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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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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已暗了下来,终于拓写完了眼前的字幅,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房屋在漆黑的夜里轮廓依稀可见。回过神来的我又复拿起未完成的刺绣,没了去吃饭的打算,见我没去,他们也不至于忘了我。
门应声开了,想来是小梅姐端着饭菜前来挖苦我了,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的玩笑话,便抬眼看去。
“雁秋?”
见他端着饭菜静静地看着我,没出声,我连忙将书卷收拾到一旁,好让他将饭菜放下。
“今日怎的是你送饭了?我方才还以为是小梅师姐来着,我说怎么半天不见她挖苦我。”我边将饭菜端出来,边笑着对他说道。
“师姐被师父叫住练步子去了,”他看着一旁的刺绣道:“这个……”
“我想着男孩子还是佩戴香囊好看些,就寻思着在香囊上给你绣朵水仙。”
其实还是因为他们每日练习,若是送他手帕用来擦汗,其他师哥见了怕是都要向我讨一份。这香囊就不一样了,放床头可驱蚊,也可做香薰,却很少见佩戴,大概是怕损了气质吧。
“给你!”
见我递过去两块红豆糕,他低头说道:“我吃过了。”
“我知道,这可是我特意让刘姨多做的。”
见他愣愣地接过,我又打趣道:“今后你可要唤我师姐了!”
他没有应我,只是盯着刺绣良久,我以为他是不愿,便又说道:“你若是不愿,那便同他们一样唤我阿笙,也可以唤我名字,你乐意就好!”
“阿笙?”
刘姨和童叔唤我阿笙,师父唤我欣儿,你要是乐意便唤我阿笙好了……”我塞了口菜含糊地说着。
“阿笙……”
我看着他那愣愣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他赶忙低下头脸越发红了。
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连日后相处久了,他的脸依旧会泛红。
……
转眼他已经来了好几月了,中秋将近,大家搁下手上的活开始忙活着。师哥说雁秋来了这么久还未见过集市的繁华,顾不得雁秋几番推辞硬是拉着他出了门去,小芸师姐不放心便又跟了上去。
我转身向小梅抱怨着:“师姐,我也好些天没见过集市的繁华了,你把我也带出去吧!”
“上次带你出去,没少被刘姨训,你呀还是好生做深闺里的大小姐吧!”她一把拍开了我的手,却在我手上留了一巴掌的面粉印。
“师姐……”
她端起戏腔来,“小姐,还是快些包月饼莫要再想,日间一觉黄粱梦不若席上吃月饼。”
“师姐……”我佯装着生气哼了一声,所幸现在忙活着月饼的只有我们和阿清师姐,连刘姨也张罗酒菜去了,阿清师姐偏生又是个沉闷性子,在她面前讲个笑话也不会笑出声,顶多也就抿嘴示意罢了。这样也好,若是调侃话被她给听了进去反倒是不自在,不过若是他们都在场,想必也都习惯了罢。
不多时,师哥气冲冲地回来了,雁秋跟在师姐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像是做错事一般。
只见师哥将东西往桌上重重一放,还是气不过,又往桌上一拍。
“王家那厮好生可恶,游手好闲也就罢了,今日竟欺负到咱家头上,要不是小芸拦着我早就打他三条街……”
“师哥……”小芸师姐欲劝慰他,他却越发气恼,“你说他家落魄至此,还有什么可豪横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人家以前也是个穷酸秀才,落魄了也是个读书人……”阿桂提着酒进来,“这是又被欺负了吧?”
“像他那般的泼皮无赖真是给读书人蒙了羞!”
阿桂捋了捋两撇胡子,“要是我阿桂在,定是要好好揍他一顿……”
还未说完便被小梅师姐抢过话去,“你好好揍他一顿,回来再赶上师父揍你一顿。”
“诶,小梅……”阿桂面露窘色。
小梅笑道:“要我说就是师姐年轻貌美,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这上了街去便把他们给迷住了,要我看呀,下次师姐再出门记得带个面纱把脸遮起来……只看那纤纤玉手,还指不定是谁家大小姐呢!”
“小梅!”小芸师姐又羞又恼地看着她。
“噢,不对,这大小姐在这呢,小姐,可否让小生看看您的纤纤玉手啊?”说着便将她那满是油渍的手向我伸来。
“师姐!”我一把打开她的手,只听她道:“若是这大小姐上了街,怕是他人都不敢上前了吧。”说着便大笑起来。
“大小姐身边有你这位尊神,他人是不敢上前,”
“阿桂!”小梅师姐顾不上擦手便追着阿桂喊道:“你是不是这些日子没被收拾皮痒了?”
一时间惹得哄堂大笑……
这几年的中秋似乎没怎么变过,圆盘似的月饼、小梅和阿桂的拌嘴成了中秋的必备品,也不知他们是怎的,平日里不见吵架,一到中秋似要分出个高低来,一提到件事便开始斗嘴,誓要争个通透才罢休。
又是一年中秋,曾经的孩童已成少年模样,我们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了许多。
雁秋越发沉稳了,不过还是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样貌也依旧清秀。
小梅师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性子收敛了许多,只是一遇到烦心事便泼辣起来。
阿桂也将胡子摘了,说他是要扮赵云的,没了胡子的他认真的时候倒也有几分赵云的气魄,平日里却没个正形。
再说我罢,长大了些,刘姨越发不让我出门了,除了这院子,最常去的便是隔壁罗家的家门口,逢年过节师父便让我们送些东西过去。
他家有个女儿和我年龄相仿,罗老爹却性情暴躁,听他们说他也曾是位商人,因生意失败后又被人卷走了半数身家,不得已举家至此,三年前妻子又因病去世,便开始酗酒,一喝醉便拿女儿撒气,难怪每次见她女儿脸上总带於伤。
小梅和阿桂又拌起嘴来。
“要我看这月饼还是分开做得好,想吃什么馅就加什么馅。”阿桂揉着面饼道。
“你懂什么,这月饼寓团圆之意,分开做岂不是分离?”
“那为何不在一个饼里分开包几种馅料,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吃果馅……”
“既是一个饼,怎可如此多心?既是团圆之意,怎可心有分离?再说果馅酸甜也不像花生那般干脆,若某些人不喜果馅何不随了大家……”
“我只是说说,想增添些口味罢了……”
“你也只能说说罢了,谁叫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小梅白了一眼阿桂,继续捣着果馅。
刘姨提着酒进来,笑着说着:“打门外就听见你俩的声音,怎么研究出来怎么包了?”
小梅抢先回话:“当然是一个月饼里一种馅了,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
“既然研究出来了,就先把酒给隔壁送去,自家酿的有益身心,叫他少喝些市集上的酒,自己喝坏了身子不打紧,可别把那孩子给打坏了!”刘姨将酒放在桌上,心中愤愤不平,“那孩子孝顺听话,却碰上↑这样的爹,我也委实看不下去……”
“姨,那为何不将她招进戏班?”我问道。
“就算你师父同意,那老头也不会答应!”
小梅往围裙上一擦手,“行,这就给那老头送酒去!”
我连忙说道:“我也去,”还特意为自己找个借口“两坛酒师姐抱不动,我陪她去!”看着刘姨欲征得同意,却见她依旧沉浸在不平中毫无回应,我赶紧抱着酒跟在小梅身后。
可能是好些日子没来了,竟觉得这大门比之前更加破败了。门环上锈迹斑斑,连大门也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
那姑娘前来开门,将脸挡去大半,不好意思地接过酒,连声道谢。
现在不过早晨,透过门缝却瞧见里面似黄昏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