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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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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正值宵禁,整个玉京阒然无声。
大理寺狱内风灯高悬,照的四下里一片灯火通明。
狱卒赵二晃晃悠悠站起身,打了个酒嗝,一个个翻开旁侧睡得东倒西歪的同僚。
“二哥,去哪儿?我、我还能喝……”一个同僚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问他。
赵二此时看人都带重影,边解裤带边踉踉跄跄走向牢房深处,“出恭。你小子二两下肚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趁早滚蛋!”
同僚睡得鼾声震天。
年底案子都结的差不多了,整个牢房一片空荡。
唯有一间,里头关着工部尚书陈思文。
此时并未睡,面朝着墙壁站着,一动不动。
赵二路过时被吓得酒醒了一半,低声咒骂,“大半夜的装神弄鬼,找死啊?!”
陈思文没有回应。走廊内空荡荡的,风吹的铁链叮叮乱响。
一股寒意从脊背上窜上来,赵二打了个哆嗦,忙就地解决了。
回去时,牢房内陈思文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陈大人,我劝你还是莫要负隅顽抗了。”赵二使劲睁着眼,带着醉意道,“您呐,趁还有几天活头好好睡个觉,这到了下头,多少冤魂等着跟您算账呢!”
这老头昨日瞎嚷嚷了一天,说要见圣上,他们兄弟几个费了牛鼻子功夫才将人制服。
也是倔,深更半夜还僵持着。
他的声音在走廊上孤零零的回响。陈思文连头都没带转一下。
“嘿!”赵二这下彻底恼了,“老东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顺手从墙上取下一盏风灯,照着打开了牢门。
“老子说话——”一股腥甜味儿扑面而来,打断了他的咒骂。
狱卒生涯十数载锤炼出得敏锐直觉,使他觉得即将大祸临头。
顿时,浑身酒意褪的一干二净。
赵二瘫倒在地上,手中风灯骨碌碌滚到“站立”着的陈思文旁边。
“……完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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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雪赶到大理寺狱时,正当四更天。
半城酣睡,鸡鸣不闻,而大理寺内灯火通明,被狱卒围得水泄不通。
沈惊雪眼皮一阵不安地跳动。
将手中马鞭顺手抛给了陈酒,大步跨了进去。
“侯爷!您可算来了!”刚进门,狱门口左右踱步的乔亦寒便急迎了上来。
沈惊雪眉头一蹙,“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前,沈惊雪从睡梦中被吵醒,说是大理寺狱出了大事情。
狱丞不敢定夺,便差人快马急告了两位长官。
乔亦寒脸色煞白,“……陈思文死了!”
“什么?!”
沈惊雪顿住。
陈思文死了??
……原书中分明没有这段。
“半个时辰前,值夜的狱卒发现的。”俩人急步往狱里去。乔亦寒道,“刺杀者手法高明,一击毙命。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僵硬了。”
……这剧情真他大爷的比脱缰野马还难以琢磨!
沈惊雪心里暗自吐槽。
“魏卓没来?”他左右看了一圈,随口问道。
乔亦寒脸色突然一黑,冷哼说,“魏大人素日为人,侯爷还不了解。昨日因陈大人案受了累,此时正托病卧床休息,只怕连上早朝都困难。”
“这个老狐狸!”沈惊雪暗骂。
案子还没结,人死在了大理寺。
李贞那小混蛋知道了还不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魏卓一托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烫手山芋可算是递到他沈惊雪这个倒霉蛋手上了……
俩人进了牢里,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要把天灵盖掀翻。
大理寺狱丞严祐中正领着仵作验尸。
旁侧围了几个噤若寒蝉的狱卒。
见沈惊雪走了进来,严祐中朝他战战兢兢拱手,“侯爷。”
“严大人办的好差啊!”沈惊雪掩鼻看着地上陈思文的尸体,“这案子还没结,人先死在了大理寺……”
瞥了一眼严祐中,“您老去向陛下交代?”
