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沈惊雪从宫里出来时正当午时。万岁门外官员已经走的没了踪影。独一辆马车停在道边儿上。他没太注意,绕过了往前走。
却在此时,马车帘被掀开了。
姜慎微端坐其中,身上披着大氅,手里端着茶杯,朝他笑,
“侯爷叫姜某好等。”
沈惊雪觉得稀奇,四下看了一圈。
早上给他牵马的小黄门早不见了人影。
“你等我做什么?”沈惊雪一挑眉,“飞光呢?”
姜慎微道:“侯爷说您的马?我叫人牵回去了。”他往旁边挪了一下,将狭窄逼仄的马车厢空出一半,“侯爷就没话跟我说?”
他倒是知道得很……沈惊雪心中“切”了一声,爽快地踏上车,弓腰坐在姜慎微身侧。
车夫一挥马鞭,摇摇晃晃地驶上了朱雀大街。马车本就只能容纳一人,沈惊雪上去后便更显拥挤。
俩人几乎是擦肩接踵。
“抱歉,姜某没有与他人同乘的习惯,”姜慎微自小几上到了杯热茶给他,“委屈侯爷了。”
这个沈惊雪是知道的,传闻此人有点儿洁癖。
被人不小心碰了手都能当即剁掉的那种。
姜慎微将茶递给他,衣袖擦过沈惊雪手背,留下一片冰凉触感。
沈惊雪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药味。
皱了皱眉,他没接那杯茶,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委屈了姜大人才是。无功不受禄,这里也没其他人,不需要逢场作戏。”
这一挪动俩个人之间硬生生空出一条缝隙来。
“想必右相已经找过侯爷了,”姜慎微随手将青瓷杯搁在了小几上,顿了顿,侧着看他,
“即便如此,侯爷还是要拒绝姜某先前的提议么?”
“哦,御史大人等我这半天,原来就为了这个?”沈惊雪觉得有意思。俩人什么时候成了能心平气和谈合作的关系,他竟不知。
一嗤,“御史大人是觉得在本侯眼中,你与右相……有分别?”
“本侯倒还没问你,方才殿上,你无端拉我下水做什么?”沈惊雪拿起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喝了一口,“砰”的一声又将杯子放下,
“本侯不过一届纨绔,御史大人与右相有何仇怨,与本侯无关。本侯更不关心。”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沈惊雪作为一个穿书者,自是没有参与过这些尔虞我诈,但多少读过几本历史书。
成王败寇,牵扯进去左不过这两种结果。
可惜这两种,他都不想要。
他只想回到正轨,只想作为一条不用自己翻身的咸鱼好好活下去。
……
姜慎微没什么表情,垂眸摩挲着手上玉扳指。
话已说到这份上,俩人之间的界限也算是画清楚了。
沈惊雪挑开马车帘,正到秋千巷口。
“停车。”他朝车夫扬手。而后躬身往车外走去。
“侯爷以为,你我之间当真能画清界限吗?”此时,姜慎微慢条斯理地突然开口道。
沈惊雪顿了顿,终还是转过身去。
面前人正含笑看着他,可惜笑意仅仅浮于表面,一双眼里尽是冷淡。只有眉头那颗灼眼的小痣,让人恍惚以为他笑得很真诚。
他道,“侯爷是不是忘了,你我如今可是夫妻呢!”
沈惊雪一怔。
姜慎微继续,“姜某从不乐得管闲事,可右相眼里只怕已经将你我二人划在了一条船上,若是陈思文案出点什么岔子,以他的为人……能不借题发挥?”
要不是他提醒,沈惊雪几乎忘了俩人如今是夫妻,存在连带关系。
但这么一来就显得方才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以为人家关心他似的。
“原来是怕本侯牵连到御史大人……”沈惊雪冷笑了一声,“方才殿上不是御史大人将此案推给我的?真出了什么岔子……御史大人不理应受着。”
姜慎微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驳斥,淡淡道,“衡量利弊而已。姜某需要陈思文的案子,与刑部相比,大理寺是于我最有利的选择。何况我不是一早就说了,会帮侯爷?”
将一番厚颜无耻之词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沈惊雪长这么大,只见过姜慎微这一个。
他凝视着姜慎微,“你拿我当棋子?!”
姜慎微挑眉,没否认,“侯爷此刻需要我,而我需要查陈思文的案子。互相利用而已,姜某乐意给侯爷当次棋子。”
谁乐意拿他当棋子啊?!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的如此坦诚的。
沈惊雪忍住没骂出声,“你觉得我查不了案?非要劳动御史大人。”
“侯爷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出右相揪着陈思文不放的原因,”姜慎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那么侯爷还认为他真能让你顺利查下去?”
沈惊雪一愣,答不出来。
陈思文是谢含章弄进大理寺的,人死了,他还揪着不放,只有一种可能性——陈思文握有他的把柄。
若真如此,谢含章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想了一下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沈惊雪觉得他确实需要姜慎微。
……只是眼前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除了脑子好使一点。
能顶什么用?
