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人间是地狱。
“爸，你上次说好的给我买一辆自行车，这次去吗？”
年幼的晓晓小心翼翼地扒在父亲的床头，她忐忑地等待着。如果真的买到了，她想，那该有多好啊！
晓晓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在父母离婚时，法院其实是把她判给了父亲，但是她执拗地跟了母亲过。母亲年纪越来越大，怀上晓晓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六七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幼师，这几年并没有攒下什么钱，一直带着她住在外婆家。这次晓晓是瞒着别人出来，十一岁的小丫头半点不怕被人拐跑，独自一人从她外婆家跑到这里。
父亲一如既往的颓废，晓晓拙劣地掩藏着眼中的期盼和失望。如果找妈妈就好了，妈妈应该会买的，她想。可没一会她又想，不行，家里已经这样了，问妈妈太让人为难了。
这是晓晓在满第一个周岁时的愿望，那一天她有一个小小的蛋糕，和她表弟过普通生日的蛋糕比起来，有点太小了。可她还是很开心，因为这是她过完五岁生日后的第一个生日蛋糕。对着蛋糕许愿时，她想着邻居家的小孩和表弟骑着自行车在田畔的公路上飞驰，很羡慕。今天是我的生日，她想，我是不是可以要一辆自行车？不用很大的，像小时候一样就可以了。
在晓晓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没离婚，虽然父母经常吵架，但是晓晓过的还是很开心，因为她有很多玩具可以玩。她的奶奶、她的哥哥、她的叔叔阿姨在生日的时候都会送她玩具。哥哥甚至还送了她一辆小自行车。那时候她觉得，虽然自己有一个不好的爸爸，但是还是有很多人爱着她。
晓晓说：“爸爸，你上次说的，十岁生日时会满足我一个要求。”
“啊，晓晓啊，这个...爸爸现在……”
晓晓不信邪，她说：“爸爸，我真的很想要，而且不只这一次生日的要求，我之前来找你，你说送我一辆自行车作为礼物，但是你没有送，你们说过的，要讲诚信。”
“那……”
“我先下去看看，你赶紧下来，没下来的话，就算了。”
又是这样!
晓晓倔强地咬着唇，眼眶红了，眼珠却十分干涩。她没有哭，其实自从她到外婆家，妈妈告诉她要谦让弟弟以来，她就没有哭过了。她不委屈，她想，反正找过他那么多次，每次都没有兑现，这次来不是已经料到了？
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一些家庭中往往都会有一些非常极品，或者说相对极品的亲戚。很不幸，晓晓的父亲就是那个极品。
不出门，不赚钱，不养家，打骂恐吓父母，当啃老族，甚至殴打过妻子，整日呆在家中无所事事。这位是真的做到了“三点一线”全年无缝衔接。除了过年，他在大家面前就几乎没有出现过。偶尔勤奋一两天，赚的钱也全用去打牌了。这就算了，偏偏他赌瘾还挺大，三天两头出去打牌还输的底裤都收不回。赚的那点小钱哪经着的住他这么折腾，到最后都是晓晓母亲给他擦屁股。街坊邻居都给他起了个外号——“猪八戒”。
那些追债人鱼龙混杂，有比较礼貌的，也有再也忍不了的。其中有一个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那时她父母都不在家，她正在自己一个人煮饭。突然有一个人闯进来，问她：“这是八戒的家吗？”
晓晓那时候还很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知道他是来要债的，妈妈说过这些要债的都是爸爸欠了他们钱，所以晓晓知道是爸爸做了错事他们才会找来，是爸爸理亏。
晓晓弱弱地点点头。那人看她父母都不在家，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对着晓晓说：“这个我先借用一下。”
晓晓吓呆了，她开始颤抖。她想，那个人要菜刀做什么？他想干什么？
晓晓害怕那个人手里的刀不敢追出去，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门了——她要告诉妈妈。
之后的事情，晓晓不知道了，她只知道那个人提着刀站在妈妈面前，而妈妈挡在她的前面。之后妈妈把她带到房间里，不让她出来。晓晓揪住妈妈的衣袖，不让她走。妈妈没办法，只好安慰她说没事的，用刀的话，警察叔叔会把他抓起来的。
