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沙雕攻略黑心反派后》闲戏

129、第129章

　　苏和玉素爱热闹，听闻过一至两日，此地午后至晚间将会举办灯会、开展极具当地特色的民族传统歌曲、舞蹈活动，也因一行人这段时间一直赶路，稍感疲乏，加之，之前柳依云落入龁情妖陷阱，出龁情妖巢穴后都未曾休息歇养，且行至此地范围中都未见几许妖物——尤其是对人类抱有恶意的妖物。庇佑此地的修真门派虽远于山林中，但对此地的照拂显然还是极为用心且合格的，这就更显得此地人民其乐融融，虽处于严寒冬季，却依旧稠人广众，愉快活跃。
　　边走边除一路妖的一行人便顿时舒心下来，苏和玉心思活泛，便提议在此地多留两日，看过灯会及该地特色节目、活动后再离开，凑凑热闹、权当休息。众人皆无异议。一行人便暂且留下了。

　　隔一天。

　　柳依云一个人待在栈房里。

　　她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梳理了一下头发，目光先落在镜匣内的发带、钗簪、华胜上，再看向旁边更大一些的匭中的玦、珮、裎、钏、镯、手串、香缨、吊坠、扳指、耳饰等。视线再往旁偏移，又瞧见了姜淮的饰品。这些首饰和饰品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她合上奁、匭，再站了一会儿，走而去开衣橱的门，两人只在这个客栈待三、四日，姜淮未在衣橱里放太多衣物，属于柳依云的成套的衣物只有六、七套，其中两套是柳依云自己放的，剩下几套，是姜淮帮她整理的。尽管只有几套，但柳依云的衣物也占了衣橱的大半，剩下紧挨柜缘的三件，便是姜淮的衣服。这些属于柳依云的非贴身衣物和属于她的首饰一样都被打理得规整井然。

　　她看了衣橱内的衣服一会儿，其间，几乎什么也没想。少焉，她拉近姜淮离她最近的一件衣服，抱着他的衣服把头埋进了他的衣服里，就这样抱了一会儿，直到几分钟以后才松开。

　　她合上衣橱门，走到窗牖旁，打开轩窗，双臂置于窗槛上，静静看了看外面，不知道是想呼吸新鲜空气还是想散一散因抱过姜淮衣裳而沾染上的属于姜淮的草药的甘苦香。

　　外面天气很冷，吹过来的风将她发带扬起，再呼吸了几息时间，她将轩窗关上。

　　拿了一件外袍穿上，她出门下楼。

　　走至前日间日集所在地点。今日非间日集开启之日，但因即将迎来灯会，摊商贩夫们便没有准时离去，而是借着灯会在即的契机人多热闹继续叫卖兜售商品。

　　柳依云只是随意走走，路过此地只是因为该地是中心，其实并没有什么要买的。

　　但她走到一行人前日路过的位置，却发现当日所见摊子几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朝栉齿般紧密、聚集、一眼望不到头的摊档看去，大约明白，摊位是移动的，前日所见众多摊子约莫是隐在其他密集摊位里了。仍在此地的，只有卖糖球的铺面和前日苏和玉也问她要不要买但是她拒绝了的饴糖冰球。

　　不知道是因为储冰技术落后，常人夏日还是难以获得冰块，可入口的各类冰制甜点还是需要冬日凝冰制造，因而该地食品类摊、铺冬季贩卖冰制甜点繁多，还是因为该地确实是有冬日饮冰文化，是当地风俗习惯、传统饮食，由此街市上才会有各式丰富冰制类甜品。

