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530、盗火者（126）

　　进入要塞魔法阵之后，周围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这座神秘要塞各处充满了强烈的自然权能，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碎片，让遗迹中的植物疯狂生长。坎特雷拉·博鲁赫身上的伤势在权能影响下开始减轻。趴在原地休息片刻，他勉强站直身体，带着那只嫉妒恶魔的水晶球进入遗迹内部。

　　不大的岛屿上巨树高耸，正中那棵生长时间最久的一望看不到树顶。它将要塞的核心部分托起在树冠之上，散落的枝叶将整个建筑层层笼罩。误入要塞的人抬头去看，恰好看到一枝被权能催生的紫藤沿着树根盘绕而上，以极快的速度开出花来。

　　多么脆弱的生命，阳光的照射下，被露水打湿的紫色花瓣几近透明——它或许也是美丽的，却永远摆脱不了原初生命的摆布，只能成为权能的一部分，每一个强大的存在都能将之轻易掐灭。

　　坎特雷拉·博鲁赫抬手将紫藤摘下，拿着那簇紫色的花朵把玩片刻。手心一合，被摘下的紫藤就被抽干了全部生命，变作一截枯干的藤条，被男人毫不怜惜地扔到一边。

　　权能在要塞中催生出一处不被外界影响的独立空间，那里完整地保存着一座图书馆，其中摆放着与这座要塞有关的文献记录，从最原始的黏土板到更通用的羊皮纸，占满整面墙的壁画已经开始褪色剥落。

　　画面中，拥有洁白双翼的天使向手捧雏菊的白裙少女翩然降落，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盛开的花与树，古霍恩海姆通用语写成的赞美诗被记录在壁画旁侧，向来到这里的人们讲述和壁画有关的故事。

　　这个故事已经在大陆流传太久，从梅林家族存在开始它就已经在了。坎特雷拉·博鲁赫毫不客气地放出火焰，将壁画连同它周围的记录彻底摧毁。

　　虚假的不死鸟灵魂不足以动用全部权能，却已经足够支持他将要塞主人留下的记录全部付之一炬。

　　火焰彻底熄灭之时，这里将成为独属于败者的囚笼，他已经为那个灵魂找到了最好的囚困之所。

　　燃烧的热气扑面而来，坎特雷拉·博鲁赫得意地看着那团火焰，掀唇一笑。

　　……

　　北境，暴风要塞。

　　第一批先遣队已经在皇家骑士团和梵迪特的护送下悄悄离开，第二批将被的居民们也在为长途迁徙做着准备，仍愿意选择守在这里的人已经剩不太多。

　　进攻北境城墙的魔兽和昆虫不复存在，先祖庭院毁于一旦，这处极寒之所暂时恢复平静，就连温度都因为权能的消失而开始升高，使得绝望平原上那些万年不化的冰雪变作河流与湖泊。

　　这里不再需要一座要塞对抗恶魔势力，平原和植物也将在数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之后掩埋建筑与城池，以及那些念想太过坚定，不愿离开故地的人们。

　　卢西恩带着那支全新亡灵法杖，快步走在通往冰王宫的街道上，尽量让自己不去关注街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曾经热闹的街道变得安静，商铺有许多变成空屋，种满整个暴风要塞的白桦树林也被居民们砍伐许多，只留下空落落的树根和残骸。

　　它在无法逆转地走向衰败与陌路，在他或许不再存于人间的久远未来，这里会经历地震，变成一片大湖，笼罩着冰雪的绝望平原也被植物笼罩。植物也将掩埋属于白蚁恶魔的地下巢穴，也让曾属于北境的英雄传说和冰王宫一起埋葬在深深的湖底。

　　时间不断前行，暴风要塞的时间却会永远停在这里，成为大陆上的几句传说与谈资。

　　想到这，年轻的先知收回消极念想，默默走过冰王宫那些曾经冰冷的礼堂和长廊。

　　王宫外墙也在不断升高的温度中开始融化了，天花板上不时掉下水滴。卢西恩径直走进那座被完整保留着的女王卧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四柱床边站立的人们，以及那个站在床边没有走上前去的，身披重甲的女子身影。

