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不再是希望》不可思喵

5、第 5 章

　　傍晚，吃过晚饭，
　　念生在院门口收洋芋片。

　　这种晒干的洋芋片炸过之后，
　　只需要一点点盐或者白砂糖，
　　便又香又脆，
　　一点也不比小卖部的子弟薯片差。

　　夏天阳光充足，是晒洋芋片的好季节。
　　但农事也忙，一般的家庭实在是没有空闲来晒这个。

　　陈念生的暑假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是他还是每年都挤出一点时间来晒洋芋片，
　　然后卖给镇里有孩子的人家。

　　干完所有事情，已经快十点了，
　　忙了一天，
　　脑子里只是想着手上的活儿。

　　回到房间，
　　闷头倒在床上，
　　终于可以停下来，防空思绪了。

　　突然，
　　想起了什么似的，
　　眼神移到窗户。

　　对面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不应该的啊。

　　女孩在家的时候，
　　没到这个点，
　　就会敲开自己的窗户，
　　除了去她表姐家玩的那几天。

　　算了，今天太累了，或许早就睡了。

　　————

　　太累了…

　　身体突然放松下来，
　　竟然还会有些不适。

　　就这么安安静静离开该多好。

　　陈念生梦见了小学三年级的暑假……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母动手，
　　平时少不了吵架，
　　但都没有到动手的程度。

　　陈念生只记得自己推开厨房门，
　　便看见满身通红的父亲拽着母亲的头发，
　　将她整个身子往柴堆里摁。

　　陈念生吓得站在原地很久，
　　等厮打的二人看见陈念生时，
　　他已经双眼充血、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

　　两夫妻收敛了，
　　一个站在原地整理头发，
　　一个将他揽在怀里，
　　向他解释两个人在练习电视上学到的功夫。

　　估计他们还当陈念生是幼儿园小朋友，
　　竟然说这样的鬼话。

　　后来，
　　陈念生好几次撞见父母打架，
　　两夫妻也懒得装下去了，
　　各种奇怪的扭打姿势、难听的话也不避着陈念生了，

　　甚至，
　　陈念生再大一点，
　　两个人还会让陈念生去评理并现场观看两夫妻打斗。

　　陈念生躲在衣柜里，
　　隔着一条缝隙看见陈宏将桌上的杯子、碗全部砸在文婷身上，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显出血色。

　　文婷也不甘示弱，
　　拿着墙边的木棍便向陈宏身上打，
　　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
　　重重地敲在陈念生心口，

　　好疼，喘不过气…

　　陈念生多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把自己带走，

　　远离这个冷漠的地方。

　　女人的尖叫声、重物砸在身上的闷哼声，

　　以及不太清楚的另外一个声音——

　　“念生？在家吗，念生？”

　　沈爷爷？

　　声音越来越清晰，
　　其他的杂音全部消失，
　　此时耳边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突然，
　　陈念生从梦中惊醒，
　　揉了揉沉重的头，
　　这么一会儿就做梦了
　　“呵。”
　　真是累傻了。

　　刚打开卧室的门，
　　隔壁沈爷爷的声音再次传来。

　　陈念生顿了顿，
　　循着声音的方向，
　　在院子门口看见了沈家爷爷。

　　沈老爷子一见念生便着急地问：“姝儿在你这里吗？”
　　“没有”
　　“怎么了，沈爷爷？”
　　“今天吃过晚饭之后，她就说出去玩了，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老爷子急得声音都是颤抖的。

　　镇上之前就丢过小孩，
　　人贩子用麻袋套走小孩的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

　　“要是姝儿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向她爸妈交待呀？”

　　“沈爷爷，你先别着急。我去外面找找。”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家等她吧，万一她回到家发现家里没有人，再出去找你怎么办？”
　　“那你路上小心！拜托你了。”

　　清羌镇不像南合镇，它背靠山脚，
　　和四周的山挨着很近，
　　几乎就是被山环抱着。

　　地形复杂，物种丰富得让人害怕。
　　山上的野猪，老熊会不定期下山访问，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沈家爷爷在电话里也问过了，
　　姝儿不在苏盏家。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

　　念生从村头跑到村尾，
　　好不容易遇见几个路人，
　　都没见过苏姝儿。
　　……

　　离她出门已经快五个小时了，
　　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陈念生跑着拐进另一条土路，
　　找镇政府，
　　镇长可以动员大家一起来找。

　　镇里的公共设施还没建立起来，
　　除了政府门前有一个路灯，其他地方都没有路灯。
　　赶夜路的人，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走朦胧的小道。

　　陈念生一面跑着去政府，一面注意着路上的动静。

　　突然发现，
　　前面的路口似乎有一个不太清楚的影子。

　　实在是太暗了，
　　念生不清楚是人抑或是下山访问的动物，
　　从路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枝桠，
　　缓缓靠近那个影子。

