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初停》潇尔

4、过渡时间

　　再一次见到娘是在上山的路上，她背着我的身体，走的小心翼翼，我在娘身旁走着，我唤她，拉扯衣袖。娘都没有感觉，我不死心，还想进到娘的梦里，可怎么也进不去。“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我纳闷，想着叶先生之前讲有许多人进他的梦里诉苦，求他了解尘世之怨，“是不是只要叶先生才可以？可是我又不知道叶先生在哪。”我有些丧气，“算了，能陪着娘就好。”我安慰自己，跟着娘慢慢走着。
　　都说死后人会被送去地府评判功过，再去往生桥，我都没去，我的意识消散后又渐渐聚集，下意识跟随在谁身边，后来意识越来越清楚，身体也越来越具象，直到能以原来的样子站在娘身边。
　　娘在路上也会和我说话，可我的回答她听不到，开始她还会抽泣，后来便同我还在时一样，笑着给我讲故事，晚上抱着我入睡。我想跟娘说我已经死了，想让她去找叔父，不要哭，不要伤心，不要管我了，可是什么都做不到。无力感使我痛苦，心脏和咽喉处总会感到被灼烧，我想哭，可流不出泪来，只能让痛苦更甚。
　　走了两天，又遇见了那个和尚，他向我们的方向走来，身上覆盖着淡淡金光。娘也看见了他，脸色一沉，放缓了走路的速度，可山路只有一条，最终还是相遇了。他向我娘行礼，娘转头不去看他，他也不在意，看着在娘身侧的我，眼里金光流转，带着怜悯。“让我送这位小施主去往生吧。”他看着我娘说，“谢师傅好意，不必了。”娘说完径直走了。我没走，他也低头看我，“你要和我走吗？”他问我，我刚要开口，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带走，向娘行进的方向去了。他想跟上我，可他身遭突然现许多金色符文将他环绕，定在原地不得动弹，只能远远的看着我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最后的视野里，我看见他神情痛苦，原本柔和的眼睛骤然金光乍现，刺的我有些疼痛。
　　娘自从见过那个和尚后就有些恍惚，总在夜里惊醒，我担心娘，又数了数日子，从我清醒到现在过了五日，都说七日是人的魂魄回到现世的日子，我也期盼再过两天能不能进梦和娘说说话，白天娘照常赶路，天黑不好看路的时候便休息，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到了第七日，娘走的慢了许多，也不再等天黑，太阳偏西时便已经找好了休息的地方，看着日落慢慢睡了过去，我在娘旁边坐着，手放在娘身上想入梦，可是总进不去。直到夜里，我感觉意识慢慢增强，身体也逐渐活跃起来，把手放在娘的额头，终于进了梦中。
　　梦里娘还在那天夜里，在树下抱着我哭泣，树外是白天，地上是成片暗红色的印记，四周树枝上挂着残破的丝帛，一株茉莉败在山崖旁。我刚靠近我的身体，就被一股力吸了进去，回到身体里。
　　“娘，”我抬起手，帮她擦掉眼泪，“江雪？！”娘瞪大了眼睛，惊喜万分，又赶忙把我抱起来检查我的身体，“娘想死你了，现在咱们就去镇里好不好，娘背着你，路上平得很，不会摔倒的。”说着娘就起身，拉着我准备出发了，可是我没动，娘拽了拽我的手，又蹲下身子看我，脸上满是疑惑，“江雪不想去吗？”
　　“娘，我去不了。”我回答，“这也不是去镇子的路。”我指着树外的地方，除了暗红的石头和杂乱的树丛，周围都是断崖，再以外是一片虚空。娘看向四周，断崖处又突然坐着位女人，簪子反射太阳光照向我们，光穿过树下的黑夜照在她脚下的一株茉莉上，茉莉迅速衰败。
　　娘好像明白了什么，痛苦的神情在她的脸上蔓延，绝望气息更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娘身边哦，问我问题我也会回答的，只不过娘听不见。我之前也一直想进娘的梦里可是进不来，今日是第七日，可能是上天也允许和娘再见一面吧，”我抬手顺着娘的头发，“娘已经很辛苦了，把我放在这里就好，去找叔父叭，我会一直跟在娘身边的。”
　　娘也不说话，抱着我痛哭起来。我不能做什么，拍着娘都后背，轻声说着话。
　　快到黎明时，我逐渐脱离了梦中，在最后又紧紧抱了娘一下。
　　“不要难过，江雪会一直陪在娘身边的。”
　　“江雪！”她惊叫着起身看向四周，又转头看着旁边躺着的孩子，试探性的轻叫了几句，又碰了碰孩子的手，冰凉触感让她又陷入了恍惚。“江雪，你要是在的话，让前面的树丛动一下好不好。”
　　娘的眼睛看着前方的树丛，可我走到树丛中，在如何乱动也不能让它摇摆分毫，我气极了，狠狠打了一根枝丫，竟微微感受到一股阻力，让那根枝丫晃动了一下，我欣喜万分，抬头看着娘，娘果然注意到了它，虽然只是细微的动静。
　　“娘知道了，娘知道了，你要保护好自己，跟在娘身边不要走，我们去找叔父，叔父会有法子的。”娘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迅速收拾好东西又抱起我原路返回，我赶紧跟着娘走去。“也不知会不会在遇见他。”我低头嘟囔着，脑中又回忆起那日他背对着山林，被金色符文束缚的场面，仔细想来，那符文连在一起像是佛经。
　　我又记起那日最后我在他眼里看到的景象，死后轮回新生，可都没有，像是破局了，想到这，便有些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