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一生》菲菲鲁

2、辞行

　　去帮陆骁拿些换洗的衣物，只得再次拜访。
　　上坡再转个弯，修剪得整齐的灌木丛后面，便是那栋阴森森的西洋别墅。
　　按了门铃半晌才有人开，女佣对于拜访的客人倒也熟悉了。
　　“白景文少爷，纪行先生。”

　　走进门，大厅空无一人。
　　“少爷的房间在楼上。”佣人引着他们走上雕花的旋转楼梯。
　　开了房间的门之后，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恰好也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那是前天晚上，陆骁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可能是刚睡醒，头发还凌乱地粘在脸上。真丝的睡裙因为摩擦出了静电而紧紧地贴在身上，能清晰地看到耸起的□□和小腹的曲线。白皙的皮肤和细长的脚踝使得她看上去像个未成年少女，但丰满的胸部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却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再一抬眼，看到了正盯着他的白景文和纪行。
　　她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有些小吃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可能是已经习惯被男人的目光打量了，所以没做什么遮掩，只是懒懒散散地靠在门框上。

　　“你们是陆骁的朋友？”她的口气也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白景文却在她的注视之下羞红了脸，连回答都有些结结巴巴：“我们……替，替他拿……拿些衣服。”
　　她点点头，用手抚摸了一下修长的颈子。锁骨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痕迹，即使不谙世事的少年也明白那是什么。
　　“让他早点回来吧，即使恨我也罢了。”她说：“这么大的房子让给我这个外人住，不是浪费了么？”

　　白景文的脸已经红得快烧起来了，除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纪行天然地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22岁。”她漫不经心地答道。
　　“比白景文还小呢。”纪行喃喃地说。
　　“哦，我听我先生说了，我只比他儿子大两个月。”她对陆骁的父亲，已经变了称呼。
　　这句话使得白景文忘了脸红，又愤怒了起来。他有些愤愤地看着她，对方却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像只没睡醒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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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的风声正紧。
　　“听说政府禁止游行了。”
　　“昨天游行的队伍被驱散了，带头的学生还被抓了。”
　　“那今天还上街吗？”
　　学生之中，一时议论纷纷。

　　“你父亲也是接触过洋人的，怎么能拣了封建的毒瘤……”白景文的话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
　　陆骁正把行李一件一件地往箱子里装，忙得头也不抬。

　　“去罢……去罢，都去罢……反正这个国家无望了。”白景文摊倒在床上呈大字状。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青年不正要打破旧风俗，改造新社会么？”陆骁能说出如此有条理的话，真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革命的火源在日本，我去那边读书，总有一天还要回来。”陆骁说得信誓旦旦。
　　“那等你？”白景文问：“哎……等等，万一还没等你回来就亡国了呢？”
　　陆骁的脸上青筋瀑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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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客人来了，找陆骁少爷的。”纪行进来通报，他看了看白景文的脸，想暗示些什么，只是白景文不领情，完全接收不到他的信号。
　　“让他在大厅等，陆骁少爷一会儿就出去。”白景文拎过陆骁收拾好的箱子。
　　但没等陆骁走出门去，客人却先走进门了。
　　是那个女人，穿着旗袍和白色镂空的短衫，一副少奶奶的派头，和第一次见面时的狼狈完全不同。

　　“跟我回去。”来人对陆骁说。
　　陆骁看到她就满肚子的气，直接上前一步揪住他烫金的小圆领子，也不管那是旗袍还是中山装，甚至不顾及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那巴掌来得急，打得狠，以至于连站在旁边的纪行和白景文都仿佛被打懵了一般，愣在原地。

　　“你打我有什么用。”那女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黝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即使不是我，你父亲也会娶个其他女人回家。”
　　“你……”陆骁又扬起了手，这次扬起的手有些发抖。
　　纪行和白景文总算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地抱住他。

　　“滚……永远别叫我看到你！我会杀了你！绝对会杀了你！”陆骁被那句话刺激得几乎失去理智。
　　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表脸的人算是第一次见了，凭什么用一副这么傲慢的口口勿去教育他？这个世界疯了……表脸的人，道德沦丧的人反而能教训起人来了？自甘堕落的人一转眼就变成少奶奶了？
　　白景文感觉到陆骁像是愤怒的豹子，挣月兑牢笼般地向前冲着。

　　“你父亲说了，如果你要去日本的话，他不会资助一分钱。你有船费么？”那女人抱臂看着他。
　　“混蛋！”陆骁挣月兑了一只手出来，攥紧了拳头就要打人，他甚至想一拳砸到拦着他的纪行的背上。
　　女人解下戴在手腕上的金饰和戴着脖子上的项链，丢在地上。
　　金属触碰青砖发出一声脆响，镯子在地上滚了几下，就倒下了。
　　“拿这些去换盘缠吧。”那女人看着他，一脸淡然：“这世道，只有金子和银子还保值……国民党发行的货币像草纸一样。”

　　在场的三个人显然被女人的这一举动震得不知所措了。
　　吵架不带这样吵的，这算哪门子的后妈？
　　“这些都是你亲妈的。”女人补充说：“你父亲让我戴着……我贪钱归贪钱，但不戴死人的东西。”
　　陆骁愤怒地看着她，咬紧牙关蹦出一句：“臭婊子，你装什么清高！”

　　“你给我滚出去！”陆骁从沙发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拽着那女人的手腕往外摔过去。
　　那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不知所措，身形往后一靠就跌到了门外的青石砖上，白晃晃的腿顺着旗袍开叉的口子，无遮无拦地瀑露在众人的目光中。
　　她低着头，拽着裙裾，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过更可怜的是陆骁，他被他父亲捉住了手腕，然后一巴掌打在脸上。
　　那巴掌打得很重，嘴角都打出了血。
　　“别没规矩！”他父亲厉声警告。
　　陆骁的嘴角抽起一抹冷笑：“您懂规矩，您懂规矩就在母亲去世后捡了这么个婊子回来？哈？”
　　又是一巴掌，打得陆骁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
　　白景文急忙上前扶着他，却被他一手甩开。

　　陆骁就这么瞪着他父亲，用尽全身力气，用几乎要把他杀了的目光瞪着他。
　　白景文准备扶住他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僵持着不敢动。
　　他从没见过如此愤怒的陆骁。

　　此时此刻的陆骁，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咧开了獠牙，凶相毕露。
　　他紧盯着他的亲生父亲，恨不得一口扑上去，把他咬得鲜血四溅，血禸模糊。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镶嵌在了皮禸里，骨节苍白而清晰得想要撑破皮禸一般，嶙峋地突兀着，咯咯作响。
　　接着，他真的用他愤怒的拳头揍上了他的父亲。

　　陆骁的父亲被着狠狠的一拳打得措手不及，后退了几步，摸着嘴角。
　　陆骁正要三步并作两步去打他时，却被白景文钳住了肩膀。
　　白景文的伴读纪行也在旁边按着他，两个人的阻止使得他只得卸下肩膀的力道，却一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对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