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繁華》誰信山僧輕別離

5、一叶度春风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陌漓刚来没有两天，大街上已经繁华遍地。二人走在行人拥挤的街上，两旁的店铺生意极好，看着这个势头，陌漓觉着大约是大户人家要办婚事。果不其然，只见一个相貌俊俏的红衣男子带着几个侍从在街上买货，托着好几匹上好的红色锦缎。

　　陌漓见那人一身红衣，甚是招摇，于是随口一问：“云华公子，你可认识那红衣服的？他是哪家的公子？”

　　云华本来正在出神，没有留意身边事物，听她一问才看见那衣衫夺目的少年，觉著有趣，道：“怎么，姑娘可是看上了洛公子？”

　　“怎么会！”她连忙辩解：“那位公子采办了这么些喜货，不是要办喜事吗？我怎会夺他人所好。”

　　“噗哧”红衣男子在不远的地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双桃花眼咪成弯月，笑出了声：“这位姑娘多想了，哪有新郎亲自出门办喜货的道理？有婚事的是我的友人杜公子。你看，这些随从都是他派过来的。姑娘不必担心，洛某尚未成婚。”

　　云华不想刚才戏言竟被洛一叶听了去，陌姑娘怕是要被缠上了。听说这洛一叶喜爱调戏他人，话语不像一般人处处顾及礼数，又不拘泥于小节，故此得了个风流倜傥的好名声。他虽然言语上风流，为人仍守君子之德，未有于女子多番交集，加上相貌出众，反倒得了不少女子倾慕，就连男子也欲与他结交。

　　一旁的陌漓正面看见洛一叶，却像触了电般，为之一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人，神情言语间都有她师父的影子，特别是那双眼眸，清澈得彷佛能够看见星河，让她不由得定神于洛一叶的黑眸之中。

　　在丈许高的漆器铺子招牌底下，二人这样对视着，没有敌意，更没有浓情蜜意。一个探索求知，一个深不可测。陌漓知道，除了刚出生的孩子，最干净的目光，往往藏得最深。一旁的人不明所以，只觉得好生尴尬。这诡异的气氛引得路人注目，过了一会儿，便有年轻妇女们聚集，窃窃私语。

　　“唷，你看那洛公子，又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哪里是好上了，洛公子向来只调戏女子，从不生出情爱之意。”

　　“那你还整天惦记着他！还不是盼着他偏偏对你生出情爱之意啊！”

　　众人之间发出一阵哄笑。

　　“那又怎样？谁让他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呢？”

　　“对啊对啊，洛一叶这脸都能够比得上万嶽门的孔逸白了！那副眉眼，多少郎君想得都得不来啊！虽然吧，比起天璇门的柳卿羽还是逊色一点儿??”

　　“柳卿羽那般已经算是神仙的容貌了吧！我是高攀不起了，还是洛公子比较合我心意。”

　　“我还是更喜欢孔逸白，人家的性子多好啊！”

　　云华看看那群妇女，当中有些是未出阁的少艾，有些则已经婚嫁，心想：“像是孔逸白和柳卿羽这些出自修仙世家的子弟，肯定已经有婚配了吧！平常女子是怎么也没办法攀上孔柳两家的。”

　　洛一叶与陌漓对视顷刻之后，柔和一笑，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问道：“姑娘何以这般盯着洛某？”

　　陌漓探究许久，却未见一丝异样，只得出一个结论，便是此人虽然一举手、一投目，皆有随和之意，只是内窥究竟，却是心思复杂慎密。她垂下眼帘，挂上了得体有礼的笑容：“冒犯公子了，只是好久没看见如此清澈的眸子，一时出神而已。”

　　一旁的云华心想：“陌姑娘也被美色迷住了么？”

　　洛一叶道：“姑娘过奖了，可要同我作伴，一同选些喜货？”

　　陌漓环顾周围盼得咬牙切齿的女子，识趣道：“下次吧！我还有事，便不打搅公子为友人采办喜货了。”

　　陌漓与云华离去以后，买了些青菜豆腐，便打道回府。路上陌漓记起那些妇女所谈论的名字，听上去是修仙门派中颇为有名的新秀，既然连寻常百姓也识得，那么定是风头正盛、不减锋芒的人物。

　　她出身的陌家位于京城，远离修仙之地，人们都以功名官禄为先，加上天子看重与仙门的连系，为防乌合之众依附仙家作乱，一律严查与仙门有关系者。为此，天子眼皮子底下少有人谈论仙门的消息。即便是茶馆里说书的先生，也没有熊心豹子胆去说仙家事迹。久而久之，人们便把头顶上的乌纱看得比玄幻的法术更重。

　　可是现下这个地方远离京城，邻近仙门。所谓天高皇帝远，就连地方官的位置都能用银子买得到，一般百姓自然不如别处的能守住口。仙门弟子时有四处采办物资，修炼切磋，人们接触多了，反倒对仙门八卦更上心。虽说如此，仙家的消息多不公开，其中体制更非常人能够得知，若非弟子，要探知门内人的消息难于登天。这柳卿羽和孔逸白既然成为寻常布衣茶余饭后的讨论话题，想必在此处异常活跃。

