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谁的锅？”》丸山枳

5、“明天见”是最动心的情话

　　平日、下班高峰、山手线。

　　这几个词汇组合在一起带给人的冲击不亚于什么炸/弹事件。

　　社会人二年目了，我对高峰期的电车依然苦手。真讨厌啊，不想上班的理由又增加一个了。

　　“下周开始就能穿夏服了呢！”
　　“学园祭的准备也要开始了。”

　　阴雨天气，电车内沉闷的气氛里，听着附近女高中生那样甜美又欢欣的语气，我抓住吊环低头……其实在满员电车里不用抓扶什么东西也完全没问题啦，自己疲惫的身体自然有来自四面八方同样疲惫的社畜做支撑。

　　刘海遮住了视线，我踉跄地下电车。碰巧对面站台的到站电车也打开了车门，没想到会和卷卷毛邻居迎面撞上，他也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我愣了一愣，脚步停滞，他见了我也动了动微表情。

　　停在原地实属不妙，身后下车的人群不断往外涌。个子原本就不太高的我就快要被人潮淹没推走，手长脚长的松田阵平往我这边走来狠狠一捞，就像抱西瓜一样，我的脑袋顺带着身体就被他从人群中解救。

　　我默默盯着他西装上精致的暗纹，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不敢说话。

　　“这边出口换乘的人多，我们往西口改札的扶梯出去。”

　　搬来这个公寓也有几个月了，每天都是墨守成规从离家最近的改札口进出，这是第一次他带着我往另一个从没走过的出口出站。

　　一前一后站上扶梯，我看着他黑色西装挺拔的背影、双手永远插在裤子口袋里。松田带我去了西口一家不怎么显眼的私人的便利店。

　　“这个大妈做的便当还蛮不错。”

　　我比划比划，便当里的天妇罗炸虾比我的手掌都要长，再看了一眼标价发出“哇哦”的感叹。侧目望向松田，他毫无保留地露出了得意的、带有些孩子气的笑。

　　一起走在回公寓的途中，我注意到他只拿了两罐啤酒，在塑料袋子里随着脚步节奏滚动，叮叮当当响。

　　“你晚饭就这？”
　　“我回来之前在厅里食堂吃过了。”
　　“厅里？松田君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出勤时间不太固定，有时碰见他周末也会急急忙忙出门值班的样子。总是一身黑西装这样正式的打扮，但是有什么工作可以允许吸烟和戴墨镜？而且连象征社畜身份的公文包也没有拿。

　　“噢，警视厅。”
　　“？”我难以置信地捂起嘴……好家伙。

　　“对了，”他从胸前的口袋摸出两张纸片，“你这周六有空？有没有兴趣？”
　　“音乐会？你还喜欢听这个哦？”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种兴趣。

　　松田挠了挠脑袋，十分别扭地和我解释他给音乐厅拆除了炸/弹，他是警察当然不会收民众的报酬，但是不管怎么推脱，作为爆/炸物/处/理班小队长的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两张交响乐的演出门票。

　　哇唔……我的重点完全是：住自己楼下的邻居在做着如此危险又帅气的工作！

　　那他周末出门也是临时接到了任务吧，吸烟和墨镜是为了集中注意力？解体工具放在警视厅的话不带那种丑丑的公文包也没问题，倒不如说清清爽爽，双手插兜也很帅气。咦？松田他把手一直放裤子口袋里是不是一种保养？保护灵巧的双手以免受伤之类的，对了，以前看访谈还有钢琴家和女演员们也是，为了保护手睡觉时都会戴上手套……

　　“喂！”
　　“啊？什么？……”

　　完全沉浸在自己傻不拉叽的发散思维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你愿不愿意去？”
　　“……咦？松田君是在邀请我吗？”
　　“啊嗯……”
　　“那我去不了啦。”

　　我笑着摆摆手，松田却脚步一顿。

　　“诶？你、你刚刚？……拒绝我了？”
　　“对，拒绝。”
　　他轻哼，“你不是向来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的吗？”

　　“为什么呢……？可能是觉得松田君不是那种会在意被拒绝的人？”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或者说直接拒绝更好，万一被你看穿了我在强迫自己肯定逃不过一顿说教啦。”

