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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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祈月对殷子初是一见钟情。
八岁那年，符祈月第一次见识到人心险恶。他被绑住手脚，送上拥挤的马车，听着人牙子们聊怎么将他们高价卖给哪个小倌馆，心中满是惶恐和憎恨。
符祈月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耐心地观察着两个人牙子，寻找逃跑的机会。
他的意图被一个孩子看出来了，那人劝他：“不要试图反抗，更不要试图逃跑，下场会很惨的。”
那孩子也很漂亮，和符祈月一起被人牙子重点看管。
符祈月皱眉说：“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下场才是最惨的。”
那孩子颓然地说：“你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命，是我们该受着的……”
符祈月觉得他不可理喻，便不再理他。
又过了几日，符祈月表现出来的乖巧迷惑了两人，他们放松了警惕，让符祈月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只是符祈月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发现了。在人牙子的追赶下，符祈月往林子里越跑越深，在即将被追上时横冲出一只熊妖，它是冲着符祈月而来的。
面对熊妖张开的血盆大口，符祈月有一瞬的后悔，若是他不跑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死？但他也只后悔了一瞬而已，无论如何，至少他挣扎过了。
腥臭味逼近至身前，符祈月闭上眼，却没等来獠牙刺穿身体。
伴着一声清脆的鸣啸，强劲的气流将符祈月掀飞了出去，他强撑着睁开眼，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清浅的草木香撞入鼻腔，一只手捂住了符祈月的眼睛。有人接住了他，在他耳边道：“乖，闭眼。”
符祈月眼睫微颤，没有挣扎。
怀里的小孩出奇的乖巧，殷子初眉梢微挑，抱着人翩然落地，手中的武器消散在了强光之中。
等刺目的光终于散去，殷子初才放下手，怀里的符祈月迫不及待地仰头看他。
风过天地，林叶飒飒作响，熊妖的尸体倒在不远处，细碎的光落到殷子初脸上，鲜明的光影雕琢出五官俊美的轮廓。
二人视线相触的那一刻，符祈月眼中漫上水雾，委曲、欣喜……万千情绪一齐涌上，塞住了符祈月的喉咙，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符祈月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揪着殷子初的衣领，沉默地流泪，眼尾却不自觉地上扬。他觉得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等了这个人很久。
“好了好了，别怕，妖怪已经死了。”殷子初只当他是后怕，拍着他的后背不怎么走心地安慰。
好不容易符祈月的眼泪停了，一旁快被吓死的人牙子也缓过来了。
后续就是殷子初心软了，买下了符祈月。
殷子初带符祈月回去取他的户籍凭证时，符祈月又见到了那个劝他认命的孩子，对方的眼神很神奇怪，不像羡慕，也不像难过，说不上来。
“该怎么解释呢？”一路上，殷子初都在想该怎么和殷画，还有南慕卿解释。
他此次下山是为了替南慕卿送信的。那时南慕卿还没学会怎么画传讯符，只能隔段时间就请殷子初帮忙送信。
按理说弟子下山是需要持有通行令牌的，可殷子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能绕开护宗大阵，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山去。他还挺乐意帮南慕卿送信的，毕竟身为人间皇族的南慕卿每次都会给他一笔非常丰厚的跑腿费。
然而这次，跑腿费填进去大半不说，回去肯空还要被狠骂一通。
殷子初叹了口气，垂头打量符祈月，他说：“你根骨很好，适今修炼，就是不知合不合我们宗门的功法。”
符祈月默默抓紧了殷子初的手。
幸运的是，符祈月很适合修炼天一峰的功法，不幸的是，殷子初被殷画关禁闭了，还把南慕卿牵扯出来了，他有恋慕之人的事就此曝光，比殷子初多关了一倍的禁闭。
气得南慕卿几次想暗杀殷子初。
因为符祈月很亲近殷子初，殷画便将符祈月的房间安排在殷子初旁边，本意是想让殷子初多照顾一下符祈月，结果没啥大用。
符祈月入门时年纪虽小，但十分懂事，他极少麻烦别人，殷子初大部分时候就起个陪伴的作用。殷画的安排反而方便了后来符祈月照顾殷子初。
不过有两件事，符祈月一直心有疑惑。殷子初明明是个符修，为何那时符祈月会听到刀剑的嗡鸣声？
再有就是那熊妖，在殷子初的描述中那畜牲才刚开灵智，可符祈月根据自己的回忆和学识判断，那妖怪起码有两百年修为。
是他记错了还是殷子初撒了谎？
……
天一峰主峰，星落峰。
“师尊想问师兄的事？”符祈月抬眸看了眼殷画挺拔的背影，低声说，“师兄近来修炼并未懈怠，修为亦有很大进益。”
殷画冷哼了声，转过身来，他说：“真的？”
面对殷画的目光，符祈月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其中满是无奈。
殷画懂了，他又问：“容师弟说的都是真的？子初他真的说了那种话？”
