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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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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都很安静的蒲家在大年三十这一晚上分外喧闹,笑闹声、酒杯相撞的响声、小孩子的清脆笑声……声声连在一起凑成了热闹的年夜。
蒲老五喝着清酒(一种甜酒),一边满面兴奋地讲着他们的成都卖肉记,“我们昨天到竹园坝的时候已经没有火车到成都了,然后大哥带我们爬拉煤的车,所以我们去成都的时候一分钱都没花。”蒲老五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晚上的拉煤车开的比较快,我们到成都火车北站的时候好像才凌晨两点多,成都太大了,我们出了火车站后根本不知往哪里走。还好火车站有很多人值夜,我们就跑去问那些人成都的肉市在哪儿,该怎么走……那些人给我们说了好多个市场啊,我才知道成都不像竹园坝只有一个市场,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讲到一半,蒲老五就陷入成都的繁华而忘记继续讲下去了。
袁书芳很是明白蒲老五的沉迷,一直在小乡村长大的孩子突然到了一个繁华、喧闹、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心里受到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只希望他能把那份羡慕、向往转化为学习的动力,“后来呢,你们怎么把野猪肉卖出去的?”
蒲老大一口喝干小酒杯里的白干,咂咂嘴,感叹道:“都是老四想出的办法。我们舍不得花钱坐车,出了火车站后就一面问路一边靠双脚走,走啊走,走到天大亮了不知不觉就走到市中心了。我们本来想去找个菜市场看看能不能把肉卖掉,结果老四直接拉了个人问成都最好的饭店是哪一家,最后我们就在路人的指点下跑去锦江宾馆了。锦江宾馆门口还有人站岗呢,我们因为坐了几个小时的煤车全身都是黑煤灰,那些站岗的看我们一身脏兮兮的就不让我们进去,老三、老四就和那些人理论了起来。也算我们运气好,和那几个站岗的理论的时候惊动了宾馆里一个当大官的(其实应该是大堂经理之类的负责人),他跑出来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老四就说了想卖点野猪肉回家过年。那个当官的很好心,看了我们的野猪肉当场就做主全部卖了下来。”
一直沉默着和袁爸碰杯饮酒的蒲老二大力点头,“我也觉得我们的运气太好了。那当官的问野猪肉多少钱一斤,老四一开口就是二十五块钱一斤,我们当时吓得都不知该说啥了,那么贵的价格谁敢买啊?那当官的和老四还了价格,反正没等我听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全部的野猪肉就被老四以二十块钱一斤卖给那个当官的了。”
听完几兄弟卖肉过程的袁书芳直接对蒲老四竖起了大拇指,“四舅舅,你真厉害!”
蒲老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是想起杨老师说的他在餐馆里吃过野猪肉,所以我想餐馆要是需要野猪肉的话肯定比一般市民需要的多,那样我们也不用在市场里辛苦等单个单个的买主上门,又想着现在过年野猪肉的价格上涨一些也是正常……说实话,我当时开出二十五块一斤的价格也是忐忑不安,怕他觉得太贵不买野猪肉,还好……”
杨天温润的眸子盈满对蒲老四的赞赏,蒲家老四,将来是个人物!
“我们一共卖了三千零四十块钱,哇哈哈,赚惨了!”蒲老五拍着桌子狂笑,“阳山那么多的野猪,如果我们全部把它们打了拿去卖肉……哇哈哈,我们家一下子就会变成富翁。”蒲老五一双眸子闪烁的全是对未来钱景的美好憧憬。
单纯的外婆、蒲老大、蒲老二、杨菊英听见蒲老五这么一说顿时也双眼发亮,是呢,阳山那么多野猪,如果全部卖到成都……
袁书芳懒懒瞥了几个正在做发财梦的人一眼,算了,她不去泼他们冷水了,这一大桌人里清醒着的人多着呢。
蒲老四是第一个泼冷水的,“你想的倒美,前天能那么容易打到那两头野猪是因为天冷,等段时间开春了你看你还能打到野猪。”野猪要是那么容易被猎到,也不需要在秋天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在近山的庄稼地边搭棚整夜看守庄稼防野猪。
蒲老三第二个泼冷水,“偶尔可以猎一次野猪发发财,时间长了别人不会发现我们那么积极打野猪的秘密才怪,到时就完全没有我们发财的机会了。”
接下来是袁爸,“你们大的平时要下地,小的要读书,哪个有时间专门上山打野猪?”
