里？第五层？还有其他层吗？”
“地狱就是我觉得那个世界最神奇的地方了。”看到太宰对这个话题如此感兴趣，织田作收敛思绪，希望能为太宰治讲解得更有趣些，“新世界的普通人们都住在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现实世界，所有超自然的现象、力量、生物都被束缚在地狱里。”
“大地狱总共有七层，一般人认知中的，亡者死后会去的地狱其实是第四层。”织田作突然与当初给他解释这个设定的伏黑惠感同身受——为什么要用那么容易混淆的词做设定，超难解释清楚。
但是听众不同，哪怕织田作解释得如此抽象，太宰治还是听懂了：“就是说大地狱包含了真地狱，只是图方便之类的原因才这么叫。”
“原来是为了图方便吗……”织田作恍然大悟。
“我随便猜的。”太宰满不在乎地舀了一勺咖喱放进嘴里。
起名的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不会有其他理由了。
看太宰边吃边期待地盯着他，织田作继续担任解说为他下饭：“从最外层说起的话……第七层是世界之外，在那里有一个会议室，曾经是织田作超人的大本营。从那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织田作回忆世界云的样子，有点迟疑地说：“整体……有点像一个蓝色的溏心荷包蛋。”
“荷包蛋？”太宰治乐了，“那个世界的神明不会是个贪吃鬼吧？”
如果真的可以让太宰治随心所欲的捏世界云，世界云说不定会被变成螃蟹的样子。
就这样，伴随着织田作干巴巴的讲解。太宰治迅速干掉了自己的早饭，吃掉最后一口，他把勺子一扔，陶瓷碰撞发出“叮铃”一声脆响，打断了织田作的说话声。
太宰治跳下椅子，气势十足地来到织田作身边。
织田作迷惑地与他对视。
“你不对劲。”太宰治笃定地说，他伸手捏住织田作的脸颊，“太不对劲了。你身上的丧气在我看来都快具现化了，呆毛就没立起来过。一直装小孩还是挺累的，不管我怎么引导你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最后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发生了什么？
“我问得具体一点——你做梦，梦到了什么？”
果然瞒不过他……而且又不知不觉被对方照顾了。
看着态度强势，眼中却饱含担忧之情的太宰治。织田作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伸手抱住了对方。
将对方视作自己最重要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无论是哪一个太宰治，都非常想死这件事……虽然对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一直在他面前尽力掩饰。
想到梦中太宰对他的那一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执着于让对方活在世界上的自己，真的是个无比残忍又自私的人啊……
虽然以二周目相关安排为借口，但是，一周目的结尾，自己毫无疑问是真的死去了，以那样狼狈不堪的模样。
如果太宰一直背负着那段记忆，如果——太宰治不止背负了一段那样的记忆……
他究竟是如何在他面前展露笑颜的？
他究竟背负着多少痛苦，多少绝望……也许整个世界的绝望病，加起来都不止他感受到的百分之一吧……
还有那条围巾……原来是在那种情形下被太宰缠到他身上的……
擅自把围巾拿出来，真的很……对不起……
那段一起去上学的话……
你一直牢牢记着吗……连带着那段死亡的回忆一起……
织田作难过得几乎难以呼吸。
他想向太宰治道歉，但是，道歉这种行为，太廉价了……
他没有资格。
太宰治感受到他的难过，没有说话，轻轻拍着他的背。
织田作再次收紧了手臂的力量，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太宰他，真的是一个超好的孩子。
为什么命运要对他那么残忍……
想到现在还在地狱第五层沉睡的那个温柔的神明，连人都不再是，再也没有生，也不能死，只能沉湎于虚幻的梦里，连醒来都不被允许……
是不是那个时候，真的像太宰所说的，杀了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那样的可能性，织田作突然就明白了【织田作超人】的想法。
不。
绝不。
“我一定……”
“什么？”
“我一定——”织田作握住太宰治的肩膀，直视对方有些愣怔的表情，以从未有过的决心发誓。
不管未来我会面临什么。
失去所有力量变得一无所有也罢。
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也罢。
直面神明也无法打败的不可名状之物也罢。
哪怕我会得到死无全尸，粉身碎骨的结局。
哪怕你会怨恨我，与我形同陌路，分道扬镳。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停下。
织田作发誓——
“我一定，要把你从这可笑的命运中救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织田作超人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