　　陌漓打算入乡随俗，了解一些仙门之事。

　　“云华公子，我初来贵地，不是很认识这里的仙门之事。你可否告知一二？”

　　幸亏云华为仙时本来就负责守护这一处的花泥、动物，即便现在忘记自己为仙的身分，还记得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这才没有引起记忆或时间错乱。

　　“当然可以，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不知这里的门派之争。此处地理所在两门之间，天璇门和万嶽门都邻近我们雁城，前者往北，后者往南。毕竟都是历史悠久的门派，自然培养出不少出身世家的弟子。可惜天璇门和万嶽门都不收一般人为杂役，我们也不得探知两门争斗的原因，只当作是为了博得名声和争收弟子。近来，就数天璇门的柳卿羽和万嶽门的孔逸白最广为人知。”

　　“这两个名字我刚才好像听说了，他们都是容颜秀美的道修吧！”

　　“没错，可是他们的扬名之处可不只一副皮囊。二位少年都出自有名的修仙世家，身分和能力都备受认可，可能因此容易让人作比较。柳卿羽性子好强、不服输，总是缠着孔逸白比拼。孔逸白却没那么在乎胜负，只是有时抵不过柳卿羽的死缠烂打，还是会应战。由于雁城在两派之间，二人总是在附近碰面、打架。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听说柳卿羽是一次也没赢过。总之，两个貌美的男子走在一块儿打架，自然要出名的。要说其中的缘故，大家也是半矇的，并非尽实。”

　　“原来如此，当真有趣。待哪日这两人再战，我定是要来看看的。”

　　陌漓觉得他们的故事还挺有趣，要是有缘能遇见，定要与之结识。

　　那日外出以后，陌漓和云华过了好几天粗茶淡饭的日子，虽然只有闲谈和寒暄，但是朝夕相见，自然而然地越发熟悉，称谓上也渐渐改变，摘去了客套的“公子、小姐”。他们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即便在外，别人也不把陌漓当作云华的婢女，反而认为他们是兄妹。

　　直到一天，云华受到一封请柬，准确而言，是一封印着漆金杜字的喜帖。云华与办喜事的杜家高门素无交集，他推想，这肯定是洛一叶所为，便道：“阿漓，洛公子送了喜帖，不知你愿否前往？”

　　坐在庭院中间喝茶吃饼的陌漓回道：“我以为你和那些府官家富户无甚来往，你认识那边的人吗？”

　　“倒也不是。但请帖既到，不是人到，便是礼到，否则礼数上也说不过去。你也知道，杜家财力深厚，又有亲戚为官，这礼吧??我怕是拿不出来什么能上台面的了。”

　　“那好吧！”看见云华纳闷的样子，陌漓饶有趣味道：“要我去不成问题，只是请你用金睛火眼仔细搜索，不知你认为宅里哪件衣裳是能上杜家台面的呢？”

　　云华突然脸色一白。宅里的衣衫都是旧款式，他本来也并非出自大户人家，家库虽足够支撑他们日常用度十年，但一旦办了杜家彩礼，剩下的银两怕是不够五年用。要是不制新衣，穿得过分寒碜，却又怕连杜家的门槛也跨不进去。这横着竖着都需要钱，陌漓一句便置他于两难境地。

　　当他正在思量贺礼和上等衣衫何者更便宜的时候，忽闻有人在宅外敲门。他们的宅子位置不在大街附近，平日罕有路过的民众，更遑论登门拜访之众，也不知是何人在外。

　　他小声道：“要是来送银子的便好了。”陌漓听见，嘲弄一笑。

　　云华开门，便见两个打扮不俗的小厮。

　　领头的道：“我家洛公子特意送来新造的衣衫，邀请公子与小姐前往杜府三日后的婚宴。公子让我传话给贵府的姑娘，说是多日不见，好生挂念，烦请您传达一下。”

　　云华没想到自己刚说的话一眨眼的功夫就成真了，他接过两个刺绣精美的红盒子，点头示意。转念一想，这多少要归功于宅子里品茶的那位，他就从没有听说过洛一叶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那人搞不好是真的对陌漓动了心。

　　他也没有多余的散钱能够打赏那小厮，正思量是否要牺牲明日的买菜钱时，那两人已经恭敬地退下了。“这洛家管教下人还真有法子，我也能放心把阿漓交出去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捧着红盒子往宅内走。

　　悠然地抿茶的陌漓问道：“来者何人？让你这般笑咪咪的，还真是少见。”

　　“是洛一叶差人送衣裳来了，还说多日未见，对你好生挂念。”

　　云华一脸得意，终于不愁开支的他将那两套衣衫分别放进二人屋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陌漓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她的师父也很喜欢为她造漂亮的衣裙，又总是半开玩笑地说她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逗她开心。洛一叶与师父当真相似，要是真是同一人，她该如何？究竟应该装作不知，还是一问究竟？她无法肯定，渐渐地把手中的茶换成了酒。她只知道，首要是弄清楚洛一叶是师父的化形，还是与师父人有相似罢了。

　　她饮到黄昏落日，待云华置物归家时，之间酩酊大醉的陌漓伏在庭院的石桌上，于是他把陌漓送回塌上，让她安睡。陌漓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纠结于她到底希不希望洛一叶是她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