“下官惶恐!”严祐中拿袖子揩了揩额上冷汗,“下官自知失职,陛下如问责,下官定自行谢罪。”
沈惊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正打算说什么。
却在此时,陈酒走了进来。
低声道:“侯爷,御史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走近,紫袍玉带,眉头那颗小痣在满屋灯光中秾艳逼人。
不是姜慎微是是谁。
几人向他拱手见礼。
沈惊雪坐着没动,心里疑惑。
大半夜的,这病秧子来干什么?
他瞅着姜慎微那颗小痣,觉得眼烦,“你来做什么?”
“侯爷深更半夜被叫走,我如何不能来看看?”姜慎微走到他身边,面带笑意。
他这话说得有歧义,再加之俩人刚成婚没两天。
就容易叫人想歪。
屋内其余几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尴尬地咳嗽着。
“哪能啊。”沈惊雪嘴角僵硬地抽了抽,“昨儿早上我不是说了,我担心你。”
姜慎微坐到沈惊雪身边,雪信立马给他披上大氅,又递过来手炉。
沈惊雪见状,嗤了一声,“听说姜大人受了凉,可好些了?”
“有侯爷关心,”姜慎微皮笑肉不笑,“我自然好的更快。”
俩人三言俩语,句句夹枪带棒。
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另一回事。
几人又是一阵尴尬的咳嗽。
……看来传闻也并非尽属实。
这侯爷和御史大人蜜里调油,分明好得很。
“侯爷,御史大人。”仵作硬着头皮打断了俩人,“陈大人的尸首小人已经查验过。”
沈惊雪颔首示意他继续。
仵作道:“尸首背部有青紫色尸斑,下颌,脖颈处出现尸僵,死亡时间大概是两个时辰前。体肤完整,伤口只有一处,一击毙命。”
“这柄刀便是杀死陈大人的凶器。”说完,递上来一把白布包裹的短刀。
雪信接了过来,呈到俩人眼前。
刀长约八/九寸,薄刃冷如白霜,镌有夔龙暗纹。
姜慎微眼眸一沉。
“你认得?”沈惊雪挑挑眉,问他。
姜慎微不动声色,“侯爷说笑了。”
沈惊雪不做过分深究。
这老狐狸生着病到这里来,说是为了他。
谁信啊?
不急,狐狸尾巴总有藏不住的一天。
“昨日是你们几个值的夜?”他目光在几个狱卒身上逡巡一圈。
为首狱卒上前,拱手道,“回侯爷,正是小人几个。”
一股浓重酒气直窜过来。
沈惊雪抬手扇了扇。
旁侧桌子上搁着几样剩菜,酒坛子倒在脚边,酒水撒了一地。
看了一眼,他冷笑道:“春留巷的梨花白,秋千巷的酥鱼,高家酒楼的炙猪肉……哥几个挺会消遣啊?”
“小人不敢。”几个狱卒跪在地上,数九寒天,额上却密密匝匝起了一圈汗珠。
“行了。”沈惊雪站起身,“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严祐中忙给他带路,“回侯爷,是在关押陈大人的牢房。”
“看看去。”他跟着严祐中往牢房内走。
姜慎微也跟着站起来。
沈惊雪一挑眉,“姜大人也去?”
姜慎微勾唇一笑,“有何不可?”
“哪能啊。”沈惊雪看向姜慎微身边的雪信,“你家公子娇弱,监狱之内不比其他,仔细点扶好了。若有个闪失,本侯可担当不起。”
说完,他目光却是落在姜慎微身上。
姜慎微依旧笑着,“不劳侯爷挂心。姜某自是病弱,也比娇生惯养,一无是处之人要强些。”
内涵谁呢?!