　　确实，自己对交响乐没有兴趣，连观看娱乐性稍微高一些的歌舞剧和宝冢都会睡着的我勉强自己陪他去的话肯定会很失礼的。

　　因为对方是松田阵平才能认真拒绝。

　　因为他？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做自己、才能轻松说出真实的想法，不必像以往一样强求原本想拒绝的自己笑着答应。

　　松田半天才“哦”了一句。

　　＊

　　我的性格从来学不会拒绝，但第一次严肃地拒绝了松田的邀请。

　　在那之后我也多次想过还是答应比较好吧，心中的某个角落里残存着理由不明、但想和他一起去的想法。

　　可是……明明只是楼上楼下的邻里关系，想要跨越这一层楼的距离，不管做好了多少次心理准备，认真思考了多少种反悔的理由，好像有一个更重要的精神层面的难关需要克服。

　　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经常绕远路，下班后去松田告诉我的北口小便利店转一转了。

　　一个人慢悠悠逛着，像松田一样拿了两听啤酒放进自己的购物篮，然后继续往前走……

　　“我可不记得你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啤酒。”
　　“啊……！”听见熟悉的声音，手一抖，“松田君。”

　　我蹲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一袋小松菜，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问他：“前几天音乐会怎样？”

　　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这不就代表着自己这些天都在挂念音乐会并后悔了的事吗。

　　他倒是很不以为然地回答：“我没去，把票送给hagi和他姐姐了。”

　　“哦……”

　　还以为他会邀请别人，但是……

　　心中有种难以言状的心情，有一丝微妙地窃喜、也有些许遗憾，更多的是比这更为复杂且烦乱的心情使我着急难受。

　　我双眼失了焦，脑子很乱以至于直接放弃了思考。

　　“喂，这可是绢豆腐！你之前不是说这辈子都只吃木棉豆腐吗？”
　　“诶？？？”

　　出现了！豆腐烫手事件！！

　　反应过来拿错了豆腐的我急忙把手中的物品放回，却被松田抓住手腕，“你慌张什么？见到我就那么烦躁？”
　　“不是……再见！我今晚还要加班做报表呢。”

　　跑了。

　　但是回到家之后我好像一直都在发呆。

　　没有卸妆、没有洗澡，家务什么的明明还剩着一大堆，却丝毫没有想解决的欲望。

　　……脑袋里所有位置完全只有松田阵平这一个人。

　　大概是过了几个小时，有人按响了我家的门铃，是萩原研二。

　　萩原笑问：“小五月还在忙工作吗？我们弄了点宵夜，来一起吃吗？”

　　嗯？诶诶诶？？？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拽着我往楼下跑。

　　“等下等下！钥匙啊！！”
　　“没事啦，待会儿让小阵平从阳台上翻一下不就好了？”
　　“拜托……”我哭笑不得。

　　所以这是什么诅咒吗？每次去松田家吃饭都是这种尴尬的氛围。每夹一次筷子都绷紧神经的感觉真是太累了。

　　“呐，松田说你们好像闹矛盾了，怎么回事？”

　　萩原研二问地很直接，我一口关东煮差点卡嗓子里。

　　“没有啊，根本没有。”我笑着应付。

　　——但是引起了松田阵平的不满。

　　“那你躲着我干什么？”
　　“没有啦。”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松田君你想太多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不行！”

　　“喂！我说……”萩原打断我们幼稚的争论，“你们是不是互相喜欢？”

　　萩原的话成功起效了。

　　无言中，我和松田的视线不由得交汇，然后像触电似的立马移开。他用力灌了好几口啤酒，我则埋头咬了关东煮的白萝卜。好烫。

　　「互相喜欢。」

　　喜欢……

　　怎么可能？

　　＊

　　我涨红着脸告诉松田家里有些乱，让他小心点。他冷脸回复我，也太小瞧他了，直接去门口等开门就行。

　　他为我打开门的一瞬，我竟然幻视了一些奇怪的场景。和谐得好像下一秒就能说出“我回来了”、“欢迎回来”这类的台词。

　　“工作再忙多少也要顾一顾自己的生活吧。”

