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天开始》师朗清

139、大礼堂

　　虽然没有咳嗽的症状，但路过学校超市的时候，温言还是买了个口罩戴上了。
　　大礼堂里面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学生，要么就是在低头玩着手机，要么就是在交头接耳地聊着天。
　　四个人顺着过道走到前排，温言就看到了更让他头疼的一幕：任瑜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玩手机，好巧不巧正好就是他们的座位。
　　温言斜睨了一眼，甚至还能看清他玩的是俄罗斯方块。
　　舍友们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全都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这位……”李宇航显然不知道应该叫老师还是同学。面前的这位斯文败类已经褪去了充当正装的外套，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色羊毛衫，袖口卷起在小臂以上，乍一看甚至还挺像一个安静乖巧的学生。
　　“不好意思，任律师。”温言开口道，“这是我们的位置。”
　　任瑜正好结束了一局游戏，恍然大悟似的抬起头，对上了温言的眼睛，然后谦逊一笑，“哦，这样啊，不好意思。”
　　“任律师？”闫疆的眼珠忙着左右轮转地看着两个人，不觉惊得张大了嘴，“温言，你认识任瑜律师？”
　　温言还没说话，任瑜就笑着站起身，他看似很放松地抻着脊背伸了个不太明显的懒腰，目光在温言的口罩上流转了一下，嘴角微勾。
　　“讲座结束后，一起吃个晚饭？”他的声音很低，大礼堂的背景充斥着嘈杂的嗡嗡声，这句话只有温言和几个舍友能听见。
　　但这个暧昧不明的邀约，明显是抛给温言的。
　　“谢谢，不了。”温言淡淡回绝，“我放学要回家陪男朋友，很忙的。”
　　对方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反而笑意更浓了。
　　任瑜轻轻摇了下头，迈步向大礼堂演讲台走去，经过温言身侧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再好好想想，”他轻声说，一股古龙香水的味道悠悠飘散而来，“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告诉你一些事呢？”
　　演讲台上的灯被打开了，几盏聚光灯都同时朝向了台中央的位置。
　　台下学生们的视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所牵引，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台中央站着的俊秀青年身上。
　　助教从前排起身，回头打着手势示意大家噤声，原本的喧闹声立即转化成了窃窃私语。
　　“温言，你认识任瑜？”闫疆坐在温言左侧，压低了声音问。
　　“不认识，只是上午送话筒的时候见过。”温言的眼睛没有盯着前面，而是低头摆弄着手机。
　　“不认识，他还要请你吃饭？”
　　台上的任瑜已然换上了那副伪君子的皮囊，蓝颜祸水一般的笑容挂在脸上，他微微曲身对着话筒说，“首先要感谢一下在座的各位领导，能在百忙之中放下手里的工作，来听我进行这次工作汇报。”
　　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使台下的嗡嗡声立即切换成了笑声，女孩子的声音居多。
　　“谁知道，”温言眼皮都没抬，无精打采地回答道，“可能他吃饱了撑的吧。”
　　“我想今天坐在这里的大多数同学，在报考法学系的时候，心里都怀揣着大同小异的梦想。”任瑜在台上继续说着，“毕业后进入公检法，再不济也应该成为一个，律师？”
　　一谈到毕业后的就业去向，即使这还只是遥远的四年以后的事，大礼堂里的新生们仍然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列宁说过，人需要梦想，但需要的是符合自然的梦想，而不是超自然的梦想。”ppt翻过一页，任瑜转过身用红外线笔点着身后大屏幕上的图表。
　　“所以，在正式开始演讲之前，我需要你们提前了解一个事实，再来判断自己的梦想是自然的，还是超自然的。”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温言感觉今天格外的烦。
　　他抬手碰了碰左边的闫疆，低声说，“耳机借我一下，我要练听力。”
　　“你不听了吗？”闫疆小声问道。
　　“本来也不想听，”温言蔫耷耷地回答，“就是为了学分。”
　　台上的任瑜瞟了他一眼，旋即转过目光。
　　温言把耳机往耳朵上一堵，才感觉自己跟这个烦躁的世界暂时隔绝了。
　　他点开音乐软件，找出前阵子在电脑上下载的六级听力，旁若无人地听了起来。
　　□□的“噔噔”声伴随着英文对话灌进耳朵，温言点开了□□，想把提示声音关掉，眼睛又不自觉地落在了置顶的消息框上。
　　他手指点了几下，发过去一行话：“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好，我现在就过去。”路从辙无论是从回复速度上，还是从行动上看，都是一个人狠话不多的行动派，“十五分钟后在校门口等着我，外面冷，多穿点。”
　　温言看了直想皱眉头，又觉得好笑，只得回复道：“……好好上你的课，别瞎跑，我说的是今天晚上谈谈。”
　　“还有，”温言想起什么似的，继续打着字，“回消息这么快，是不是上课又没听讲？”
　　被钓鱼执法的路从辙一脸的委屈，“冤枉啊，我只是给你设置了特别提示音而已。”
　　温言的嘴角不自觉勾了勾，至于耳机里字正腔圆的英文女声都说了些什么，早就飘到不知道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他又听了一会儿听力，隐约觉得身边开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透过耳机传进他的耳朵。
　　温言抬起头望了望，只见台上的任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坐在左右的闫疆和李宇航也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温言不明所以，缓缓摘下了耳机。
　　李宇航碰了碰温言的胳膊肘，低声提醒道，“任律师让你上去分享心得。”
　　“分享什么心得？”温言一头雾水。
　　“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们，你被卷入到刑事案件里了？”李宇航面色凝重地小声说，“任律师说你是我们这一届第一个作为当事人零距离接触刑事案件的人。”
　　温言再把目光转回到任瑜身上的时候，感觉对方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挑衅。
　　虽然被包装在温良恭俭让的外壳下，但其中的虚与委蛇，只有窥看过其内里的人才能看得真切。
　　温言抬头注视着他。
　　片刻后，他把口罩扯下来，叠好放回兜里，然后缓缓站起身向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