沈惊雪顿时鬼火冒,偏此处人多不好发作。
只能咬牙切齿着说,“如此甚好。”
……
关押陈思文的牢房不大,东西都被清空了,地上留着一滩血迹。
一切看起来丝毫没有异样。
几人转一圈又退了出来。
沈惊雪吩咐乔亦寒带着几个狱卒下去做笔录。
姜慎微使了个眼色,雪信便跟了上去。
估摸着早朝时间快到了,沈惊雪只当没看见。
安排好一切,他便往门外走。
陈酒问他,“侯爷,可要备马车?”
沈惊雪摆摆手,“不必。”想了想又道,“刚才那柄短刀,你去查一查。其余等我回来再说。”
“是。”陈酒应下,去马厩给他牵马。
等待的功夫,他理了理身上一早穿好的绯色官服。
这时身后传来姜慎微的声音,“天寒地滑的,侯爷不如与我同路。”
他转回身。
只见姜慎微从门里走出来,脱了大氅,只着一身紫色官服,衣角发丝随着寒风往后飞卷。
沈惊雪觉得甚是稀奇。
“御史大人不累么?”四下看了一圈,台阶下停着一辆马车,估计是姜慎微的。他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何必虚礼。”
“再说,与御史大人同乘一车,本侯怕折寿。”
“侯爷这话叫姜某好伤心。”姜慎微垂眸看他,一双眼只剩下条墨线向上勾勒,“姜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侯爷用得着如此提防?”
沈惊雪发现姜慎微竟然比自己高了足足有半个头。
这人向来满肚子坏水。
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沈惊雪挪远了几步,“御史大人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半夜跑来大理寺,本侯可不信你是来接我上朝的。”
姜慎微将他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陈思文死在狱中,侯爷打算怎么向陛下交代?”
沈惊雪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只怕此番来大理寺,也是为了陈思文。
“怎么?”他好笑道,“御史大人想帮我不成?”
姜慎微看着他,“未尝不可。”
沈惊雪一挑眉。
姜慎微继续道:“侯爷是聪明人。陈思文此案背后牵扯诸多,只怕是陛下都要忌惮三分,何况侯爷。你我关系虽然当不起亲厚二字,但如今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各取所需未尝不可。”
“侯爷意下如何?”
嚯,他能牵扯进来还不是赖你姜慎微!
于沈惊雪而言,毁了他养老生活的姜沈微与陈思文案背后那些豺狼虎豹也没多大区别。
他自是不乐意与姜慎微结盟。
便道:“御史大人谬赞,只是本侯还未落魄到与死对头结盟的地步。御史大人若能少在陛下面前参我几笔,便算是帮大忙了。”
“……那真是可惜了。”姜慎微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选择,懒洋洋地笑着说。
此时街巷旁风灯一盏盏熄灭,天空飘起细雪。
陈酒牵了马等在台阶下。
沈惊雪朝姜慎微一拱手,“告辞。”
而后策马扬长而去。
……
姜慎微看着细雪中一袭绯袍,嘴角勾出丝笑意。
“公子,侯爷没答应,”雪信走到他身侧,“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姜慎微仰头看着天空,“不急。他不答应只不过是因为还没到绝境,且等着吧。”
……毕竟只有一个人到了绝境时,才会心甘情愿献上真心。
雪信问道:“公子,陈思文案件可还要继续查?”
“查,怎么不查。”姜慎微眯了眯眼,“无相门案好不容易摸到了陈思文这根藤。他人是死了,该吐的还没吐出来,哪能让他死的如此安稳。”
雪信沉吟片刻,“公子觉得,会不会是……右相?”
听见这个名字,姜慎微蓦然收回目光,浑身泛着森冷寒意。
“谢含章?”他冷笑道。“他为人是狠毒,但绝没有这么蠢。”
“陈思文关在狱里,以他的权柄,已能随意拿捏。杀了这人反倒于他有百害而无一益。”俩人往马车里走,他淡淡道,“何况陈思文入狱这事不一定就是他做的。”
只不过他也想不出这人是谁,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杀陈思文与当年无相门事件是一人所为。
不急,谢含章,还有这个幕后之人……
姜慎微冷冷一笑。
欠他的,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