“本侯果真与你命里犯冲!”沈惊雪回到马车里坐下。
……俩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他破罐子破摔般想道。
姜慎微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微微一笑,“多谢侯爷夸赞。”
**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
姜慎微先走了下去,伸手去扶车内沈惊雪。
“相互利用的关系,御史大人这戏演过了。”沈惊雪避开了那只带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松松跳了下去。
姜慎微也不生气,顺势拢了拢身上大氅,“侯爷不忘跟姜某的约定便好。”
冷哼一声,沈惊雪头也不回地迈上了台阶……
姜慎微看着他消失在门内的背影,呼吸越来越剧烈,脸上血色迅速退去,额际顿时冒出一圈细密汗珠。
身体失力向前倒去。姜慎微慌忙靠在墙壁上,借力堪堪站稳。
“公子!”幸好此时雪信打开了西院的大门,一见此状,疾冲过来将他扶住,满脸急色,“又开始疼了?”
姜慎微吃力地摆手,“先、先进去,咳咳……咳咳……”
扶着他进了西院,雪信又叫来寒衣,俩人才将他安置在了榻上。
“药……”姜慎微脸色苍白,声音都在颤抖。
迟疑片刻,雪信才从柜子里拿出了个琉璃瓶,里面盛满了褐色的小丸。
却没有立即给他,只是红着眼眶一下跪在了地上,“公子!雪信已经把王大夫给您抓的药煎好了……算雪信求您,停了这个药吧!”
公子八岁时曾中过毒,险些夭折。自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受了寒心口便会剧烈地疼痛。
前些天的那场风寒恰巧引发了病根。
本来静养几年,好好吃药就能好的。公子却图快,不晓得从哪得了一味速效药,用完之后便可恢复如常。
但雪信明白,这种药,表面上有用,但其实消耗的都是身体,副作用恐怕比中毒还要厉害些。
姜慎微语气不用辩驳,“……给我。”
寒衣也跪了下来,“公子,寒衣也求您,身体要紧!”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姜慎微捂着心口,剧烈的喘息,“咳咳……咳,手刃仇敌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姜慎微自是知道这俩人是为了他好,而那药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怎么能以一副病秧子的身体去报仇。
他更没有时间等。
雪信知道拗不过,只能服侍姜慎微用了药。
姜慎微才慢慢恢复如常。
“咳咳……右相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他问寒衣道。
寒衣拱手,“从陈思文案事发,属下就一直叫人盯着,但似乎是没什么动静。”
“他倒是坐得住!”姜慎微冷冷一笑,“继续盯着。”
“是。”寒衣应下,顿了顿,又道:“还有,春风楼那边人来说侯爷身边的陈酒今早去过一趟。”
姜慎微眉头一挑。
春风楼是他手底下的一座酒楼,暗里做情报暗杀生意,只不过知道这个的人都是些江湖人物。
沈惊雪又是从何得知的?
“是去问杀死陈思文的那柄刀?”他问。
寒衣点点头,“属下自作主张,都告诉他了。”
“做得好。”姜慎微嗯了一声,“他要能查出来,倒省了劳动我了。”
寒衣想了想,“公子,侯爷那边……可否要叫人暗中协助?属下觉得右相只怕是不会让侯爷顺利查下去。”
“不必,”姜慎微道,“陈思文案我亲自去查,你让人盯紧谢含章,还有……”
他抬眸看着寒衣那张黝黑憨厚的脸,皱着眉,“你这张面具给我卸掉,以后都不必再伪装了。”
寒衣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
沈惊雪将斗篷递给陈酒,边问道:“嘱咐你去春风楼问的事如何?可有什么线索?”
“侯爷吩咐下来,小人便即刻去问了,”陈酒将斗篷挂起来,又给他端来一碗姜汤,“那柄刀并无蹊跷,只是刀上的夔龙纹是先帝时军械的惯用纹路。不过侯爷,小人觉得很奇怪。”
“怎么?”沈惊雪边喝汤,边说。
陈酒继续,“春风楼人说,元熙十四年军械纹路统一换成了云雷纹。但按我大梁的律法,替换下来的军械都应交由军器监统一重新融铸。这刀若真是那时候的物件,怎么没被收缴?”
“若是不小心遗漏了,上面怎么也没有我大梁军械的编号?”
沈惊雪慢悠悠地喝完了汤,才抬眸看向陈酒道:“陈酒啊,本侯问你。若是你私贩军械,会给上面编号吗?”
陈酒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
突然愣了,“侯爷是说,那柄刀是私贩出去的?!谁会有这么大胆啊。”
沈惊雪微微一笑,“军械替换,多的是空子可钻,兵器贩卖向来都是利润顶天的生意。即便是本侯也手痒痒……”
何况是近水楼台的元熙十四年军器监陈思文。
沈惊雪在心里暗自补充。
这刻他明白了姜慎微和谢含章都揪着陈思文案不放的真正原因。
……只怕是与这批被私贩军械的账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