　　“诶哟！”
　　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念生立马扔下棍子朝着那个影子跑去。

　　那边似乎也发现这边的动静，随机传出一个小心翼翼试探的声音：
　　“谁呀？”

　　“是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陈念生。”

　　……

　　待走近看到男生的脸，姝儿掩饰下尴尬，语气轻松地说:
　　“是你呀。”

　　看到女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男生更是生气，
　　“这么大晚上，你一个人出来干什么？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

　　“你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安全吗？”
　　男生的声音不大，但压抑着的声音却更令人害怕。

　　“我是去——”
　　“行了，你回去自己给沈爷爷解释吧！”

　　陈念生走在前面带路，
　　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怎么，不想回去？怕挨骂？”

　　“我脚崴了。”
　　“……”
　　“怕是走不回去了。”
　　“……”
　　“要不你去把我外公叫来吧。”
　　“……”

　　“上来，我背你回去。”
　　“可是…”女孩顿了顿，像是要说出来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我很重的。”
　　“嗯。”

　　你自己要逞能的啊，压死你我才不负责！

　　夜晚的山风不紧不慢，
　　佛过身体，
　　卷起丝丝凉意。

　　一路上，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陈念生能够感受到女孩的拘谨，
　　在自己的背上，身子挺得直直的。

　　姝儿愧疚，
　　念生本身时常沉默。

　　沈家老爷子的身影是和院子里模糊的灯光一同进入两人的视线的，

　　“沈爷爷，她脚崴了，我先把她背回堂屋。”
　　“快快。怎么回事呀。出去一趟就又负伤了？”
　　老爷子的语气尽是关心。

　　“外公，天太黑了，我没看清路，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我去找找上次用剩的药水。”

　　堂屋内只有一个老旧的灯光，散发着微弱的灯光，
　　“镇里不安全，以后一个人别瞎晃悠。”
　　“我先走了。”
　　说着男生转身离开。

　　“等一下！”
　　“我，我有东西给你。”
　　姝儿艰难地将手放在背后。

　　等了很久，女孩都没有下一个动作，
　　陈念生以为苏姝儿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便说着要走了。

　　苏姝儿赶紧解释：
　　“真的。”
　　“我够不着，在我帽子里。”

　　念生犹豫着走向女孩，
　　手刚伸进帽兜里，
　　便有冰凉的触感，

　　一瓶酒精和一沓创口贴。

　　“你给我这些干什么？”
　　“你用得着。”
　　“我用不着。”

　　姝儿不可能对念生说相信我，你用得着的。

　　“反正手要好好爱护，你不用就还我！”
　　“你今天出去就是买这些了？”

　　想起今天是在杨医生家附近找到的她，念生一下就猜出来。
　　“……”
　　“谢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乱跑。”
　　“……”

　　眼看着男生走进黑夜，
　　姝儿这才将一天的抱怨都发泄出来：“疼死我了！”
　　“也不知道镇长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一个镇，竟然不安路灯？”

　　女孩的声音随着过堂风送到了门外深夜影子的耳中。

　　殊不知在看不见的地方，
　　某人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幅度，
　　一丝月光正好落在男生手臂上的划痕，早已干掉的血迹因为柔和的月光显得不那么刺眼。

　　继“走丢事件”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说不出来，却能够感受得到。

　　比如姝儿每天早上去院子刷牙的时候，
　　低矮的桂花树上会多出一个气球，
　　每一天都是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
　　直到桂花树没有气球的容身之地。

　　姝儿悠闲的生活在昨天晚上宣告结束，
　　姝儿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那边的苏向之表示，
　　再过两天自己的工作也结束了，到时候可以把姝儿接回家，趁着这个假期好好陪陪姝儿。

　　本来挺好的一件事，
　　但当苏向之提到“暑假作业的进度”时，姝儿顿时觉得手上的电话烫手。

　　来外公家之前，苏爸爸明确表示在外公家，没有人监督也要每天按时完成一篇暑假生活，
　　姝儿乖乖地应下，
　　对面一挂电话，
　　从枕头下找出已经被压皱的“暑假生活。”
　　暗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念生这一周太忙了，
　　连续一周的晴天是晒土豆片的好时机。

　　天亮的早，
　　念生起得也早。

　　刷洗，削皮，切片，
　　循环的动作，
　　念生一个上午循环了无数次。

　　很多人不愿意做土豆片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意一个个切片，
　　费时间，量又少。

　　念生不然，
　　对他来说，唯一的资本便是时间。

　　一整个上午，忙忙碌碌切出来的，晒干之后也只有一斤多一点点，干土豆片10元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