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从之》姝芫

9、路阻

　　静夜无声，风清月明。深蓝的夜空，月光均匀地撒在树叶上，叶子在夜色中飒飒作响。远处的风景笼罩在一片流动的雾霭中，若隐若现。

　　叶葭凝关上教室的灯，慢慢地走出校门，膝盖上被摔伤的地方隐隐作痛，看见陆瑾衡的车停在门口，叶葭凝尽量让自己走得正常些，让别人看不出来受伤。

　　“阿凝，你受伤了？”陆瑾衡见她上了车，把头转到后座。

　　叶葭凝摇摇头:“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回去让盈盈给你看看。”陆瑾衡启动车子。

　　回到了家，陶盈盈把叶葭凝从车里扶了出来，陶盈盈责怪地看着陆瑾衡:“接个人怎么把人给弄伤了？”

　　“冤枉啊，老婆。”

　　“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不关瑾衡哥的事。”叶葭凝解释道。

　　“我不管，走，进去我给你看看。”

　　叶葭凝坐在房间里的床上，陶盈盈拿着医药箱走进房间，拆开在学校里简单处理的伤口，淡淡吐槽道:“学校的校医就是不靠谱，这种伤口包的真潦草。”

　　“盈盈姐是学医的吗？”叶葭凝看着陶盈盈包扎的手法。

　　陶盈盈摇摇头:“不是，小时候我弟弟经常受伤，我妈妈工作太忙，我经常给他包扎伤口。”

　　“你和你弟弟的感情真好。”

　　陶盈盈笑了笑:“不是，我很讨厌他。”

　　叶葭凝不解地看着她。

　　“你这丫头想八卦我？”

　　陶盈盈包扎完，开始收拾起工具，盖上医药箱，淡淡开口:“阿凝，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喜欢阿衡吗？”

　　叶葭凝摇摇头。

　　“因为在所有人都说我是陶鑫的姐姐时，只有他认为，我只能是我自己。

　　我家是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我奶奶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喜欢，从小奶奶就和我说，弟弟受到任何伤害就都是我的错，有一次，弟弟和同村的几个小孩一起出去玩，到了傍晚还没有回家，我去找他时，他待在树上下不来，我抱他下来时，弟弟的小腿被树枝划破，流了好多血，那晚我奶奶把我打了一顿。”

　　“怎么能这样，这不是你弟弟自己弄得吗？怎么能怪你？”

　　“那又怎么样呢？一个思想被禁锢多年，已经根深蒂固了，我们没办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只能改变自己，所以我远离那里，考到一个好的学校，永远离开那个地方。”

　　在叶葭凝心里，陶盈盈一直是一个乐观开朗活泼的女生，没想到她有那么痛苦的过去。

　　“老婆，走了。”陆瑾衡敲了敲房间门。

　　陶盈盈点了点头，拿着医药箱走到他身边，他一手环往陶盈盈的腰，把她揽进怀里。

　　可幸好，她遇见了陆瑾衡。

　　叶葭凝起身，关上房门，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着这座城市不断地在瞳孔中褪色，抬头看满树的青叶被风吹落，月亮晶莹透亮，似乎轻易就会有温热的液体溢满眼眶。

　　温柔如水的月光，仿佛这深爱犹如梦境。不断滋长的梦里，只有飞鸟听得见，只有月亮看得见。它是心底另一种温柔孤独的声音。

　　-

　　几天后，叶葭凝从教室办公室里拿完练习册出来，迎面遇到了刚回到学校的陈婷。

　　陈婷见到她，朝着她露出笑容，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有之前对她的仇视，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葭凝，好巧啊。”陈婷先开口。

　　叶葭凝点点头。

　　“以前都是我的错，中午一起吃饭啊，让我有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陈婷语气诚恳，让叶葭凝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陈婷眉眼带笑:“那就说好咯？”

　　“嗯。”

　　看着陈婷远去的背影，叶葭凝有些喘喘不安，但又不知道那种感觉从哪得知，只好抱着练习册回到教室。

　　叶葭凝放下练习册，看见旁边的黄锦暄，正拿着一个镜子整理着头发。

　　“叶葭凝同学，怎么回来这么晚？”黄锦暄放下镜子，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叶葭凝。

　　“我发现你今天很不一样。”

　　黄锦暄有些不自在:“哪有？我中午不和你一起吃饭了，有事。”

　　“嗯，刚好，陈婷约我吃饭。”叶葭凝点头。

　　“什么？陈婷回学校了？不是，你发烧了？还是她病还没好？怎么约你一起吃饭？”

　　叶葭凝越发觉得黄锦暄和刚刚认识时很不一样，感觉像是两个人，叶葭凝正盯着她出神，却被黄锦暄打断。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要小心点，别被陈婷欺负了。”黄锦暄抓着叶葭凝的手。

　　“知道了。”

　　午休的铃声响起，叶葭凝正在位置上整理东西，抬起头时，陈婷早已等在门外，生怕她爽约。

　　吴颖等得有些不耐烦:“真慢，等你吃饭真费劲。”

　　说完，便走到了前面。

　　三人简单吃完饭后，陈婷提出去学校周围逛逛，叶葭凝想着回去也没事，便同意了。

　　路过一个巷子，吴颖往巷子角落里一看:“呀！叶葭凝，那不是你同桌吗？”

　　叶葭凝眯着眼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靠在墙边的女生真的是黄锦暄，她的面前还有一个男生，也穿着南城一中的校服，叶葭凝在班里见过他，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男生把黄锦暄抵在墙边，黄锦暄没有反抗，反而笑得甜蜜。