　　柳依云看着前日所见的那家饴糖冰球摊档。

　　摊档商贩还记得她，毕竟难有一行四人长相皆如此出众。柳依云只是朝这边方向看了看，摊档商贩便朝她打了声招呼。

　　她回应。于是上前买了两颗冰球。

　　冰球是饴糖和碎冰掺着冻成的，透明冰块里裹着糖浆，外部糖饴里掺着凉冰，整体被一颗颗冻着凝在木签上。冬季天气冷，摊主将冰球用器具串串隔开，置于外部裹着层层略显破旧却仍算干净的旧棉、缠着紧实布条的密闭防风遮阳箱子里，算是个简易的保温箱，能在人来人往拥挤之地持续维持低温、保持湿度，防止小块冰球升华。
　　见柳依云要买，接过钱，他打开密闭箱子，拿出两串冰球，对容颜昳丽的少女笑道：“给。”

　　柳依云点头以表示意，拿着两串冰球原地站了一息时间，还是打算不往远处比之更拥挤更热闹的地方走了，她开始原路往回返。

　　耳边的叫卖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伴随着身边路过的人细碎短暂渐远而消的话语、年轻女性身上拂过来的熏香气味，伴随着笑闹的声音、牵着马匹、老牛等大型牲畜经过道路时，主人对其的控制、指挥和安抚，时不时掺杂着低声轻语。

　　柳依云停下脚步。

　　冬日的太阳不太炽烈地挂在天上，高度低了许多，斜斜地落下些许，天空呈很浅的蓝色，云量很少，几乎达不到1的水平。温和、不太刺眼的太阳像被蒙了一层光似的安在那里，静静地悬在空中，柔和地释放肉眼可见的黄光，光线渲染般洇在周围，在其上，橙黄色太阳边缘染着些淡粉色，粉色绕着太阳的边却并不突兀扎眼，而是自然柔丽地混在黄光发出的晕里，极淡又浅，像是粉色颜料粗糙烘染于纸上的后半色调。

　　地上像是被清扫过了，尘土很少。空气中弥漫着甜点、主食、菜肴的香味，喧腾着商贩吆喝、和顾客交流、售卖的声音。街道两侧林立着商铺，外侧布设着摊点，食物、脂粉、布料、书画等，置在食箱里、摆在推车上、散在摊面上。

　　有女子点着脂粉对镜自照，摊位上大娘扯着布与人介绍，路过的小孩高举着泥塑玩具握着父母的手指高兴地跑过。有马车误入集市，车厢庞大，路窄难行，艰难行了几步，便就掉头改道走了。有马匹、老牛经过集市，慢慢地摇尾，或忽然打个响鼻或哞哞地叫，牵着马或牛的主人，便或抚着马的鬃毛，或摸着老牛的头顶，安抚它们。间或能听见牵着马、牛的主人们其中一位拍拍自家牲畜的脸，低声说话缓慢安抚的声音。

　　有老牛与摊贩拉着货物的黄牛对视，相互叫了几声，彼此有要往对方方向迈几步的趋势，两方主人便均拽着牛绳、扯着鼻环将其制止下来。拉着独轮车的黄牛被阻得晚了，仍朝前迈了一步才被制下来，车上腌菜罐晃动，摊贩忙用手几个几个地稳了稳。少焉稳住，牵着老牛的主人遮了遮牛眼，朝摊贩微微鞠了一躬以表歉意，两方点头，在人来人往的吵闹声里，拽着老牛的主人牵着牛继续沿路走去了。

　　有驼铃作响，骑着骆驼的牧民自步入集市后便从驼背前部位置下来，牵着骆驼停至一商肆门口，将骆驼缰绳拴在店肆门前柱子上，从单峰骆驼驼背上解下一袋湖盐递给闻讯赶至门口的商肆掌柜，任他检查。等他看毕，再卸下几袋湖盐，继续任他检查，其间夹杂几句闲话，包含路途辛苦、大沙掩着的丝绸卖给了金发碧眼的外族人。
　　被拴住的骆驼抬了抬脚，动了动身子，脖子下方黄铜制的钟形铃铛内长条簧片击打铃腔口缘，发出了清脆悠远的‘叮呤呤’‘叮呤呤’声。