符祈月点点头，补充道：“师兄的性子师尊是知道的，他当时只是想气一气容师伯而已……”
殷画挥手打断了他，说：“行了，你不用替他解释了，我没打算再罚他。”
“是。”符祈月低眉看着脚边摇晃的树影。
“唉，”殷画无言了许久，才对符祈月说，“这些年麻烦你照顾子初了。”
符祈月淡淡说：“这是我该做的。”
“你先回去吧，”殷画说，“有些事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弟子遵命。”
符祈月离开后，殷画独自在堂中站了许久，他愁肠百结，叹了句：“婉清，我该拿这孩子怎么办好呢？”
晚上，殷子初一抄完书就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捞过之前看的话本，翻到之前看到的地方，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肉粽跃到枕头边上，见他好像完全忘了白天的事，便说：“白天那事你怎么想？”
“……”殷子初翻书的手一顿，装作没听见，往嘴里塞了只油炸虾。
肉粽拿肉垫拍了拍殷子初的手背：“子初？”
殷子初将脸往书上一埋，闷声说：“还能怎么办，先疏远着吧。等他哪天自己想通放下，或者等我死了，到时他想不放下也只能放下了。”
肉粽说：“其实你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你还有时间。”
殷子初捏了只炸虾塞住了肉粽的嘴。
肉粽把炸虾囫囵咽了下去，一边舔毛一边道：“好吧，你高兴就好。”
希望做出这个决定，你真的高兴。
翌日，又到了该起床的时候，殷子初还拥着被子在睡觉，他昨日也看书看到了很晚。
半梦半醒间，殷子初感觉到床边站了人。他蹭了蹭被子，呢喃着说：“祈月，再让我睡一柱香……”
“子初，是我。”
声音很熟悉，但不是符祈月。
殷子初猛然睁眼看去，见来人是殷画，立即坐了起来，这绝对是他生平最快的起床速度。
“爹……你回来了啊。”殷子初有些心虚地说，“事情办得还顺利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怎么，心虚了？”殷画目光瞥到了露在被子外的话本，伸手拿过来，随意翻了翻。
殷子初迅速在床上跪好，低着头说：“爹，我错了。”
殷画说：“又是剑修的话本，你这么想当剑修吗？”
在剑道消亡的今天，与剑修有关的话本格外受欢迎。这也是殷子初最喜欢看的话本题材，市面上有的剑修话本他几乎都看了一遍。
殷子初挠了挠脸，说：“还行。”
殷画放下话本，对殷子初说：“子初，锦雁城有鬼怪作祟，容和下午会带人去处理，你跟着一起去吧，慕卿和祈月也会过去。”
“啊？”殷子初有些傻眼，没想到殷画大清早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给他安排任务。
他不想下山，不想赶路，更不想去处理什么鬼怪。
虽然明知结果，但殷子初仍想垂死挣扎一下：“爹，能不去吗？”
“不能。”殷画简单粗暴地拒绝了。
见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殷子初肉眼可见的蔫了几分。
看来殷画还是觉得殷子初有救，觉得他只要再多经历点事，激发出心里的责任感和大爱，一定会奋发向上的。
“你啊。”如果说殷画心中本来还有一根头发丝的希望，现在见他这样，就只剩下半根了，他说，“婉清若是还在……”
殷画没再说下去，殷子初也不敢说话。
天一峰掌门夫人，殷画的发妻——张婉清只是名凡人，资质极差，无法入道修行，在殷子初五岁那年就去世了。
这是他们父子二人心中共同的痛。
殷画最后揉了下殷子初的头，转身出去了。
而殷子初抱着被子刚准备睡个回笼觉，可还没躺下就看到符祈月走进来，温柔地笑着说：“师兄，该去上早课了。”
“？”殷子初抱紧被子，茫然问道，“不是要出任务吗？”
“下午才动身，和早课没有冲突。”符祈月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把被子从殷子初怀中扯出来。
“不要！求放过！”殷子初哀嚎一声，和符祈月拉锯了片刻，就如往常般被符祈月拖下床，然后被拎去了明华堂上早课。
上完早课后又是漫长的打坐时间，殷子初实在入不了定，眼皮悄悄扇开一条缝，上下打量着不远处坐化了一样不动如山的符祈月。
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小截的符祈月，殷子初忍不住怀念起十一年前清瘦漂亮，默不作声追在自己身后跑的小师弟。
那时候多可爱啊，为什么要长大呢？又为什么会对他动那种心思呢？只是因为自己救了他吗？
殷子初百思不得其解，他盯着符祈月，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静室墙壁上镶嵌了夜明珠，但见符祈月眉目似画，面如冠玉，在夜明珠的柔光下好似一尊无瑕的玉雕。
符祈月的衣领处因为每日和殷子初的拉锯总是带着些许褶皱，露出锁骨的一角。白腻的肌肤，微乱的衣裳，十分引人暇思。
殷子初看得出神，没注意到符祈月已经睁开了眼。凤眸中流淌着浅浅的柔色，冲淡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他说：“师兄，看着我是没法修炼的。”
“！”殷子初猛然回神，在符祈月的注视下尴尬一笑。他闭眼假装自己在努力修炼，实际上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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