　　“那不是我们班的纪伟吗？前几天还听说他在和黄锦暄谈恋爱，这是真的啊。”吴颖看清男生说道。

　　两人似乎听到声音，往叶葭凝身边看了过来，黄锦暄看到叶葭凝，脸色瞬间变了。

　　这时，叶葭凝才知道，这才是陈婷的目的，就像陶盈盈说的那样，人不会轻易改变想法，讨厌一个人是永远不会变的。

　　可是，叶葭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目的达到了，陈婷拉着吴颖先离开，只留下叶葭凝一个人。

　　那个男生先走了过来，男生很高，面带笑容，阳光，不知道是不是叶葭凝的错觉，那个男生走到她面前时，竟然有一丝羞涩:“你好，我叫纪伟。”

　　“嗯，你好。”

　　黄锦暄随后跟了上来，没和男生再说什么，拉着叶葭凝快速离开。

　　黄锦暄走的很快，抓着叶葭凝的手也越抓越紧，叶葭凝吃痛:“等一下。”

　　“你怎么了？”黄锦暄回头看她。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叶葭凝眼睛直直盯着黄锦暄。

　　黄锦暄视线飘忽:“没有，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纪伟在谈恋爱。”

　　叶葭凝没再怀疑，过分打探也不是她喜欢的事，点了点头，就走在了前面。

　　走了几步，黄锦暄还停在原地不动:“你怎么不走？”

　　“叶葭凝，我们是好朋友吗？”黄锦暄问。

　　叶葭凝有些不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是不是好朋友，叶葭凝不确定，她们的关系时远时近，有时叶葭凝做起题来，可能一天都没有和黄锦暄讲话。

　　日记中叶葭凝没交过朋友，而沈清茹的朋友是唐茵，可那时的她们被思想困在家中，绣花弹琴，不知道这个时代，何为朋友该做的事。

　　至于黄锦暄，她有时会刻意避开叶葭凝，独自一个人离开，叶葭凝只能认为，和她只是一个关系比较近的同学。

　　“那你把我当朋友的话，能不能别抢我的东西。”黄锦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叶葭凝愣在原地:原来，你也不信我。

　　黄锦暄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立刻跑上前拉住叶葭凝的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回班级吧。”叶葭凝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

　　下午，林翔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看起来精神饱满。

　　“同学们，上课前我通知一件事，我们高三的新教学楼修好了！我们下周就可以搬回去了。”

　　和林翔预想同学们兴奋的表情不同，台下一篇哀嚎。

　　“啥呀？快毕业了能不能放过我？”

　　“又要累死累活地搬桌子了。”

　　“不出意外，我们还要大扫除。”

　　叶葭凝对他们讨论的事兴致缺缺，对于她来说，到哪上课都一样。

　　“好了，上课了。翻开教材的第九十页，今天我们复习……”林翔拍了拍讲台桌。

　　下课铃响了，林翔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下课。”

　　黄锦暄戳了戳叶葭凝的胳膊，凑近她小声地说:“你怎么看起来对新教学楼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到哪都是上课，为什么要感兴趣？”

　　“你知道为什么要重修那栋楼吗？”

　　叶葭凝摇摇头。

　　“因为，那栋楼死过人，好像被人害死的，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是谁害的。”

　　“就没任何人知道？”

　　“刚好那段时间监控坏了，没人修，后来学校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叶葭凝没再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见叶葭凝没兴趣，黄锦暄也没继续讲下去，叶葭凝看向窗外，那栋已经建好的教学楼，隐隐有些不安。

　　-

　　晚自习结束后，叶葭凝跟着人群走过学校广场，校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看见叶葭凝，神色温柔，面带微笑。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陆瑾衍接过叶葭凝背在身后的书包。

　　“高兴，只是没想到，今天你会回来。”

　　“你过生日，我当然得回家。”说完，从车上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生日快乐，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

　　叶葭凝全然已经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听到他说还没有反应过来。

　　叶葭凝接过盒子，有些发愣:“谢谢瑾衍哥哥。”

　　“走吧，我妈等着你回家呢。”

　　“嗯。”

　　驱车回到沁竹园，秦蓁在院子门口等着，见到叶葭凝后，立刻露出笑容。

　　“阿凝啊，秦阿姨等你好久了，快来快来。”秦蓁拉着叶葭凝进了屋，丝毫没管还在外边的陆瑾衍。

　　秦蓁从厨房冰箱里拿出一个蛋糕，上面还插了几根刚点燃的蜡烛，举到叶葭凝面前:“当当！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就等着你回来。”

　　“做了一个下午，还毁了好多食材。”陶盈盈补充道。

　　叶葭凝没过过生日，在那两年在叶家，谭芸记得她的生日，但由于病情加重，无法起床为她庆祝，此时她有些感动，眼眶含泪。

　　陆瑾衡皱了皱眉:“能吃吗？这么久了。”

　　秦蓁睨了他一眼，陆瑾衡立刻闭上嘴。

　　“太晚了，阿凝也要睡觉，不能吃许愿就好。”陆瑾衍走到叶葭凝身边。

　　叶葭凝看着陆瑾衍:“不用了，谢谢秦阿姨，自从妈妈生病以来我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许愿就不用了。”

　　“要的，生日许愿会实现哦，陆瑾衍都会帮你实现的。”陶盈盈拉过叶葭凝的手。

　　秦蓁立刻点头附和:“对，想要什么，阿衍会帮你实现的。”

　　叶葭凝转头看向陆瑾衍，男人满脸带着疲倦，但眼中透着温柔，看着她，点了点头，叶葭凝双手合十，虔诚地许起了愿。

　　“哥哥，我想回家了。”叶葭凝红着眼眶，声音抽泣，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陆瑾衍。

　　“好。”

　　那晚，只有她知道，两年前她早已没家，是谭芸给她的一个家，是叶葭凝让她留下的家，而她的家早在不知何时已让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