　　他应该是在别扭地关心着我。

　　“好啦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有预感他想要说什么，心跳随之加快，千万别是……结果只是轻轻叹出一口气。“早点休息。”大掌拍了拍我的头顶。

　　愣了愣，“噢，晚安。”拽紧了衣角。

　　＊

　　把自己的身体浸入浴缸，思绪却在逐渐飘远。因为萩原的话无疑成为了我心里的一颗炸弹。

　　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喜欢松田吗？那么明显吗？还有萩原说他也喜欢我是怎么回事啊？？

　　真是的！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烦躁地去阳台上晒衣服，听见我粗暴地拉开落地窗的声音，楼下也传来一些动静。

　　我探出头，看见松田的双手搭在栏杆外，燃烧的香烟在夜里露出一点暗红的光。

　　我又悻悻地缩回来，假装没看见。

　　“hagi说的话你就不在意吗？”

　　我手中的塑料夹掉到了地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松田你怎么也来问这个？我当然在意了，而且在意得很，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上次你来我家，你和hiro他们聊得那么开心，和zero一下子就熟络了，我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

　　松田自顾自地说。

　　“你受到hagi的影响也变得越来越坦率开朗……”

　　啊，不是……不是的！是因为你啊！

　　“还有，你觉得我不会在意被拒绝？”他轻笑，“平常我可能确实不会，但是被你拒绝了的那晚我抽了两盒烟。”

　　“松田君……”
　　“刚才那些话你就当作我在自言自语吧。”
　　“……”
　　“你想不想谈恋爱？”

　　诶？？？

　　我感觉有点懵。盯着远处的夜空和圆月，心脏怎么都静不下来。

　　心里的炸弹快要爆炸了？

　　“啊……我觉得我要考虑一下。”

　　迷迷糊糊地，用着轻飘飘的语气回复了他。

　　……

　　嗯？？

　　等一下！

　　人家问的是“想不想谈恋爱”，又没说“和谁谈恋爱”，我着急说考虑干什么啊？！！简直社死到想收拾收拾行李逃离地球了。

　　我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轻松直爽的笑声。“好，明天见。皋月。”

　　双颊依然很红很烫，但心忽然就平静了……

　　“明天见，松田君。”

　　解除我内心里那枚炸弹的人就是松田啊。

　　*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我公寓门前等我。我一惊，踩着高跟鞋差点一崴。

　　“早上好，松田君。”表情僵硬地向他打招呼
　　“早。”他也有些困窘地挠挠头，“昨晚没怎么睡好。”像是在解释为何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啊我也是……”

　　我低头，想把红着的脸藏进衣领。

　　一起进了电梯，他看着我，四目相对。

　　嗯？自己的黑眼圈有那么明显吗？明明有好好化妆遮住了一部分的……

　　松田阵平的脸逐渐被放大，最后失了焦，只能清楚地感受到脸颊边他的吐息和嘴唇上的温度。

　　他揽过我的腰使我更靠近他，我红着脸呢喃，“你，你还没按1楼呢！”

　　松田依然集中在这个吻上，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按钮，电梯才响一声开始运作。唇上压过来的力道从摩挲变成含吻，在我腰间的力度像是想要把我揉进他的怀里。

　　电梯又“叮”地一声稳稳停在了1层。

　　我们缓缓分开。“这么快就到了……？”松田碎碎念道，率先出了电梯。

　　我们分别住在三楼和四楼。曾经在我尴尬紧张时庆幸一会儿就到了的短短的距离，这个时候就想再长一点、再久一点……

　　——在想什么呢？！知不知羞！

　　我有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嘴角，“你……你怎么可以？”

　　“那不接吻干什么呢？眼神都已经那么认真了。”

　　只能愤愤地跟在他后面，一起往车站的方向走。

　　“所以交往吗？你、和我？”

　　隔了一段距离，他回头问我，吐字大声且清晰，语气温柔又真诚。

　　他见我低头，又笑着补充说：“要不像昨晚说的再考虑一下？”

　　“可恶！别笑话为难我啊……！都怪你！”
　　“这甩锅到我身上？”松田轻笑。
　　“啊对！就是你的锅！“

　　简直又羞涩又恼火，但还是小跑向他，牵起了他的手，“这次就不用考虑了，也不和你客气……”

　　我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