晓晓从小就不太喜欢妈妈，因为妈妈对她很严格，但她喜欢爸爸，虽然爸爸很懒，很不负责任，但是他对晓晓的要求很松。你看，那个时候的喜欢总是很简单。
但是现在晓晓长大了，她的喜欢也不会再是那么简单的喜欢。
她去自行车店看过，最便宜的一辆自行车大概也就一两百，可是爸爸还是犹豫了。从这个要求提出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了，磨了大半年，没有半点效果。
想一想很失望，她本以为自己的存在是可以让父亲稍微改变一点点，但仔细想想，从出生以来，父母不停吵架，妈妈也被爸爸打过好几次，追债人一直有，有一次甚至被人告到警察局，在牢里坐了几个月，自己的几句央求，分量又有多重？
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早就该看清了。
这种浓浓的失望感同一个十岁半的孩子摆在一起，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缺爱的环境让她更加敏感，小时候见识太多，渐渐的长大了，她看明白了很多事情，疏远了很多人，她对许多事情都不会再感到惊讶。她把自己包裹起来，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内心世界中——他们说这是封闭，可晓晓不觉得，她觉得这是保护。
时光飞逝，马上就要中考了。外婆一家和妈妈都想让她上师范，可是晓晓不想当老师，她想上高中。但是自主选择显然对于她这种情况的孩子不太合适，她需要顾忌家里的经济情况，顾忌妈妈的年纪以及顾忌留给自己的时间。她其实可以争取到一个免学费的机会，她把这个看成是自己上高中的唯一希望。
中考过后成绩出来，她得到了那个机会。正当她打算与母亲商量的时候，母亲却说：“你好好上师范，安安稳稳找个工作，有个铁饭碗，不用拼不好吗？”
她与妈妈大吵了一架，在开学前的那个暑假里，她与妈妈争吵不断。她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说自己不怕拼，不怕苦，她就是想自己选择，她就是想上高中，她就是想自己走出一条路，自己走出来。而母亲则斥责她：“你难道就不怕那个免学费的机会是别人骗你的？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呢？那个学校成绩就那样，进去了，让你让我怎么办？”
最终，不欢而散。
晓晓想要暗中联系上那个高中，询问他们报道的时间，但是没有成功。
后来她找到她的初三班主任，希望他能够将报到的时间告诉她。班主任骗了她，说时间还没有向他们公布，等他知道了就会告诉她。
最后晓晓老老实实的上了师范。几欲消沉的她，看到邻居的小孩笨拙的学着骑一辆儿童自行车。她默然地看着那小孩摔倒，坐在地上哭。真烦，她想，她就想一个人坐一会儿，怎么这小孩偏偏在这哭？
恍惚间她想起了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可真像个小公主。因为和邻居们关系好，会撒娇讨喜，街坊邻居们怕她摔着，纷纷跑到马路牙子上，又怕她学不会，不敢伸手去扶。在周围的目光中，她就这么学会了。也是这样的目光，看到了她那不堪回首的童年，又是在这样的目光中，她长大了。
她长大了，懂得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世界。她看明白了小时候那些虚伪的爱，她知道了亲戚们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行为背后的嘲讽和轻视，她看到了母亲对她的控制和母亲的害怕——害怕她离开自己。
母亲说她只有晓晓了。
禁锢，沉沦，来吧，不用想那么多，顺从就可以了，顺从就不会那么痛苦。
人反正都会死，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好？
就烂在这里有什么不好？陪着他们满足他们的欲望有什么不好？
一点都不好。晓晓不想说什么。她冻着一张脸，走到那小孩面前，说：“自己起来。”
她对她自己说：“自己起来。”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自卑？放弃？天生低人一等？那要看你要如何了。
我要自己走出去，我要自己走出这个地方。
没有人顾忌我的感受，没有人爱我。
那就让我自己爱自己。
这是我的自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