　　有布置、参与灯会活动的人打扮鲜亮，采买了剩余活动所需材料，聊着天、阔步有说有笑地往活动所在地赶。

　　一切都是鲜活的、繁荣的。热闹得像是这个集市是有生命力的，有种草木的质感，却又并不那么潦草朴素单调，像是又飘了点花的香气，点缀着花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个集市是美丽的、蓬勃的、充斥着向上生长的生命力和勃勃生机的。周围的一切都在流动，每个人都在朝他们所往的目的地走，有说有笑，俱是欢乐。这其中不乏有老弱病残、困顿无依者，但这些都掩在欢乐的如河流般的人群里，像是欢腾涌动河面上偶尔浮现的肉眼几乎不可瞧见的几个黑点，叫人近乎无法察觉，对欢腾河流的趋势没有一点影响。不管这条河流里，是否有人生病、即将死去，或正在死去，都无法阻挡这条河流的涌跃和欢乐，不断有人离去，也不断有新的人加入这条人海构成的河流，让这河流不停地继续欢腾下去。

　　柳依云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低头尝了一口冰球。凉的。

　　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有点冷。

　　她继续往回返，几乎不带什么情绪地想道：回去找姜淮。

　　远离了热闹的集市，街道开始逐渐变得平静下来。街上依旧时不时地有人经过，但比起方才的集市，人数却是足足少了大半。柳依云在道路上安静地走着，凉风将她的发带拂起，她慢慢地，叹了口气。

　　行至客栈。浅金色的却不太温暖的阳光洒在地上。她站在建筑阴影里，伸手将冰球置于阳光下，静静地看着，上下转动着串着冰球的签子，略放空地想，她拒绝了苏和玉给她买冰球，姜淮，会不会，也拒绝她给他的冰球？

　　他不在栈房内，柳依云最终是在两人院落内的灶房找到他的。

　　他这两天总在这里是因为，柳依云最近胃口不好，总是吃几口饭就饱了，难说是因为这里的饭菜不对她的胃口，还是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总之，姜淮便付了租金，租下了院落里原先是用来做饭后来因客流量剧增客栈管事叫肆厨们集体换一个比之大数倍的庖厨后便闲弃置一旁的灶房。打扫干净后，姜淮便在这灶房做了不少菜，总算改善了点她的胃口，叫她能多吃点饭。

　　她这次进去时，他便是在做甜点。

　　柳依云把冰球放在他唇边，他也不问为什么，径直咬掉了她递过来的冰球，牙齿将冰球咬得咔嚓脆。

　　在知道柳依云过来时已经吃了一颗饴糖和冰块混合而成的冰球，姜淮下意识握着她的手暖了暖，问道：“不冷吗？”

　　手骤然被握住，柳依云呆了一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啊。”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淮便再问：“要吃甜点吗？”

　　柳依云滞了两息时间，点了点头：“要。”

　　她话这么说，但姜淮还是怕她吃完凉的立刻吃烫的对身体不好，于是给她倒了杯温水叫她喝着先缓一缓，再低头拿着铁夹为她烤了几个果干。

　　说是果干，但其实并没有完全烤干，只是烘去了过多的水分，解了表皮，保持了果肉的充盈感和甜蜜感。再被重新烤炙一下用以加热，递给她。
　　果肉表面略温，脆里面泛着一点点焦的感觉，有点像她小时候躺过的被夏天的太阳晒得很温暖的茅草堆的感觉。果肉内部很温软、蓬松，很甜蜜。柳依云嗜甜嗜辣，但其实并不太喜欢酸，她知道水果烘烤之后，水分减少，糖分浓缩，吃起来会更甜。但是，她不知道姜淮是怎么做的，原来水果里自带的酸味也完全都没有了，只剩下松软香甜。以至于她吃的时候给自己心理暗示、提醒自己咬下去即将吃到酸味时却只尝到了喜欢的甜蜜。她咀嚼着吃下一个，又再连吃了两个，这才发现，甚至水果烤炙的温度都是逐渐提升的。从略温到温热再到偏热。热度逐层递增，温吞得吃进胃里只觉得慢慢发暖，她偏凉的指尖握住温热的杯子，再暖了暖，慢慢又喝了一口水。