最后是大家公认最有学识、最具权威的杨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家虽然靠野猪肉小赚了一笔却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上山打野猪太危险了,那深山里有狼有老虎,要是哪一天运气不好遇上了……”
听完众人反对的理由,外婆、蒲老大、蒲老二瞬间打消了靠野猪肉发家致富的念头,只有蒲老五还挣扎着不舍,“那就这么放弃了?可全都是钱啊。”
真是钻钱眼里去了。袁书芳夹了一只鸡爪放到蒲老五碗里,“五舅舅,你好笨哦,我这么小就知道发家致富要一步步来,你怎么啥都不知道啊?”袁书芳摇摇头,顺便还注意到蒲老四、杨天期待的目光,期待什么?她可是乖宝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格的事。“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居然想着要把阳山的野猪赶尽杀绝,心太黑了。”
小小的袁书芳坐在椅子上一副摇头晃脑的可爱样子惹得桌上众人齐笑,杨天已经忍不住又伸手轻捏起了她的脸颊,袁爸更是一把抱起她举高高,“大娃好乖。”
“看吧,被圆圆取笑了吧?”外婆点着蒲老五的脑袋笑得合不拢嘴。
“我……我只是那么想想而已,又没有真的……”还想狡辩的蒲老五看见蒲老三、蒲老四眼里的戏谑目光尴尬地埋头啃起了碗里的鸡爪子。
“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顿年夜饭一直笑笑闹闹地吃到半夜才结束。
大年初一赶庙会,一大早,一人喝过一碗鸡蛋醪糟汤后就准备向石堂关山上的菩萨庙出发了。在蒲老五的吆喝声中,袁书芳、袁书铃穿上袁爸从西安带回的漂亮毛衣、棉外套和毛皮鞋走出木楼。两姐妹往众人面前俏生生一站,众人眼里顿时露出了赞叹、骄傲的光芒。
袁书芳着天蓝色的棉外套、黑色的棉裤、红色的毛皮鞋,袁书铃着樱桃红的棉袄、黑色的棉裤、黄色的毛皮鞋,大半年来,两人天天坚持锻炼身体,再加上饮食得当,两小人的身体开始慢慢长肉,脸颊也泛着健康红润的粉嫩光芒,配上圆圆的嘴,圆圆的眼,两人就如两只新鲜出炉的包子般鲜嫩可口。
看着可爱的袁书芳、袁书铃,杨菊英不由抚摸着高高耸起的肚子羡慕道:“如果我生的女儿也有大奶娃、二奶娃这么好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蒲老二迅速转头看了一眼杨菊英,嗤声道:“说啥倒霉的话,你肚子里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
蒲老二的声音很大,正在吃袁书芳、袁书铃嫩豆腐的众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袁书芳也听见了蒲老二的话,走上前泫然欲泣地问着蒲老二:“二舅舅,你讨厌我和铃铃?”
“没有啊。”蒲老二对于袁书芳的问话有点莫名所以。
“没有才怪,”袁书芳不满指控,“我刚刚都听见了,二舅母说希望生个妹妹如我和铃铃一样可爱,可是你说她说的是倒霉话,你希望二舅母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儿子,这说明你一点都不喜欢女孩。我和铃铃都是女孩,所以也在你不喜欢的范围内。四舅舅,”袁书芳歪着头,异常困惑地向蒲老四问道,“二舅舅这样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重男轻女?”
蒲老四轻咳一声点头,这丫头,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都往他身上推,“对,你二舅舅现在的行为就是重男轻女。嗯,在我们这些地方,很多人认为只有男孩才能传宗……咳……只有男孩才能养老,女儿都是给别家养的,所以很多家庭都不喜欢女孩。”
袁书芳眨眨眼,四舅舅真是好搭档,然后转过头一本正经对蒲老二道:“二舅舅,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女孩比男孩更能干。你看我能陪四舅舅他们到广元卖烧烤,洗衣、做饭、扫地、喂猪我都会,现在读书了成绩也在班上稳坐第一名,我们班上的很多男孩都没有我聪明。杨老师,我说的对不对?”最后一句话袁书芳还是用普通话说出来的,但因为还是孩童声音未脱奶气,再配上那张故作严肃的有点婴儿肥的圆脸,嗯,笑果十足啊。
轻笑一声,杨天证明般点头,“嗯,圆圆是个小天才,认字快,记忆好,家事也一把罩,真的比大多数男孩强。”
得了杨天的证明,袁书芳转头继续对蒲老二道:“看吧,我就说女孩比男孩强多了吧。二舅舅,要是二舅母生个和我、铃铃一样聪明的妹妹多好啊。”再煞有其事地对杨菊英的肚子道,“妹妹,我一定会把你教的比男孩厉害。”
袁书芳说教的样子太可爱了,以致于确实有点重男轻女的蒲老二也一下子软了心,柔声道:“那圆圆要说话算话啊,如果是个妹妹一定要教好她。”蒲老二这句话绝对不带玩笑的成分,虽然拜托的对象表面上是袁书芳,实际上是在拜托在场所有人。蒲老二清楚自己和妻子的眼光、见识,凭他们两人绝对教不出像袁书芳、袁书铃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孩子未来要有出息肯定要靠将来会有作为的蒲家最小的三兄弟和袁家两姐妹,所以袁书芳一提出要教导杨菊英肚子里的宝宝他便不失时机地应承了下来。
袁书芳拍拍小胸脯认真道:“我一定教好小妹妹。”二舅舅除了盲从老婆原来还有重男轻女的坏习惯啊,要扳正的任务又多了一个。
“别磨蹭了,赶庙会的人超多,再不走我们就挤不山了。”蒲老五已经蹦跳着在前方开路了。
“走,走!”外婆推嚷着众人,“香、纸、刀头(祭拜菩萨、祖先的猪肉,四四方方的一块)、酒、鞭炮,还有给菩萨还愿的公鸡都带上了没?”
“带上了,都在我的背篼里。”背着一背篓祭品的蒲老三高声应答。
带上东西,锁好门,一大路人兴高采烈地出发了。被袁爸背着走的袁书芳悄悄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以小孩子的口气说话真是项技术活,说什么、该怎么说都要在脑子里打好腹稿,再这么装下去,说不定某天她完全有能力去角逐奥斯卡金像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