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远山有萱草》灯火流年dhln

3、03

　　乔萱面对如此多热情和善意，火速在群里回复了一条“谢谢大家~我会加油工作的！”，配上一个猫猫卖萌表情包。
　　在通过周闻远的好友申请时，她已经把朋友圈里几张乱七八糟的自拍隐藏为私密，又把分享的游戏链接清理干净，头像懒得精挑细选，随便从手机相册里选了一个卡通人物。

　　在打过招呼后，乔萱不由自主地戳进了他的朋友圈。
　　周闻远的朋友圈没有时间权限，但发的很少而且都是一些公文和通知的分享。乔萱翻了一小会儿，才找到一条四年前的露脸旅行照，那是的他还没有坐轮椅，一身浅色休闲装，和几个朋友站在海边，笑得春光灿烂，比现在少几分稳重，却多了几分张扬意气。
　　息屏后，乔萱默默叹了口气：正如暮春时节凋零的花，美好的事物变得支离破碎总会让看客心生意难平。

　　会议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半，一楼的会议室里。乔萱提前十分钟，抱着笔和本子到了会议室时，还没有人来。她自觉溜到了离投影屏幕最远端的座位。
　　离开会还有三分钟，人们才三三两两地进门。
　　周闻远踩着点进门，会议室已经没什么空位了。他径直划向会议室后面，乔萱心领神会地搬开了自己旁边空位上的椅子，空位刚好够放一台轮椅。周闻远入座后，悄悄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从轮椅侧面的袋里掏出了笔和本子。

　　人到齐后，作为会议主持人的张处长关上门，一边调试着PPT一边说道：“咱们来了个小实习生，大家欢迎一下。乔萱，上来介绍一下你自己。”
　　乔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会议室最前面，调整出一个最落落大方的声线和语气：“大家好，我叫乔萱，是h大学生，开学大三，接下来一个月我会努力的，请大家多多指教。”说完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
　　同事们很给面子，给这段客套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

　　会议不需要全员到齐，与会的人是各部门领导或者代表，会议上张处长回顾了上个星期几次典型事件以及从中得出的结论，表扬了也批评了一些人。
　　通过她的话，乔萱总结出，这个单位因为成立不久，现有人员都是从其他机构抽调的，内部由办公室、行政人事部门、财务部门、医疗部门、技术部门和外勤部门构成。其中，外勤部门算是核心，由十二个三人小队构成；行政人事一共三人，主要负责应对突发事件时人员的调度；技术部门则主要负责研发与调试维修装备。

　　七月的下午，会议室弥漫着一股困倦之意，只有乔萱依旧倔强地挺着背和脖子，坐得端庄、听得认真，几乎要将张处长说的每一字记下来。旁边周闻远也一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但从没抬过头，一看就没在正经记录东西。
　　随着一声“散会吧。”会议室里才从新有了点生气。乔萱合上笔记本，回到了档案室，继续处理上午未竟的事业。已经三点多了，她只求今天能搞定就好。

　　随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5:25，乔萱完成了档案录入。保存后，她去了张处长办公室汇报工作，顺便拿回了手机。没有被安排其他工作，今天得以准时下班。

　　归途的公交上，人多了起来，乔萱在距离到站还有三站才寻觅到一个座位。回到学校，已经快七点了，她光速冲到食堂，买了一份一荤一素一碗米饭的套餐

　　回到寝室，她坐在桌子旁，认真记录起今天的实习日记。
　　“7月4日，天气晴。今天是第一天去实习单位报到的日子。主要工作任务是誊录电子档案，共计47份。一切顺利，还认识了很好的同事。通过今天的工作，我明白我们现在的平静的生活，是因为我们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要心怀感恩。回顾与反思：因为对工作内容还不是很熟悉，因此速度有些慢，明天一定会提高效率，争取做更多的事。”
　　其实并没有如此深的体会，但总归要升华一下的。

　　在写到“很好的同事”时，乔萱脑海里居然第一时间浮现了周闻远的模样。这可不行，是不是有些太花痴了，她赶忙晃了晃脑袋，把他赶出了自己的思绪。
　　一番正念后，她然后继续今天的艰苦学习。