　　“你回来了？”女王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声音中多了些惆怅，“家族树的守护者和教皇已经带来自然之心的继承人，但泽维尔一直坚持着没有进行权能传递，我们认为他是想留下最后一点意识等你回来。”

　　“我……”卢西恩的心里像是塞满了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好一会儿，他才在梅林们让开通路的时候找回意识和声音。

　　他经过那些等候许久的魔法师和面露慈悲的教皇陛下，曾属于神明的真实之眼，此时却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但他却在那双银色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懦弱和不甘。

　　教皇向他点头，转向那些严阵以待的梅林魔法师。

　　他们都有着和他相似的浅色头发，站在最前方手持魔法杖的梅林发色更是接近纯白，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穿着王室礼服，看上去局促不安的贵族青年。

　　“没想到这一次的权能传承竟然只隔了几十年，这在自然之心的传递之中都算是最短的，”为首的魔法师轻声说道，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人，面上染了浓重的悲戚，“自然之心的继承者啊，你是否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艰难的，独属于自然之心的宿命？”

　　“我……”那青年沉默了许久，坚定地抬起头来。

　　“我已经决定好了，神使大人——我愿意接受传承，成为自然之心，从此后，我将用我的权能守护人类，保护我的家族，哪怕这会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么，传承开始。”白袍的神使抬起魔法杖，以魔法将之催动。

　　白光从魔法杖顶端的花苞中弥漫开来，很快把整个卧室笼罩。它在已经昏迷许久的前任自然之心胸口悄然凝聚，化作一颗缠绕着藤蔓的心脏。

　　权能的化身落入继任者体内，慢慢与新宿主融合于一处，彻底成为新任自然之心灵魂的一部分。

　　卧室中只余下一片让人忘记时间的死寂，直到最后一丝白光和魔力全被继承者吸收殆尽，为首的梅林神使走上前去，客气地向北境女王俯身行礼。

　　“传承已经结束，我会尽快带着新的魔爵离开这里，这段时间多谢您的通融。”

　　说到这里，神使犹豫片刻，看向那位一直默默将自己隐藏在铠甲中的女王，还是说出了或许算得上是建议的句子。

　　“陛下，北境乱局在即，如果您需要来自梅林的帮助……”

　　“不必了，你们已经给过北境足够多帮助，既然北境与梅林的合作已经结束，各位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这里了。”

　　“万望保重，陛下，”神使了然点头，又看了眼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身影，“还有，自然之心冕下……我是说泽维尔阁下应该会在此后短暂清醒，直到和女神见面——泽维尔阁下，您醒了？”

　　卢西恩连忙看向床榻，已然削瘦不堪的青年正温和地与他对视，神情一如既往，从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开始就从不曾改变过。

　　“去吧，小卢西恩。”女王的声音中带上难以掩饰的伤感，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卢西恩已经记不住自己是怎么做到这样的动作了——他近乎麻木地走上去坐到床边，那双温和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只能垂下头，握住那只枯瘦的手掌。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父亲，”他轻声说着，“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到了这种时候，我都差点没来得及回来见您。”

　　即将死去的人眼中露出宽容和满足的笑意，被握住的手微微合拢想要回握他，但他却只能让手指微微做出一点动作，长久的卧床已经让他失去最后一点被用于操纵身体的力气。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小卢西恩，”轻微的声音传来，缥缈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你保住了北境，没有让传说散佚，你将会在那双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救更多人——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

　　年轻的先知沉默下来，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控制不住地按住胸口。尖锐的疼痛之下，心脏都变成了被拧紧的破布，不断被强硬挤压着，疼得鲜血淋漓。

　　“我为你骄傲，小卢西恩，我一直想对你说出这句话——我应该早些时候就对你说的，”曾经的自然之心微微摇头，“我真开心，在这样的时候终于听到你叫我一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