　　周闻远下班后，出门时杨凯杰已经开车等在门口了。下午坐得久，因而在上车后，腿微微有些痉挛。杨凯杰帮他解开小腿的束缚带、把座椅放平，等到十分钟后，痉挛停止才替他摇起座位、开车往回走。他就住在距离单位两条街的小区。小区体量很小，一共六栋楼，他住的楼在小区最里面，环境清幽。九层顶跃的洋房，八层、九层通过改造，内部也有一部家用电梯。
　　回家后，第一步需要换上家用的轮椅和居家服。他此时绑在小腿上的尿袋已经满了，在排空尿袋、做好消毒后，在护工小孙的帮助下简单洗一个澡。为了防止漏尿弄脏衣服，虽然保有留置尿管，但依旧会穿一层纸尿裤。因而在柔顺的纯棉灰色居家服下，胯部显得有些鼓。
　　洗澡后开饭，客餐厅在八楼。在吃完张婶准备的晚饭，刷过牙，他躺在九层卧室的床上，再由小孙帮他按摩、拉伸毫无知觉的腿，减少痉挛、防止关节粘连。按摩结束后，他通常会摇起护理床的床头，看半个小时的书后睡觉。夜里小孙会来替他翻两次身，防止产生压疮。有时翻身时他会醒，有时不会，因而会在睡眠中不知不觉地换个姿势。
　　这样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为的就是保证能尽可能延续他早已支离破碎的生命。

　　周闻远伤得位置很高，两年前的那场车祸折断了他的第1、2、3节胸椎，自此以后从腋下到脚趾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变得一动不能动，丧失了触觉和温觉，留给他的是昼夜不休的神经痛。唯一欣慰的是，手部功能没有受影响，让他能够在轮椅上能基本自理。
　　两年时间，尽管努力复健、按摩，他腿部的肌肉依然几乎萎缩殆尽，皮肤几乎是直接包着骨骼。因而夏天再热，他都会穿长裤，避免病态怪异的腿被人看到。
　　感知平面以下丧失了排汗功能，不能散热，所以他进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开空调、开一天，以保持室内恒温，并且要避免高温天气长期在室外活动，防止中暑或者引起其他严重疾病。

　　床头夜灯映射下，环境显得分外安宁，四周寂静，仿佛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了。该是睡前阅读的时间了，但今天周闻远破天荒地没有碰床头的书，而是拿起了手机。

　　乔萱刚被拉入群时，头像是一张四十五度俯角嘟嘴自拍，但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时，已经换成了一个卡通头像，绿色的大眼睛像两个大灯泡。
　　至于为什么周闻远会主动加乔萱好友，归根结底，还是拜陈老师所赐。
　　其实陈老师在提交乔萱材料时，就与张处长交了底，说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误入‘游戏’歧途，且内在驱动力不足。”，想拜托张处长能带一带她，看看一个月能不能拯救她于水火。
　　张处长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就想从单位中抓一个人完成任务，奈何适龄女孩不是工作任务重、没时间，就是严重社恐。最后她一拍脑门，干脆把这个任务给了周闻远。

　　究其原因有三：首先，是周闻远本就对社交这件事有着超乎常人的能量，也是乔萱在本单位第一个认识的人；其次是周闻远博士毕业，本身就是学霸，学习能力没得说；最后，是他长得帅。
　　就这么简单粗暴。
　　周闻远接到任务后，一口答应下来。
　　完成任务的第一步是要了解任务目标，他今天白天没来得及看乔萱朋友圈，睡前有空，正好可以研究一下。

　　乔萱学到十点，头昏脑胀。打算去楼下跑个步。想着开学要体测，现在可以先检验一下身体的跑步能力。
　　换好远动服，下楼，打开Keep，上道。
　　该提速时，并没有提起来，她的身体沉甸甸地坠着，大腿内侧摩擦得生疼。
　　刚过四分之一圈，极点就突如其来。乔萱本想继续冲刺，但奈何开始头昏眼花、呼吸困难，喉咙也有些充血，她不得已降下了速度，开始在跑道上以一个能接受的速度匀速慢跑。

　　两圈下来，她看了一眼时间，吓了一跳：
　　5′45″
　　……想必一定是还没和这副身体磨合好。
　　乔萱想了想，把Keep的打卡链接分享到了朋友圈。现阶段，主要还是在用Q/Q，好友太多，她不想大范围丢人，但是还是希望能有人看到，知耻方能而后勇嘛，于是选择了好友不多的微信。

　　当周闻远点进乔萱朋友圈时，刚好看到这条来自跑步软件的最新分享，配着两个字的文案：“晚安”。
　　她今天工作态度认真，晚上还能主动跑步锻炼，看来这个小姑娘也不算完全没救。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拉她一把。
　　她还有大好的青春、健康的身体，不应该被虚幻的网络困住，不应该放弃充满无限机会的未来。

　　周闻远退出朋友圈去，忽然对她的头像好奇起来，通过网络识图，发现这个角色来自一部叫《飞天小女警》的动画片，讲的是一个科学家教授用“糖、香料,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制作出了三个有超能力的女性超级英雄，并打击罪犯的故事。而她的头像是年纪最小的毛毛——一个“生性严肃，倔强”的女孩儿。

　　晚安，“毛毛”小朋友，明天见。
　　周闻远嘴角微扬，将护理床的床头放平，关掉了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