　　姜淮道她先凉后烫对身体不好，让她先吃点温的逐层缓一缓，他自己却是先吃完饴糖冰球却半点不在意地直接去尝刚烤熟发烫的甜点，尝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意，又再涂了一层蜂蜜和牛乳，用铁钳夹着，放置火边烤了烤。这般重复4、5次，他把烤好的甜点盛入盘中递给柳依云。是烤的牛乳蜂蜜红薯。

　　可能柳依云已经忘记了，但她其实在几天前偶然说过想吃蜂蜜牛奶红薯。牛乳蜂蜜红薯递到她面前，丝丝蒸腾着热气，黄色略微偏着一点红色的红薯肉外面裹着一层热腾腾亮晶晶的流心蜂蜜，泛着一点牛乳的香味。柳依云拿勺子吃了一口。这个地方本身的红薯是不太甜的，回味还有一种发涩的感觉，但是姜淮做出来的红薯却好像祛除了涩味，软绵细腻，有着蜂蜜的甜味，但是牛乳的醇厚又压住了蜂蜜过甜的腻味，再加上红薯本身的甜味，甚是好吃，柳依云再吃了几口才停下来。

　　冬日浅金色阳光洒在淋着蜂蜜亮晶晶的红薯身上，愈发显得红黄色的红薯肉表面晶莹剔透。柳依云瓷勺点在盘子上，脑袋里可能是因为红薯，可能是因为果干，可能是因为少年给她准备了温水和温度逐层递进的烤果干他自己却吃完冰立刻就尝烫的烤甜点，可能是回忆起他一开始都不怎么会做饭，只能做好一碗粥，但是后来却一直在学她喜欢吃的菜肴，到现在连原材料不是很好的甜品、甜点也能处理得这么好。他当时说他只会做一点菜，但是愿意去学，柳依云其实一直没当真。但是…，他居然真的去学了，也一直在做。
　　柳依云就有点，理解不了。

　　她不太明白姜淮为什么要这样。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如果说他一开始是为了博她好感，那现在她已经对他有好感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坚持下去？不会累吗？一个人持续对一个人付出，她能够理解，但是付出时间足足这么长，而且中间没有任何破绽、端倪，她又没有足够能让他觊觎的利益驱动他这样做下去，…，她就不太能够理解了。说到底，人类都是目的性动物，想达到某个目的、得到某个东西、达成某种成就，其中根据欲望强烈程度、个人自我能力程度、个人自控力程度，不论好坏，其间极少一部分人确实能做到绝对努力、不露半点破绽、甚至于不择手段。但是达到目的以后，就不必再这样做，远可以松懈放松下来，或者去寻找下一个目的。柳依云不太明白姜淮为什么要坚持这么久，他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这么长时间的消耗自己持续付出是为了什么？

　　她瓷勺抵在盘子上，思考少时思考不出结果，脑袋里像是有乱七八糟的毛线绕不出头，最后她还是问出了声：“姜淮。”

　　“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几乎还算有些坦诚，把自己的想法修饰、掩藏、包装了审慎说出后，语气里还是能听出些她自己的看法。

　　姜淮听着她说的她认为她能理解的其他人应该有的做法，沉默一瞬，告诉她：“因为他们不懂得什么是爱。”

　　柳依云敛下眼睫，从上往下看时，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淡漠。

　　爱？在她的思维、概念里，她自然能理解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物。但也只是能理解罢了。说白了，无论有没有爱、被不被爱，人都是要活着的，这件调剂品有的话人会幸福，没有的话人也会自我安慰自己，日子也是一样的过，这是没有必要过度追求的事情，把自己的情绪和支撑捆绑在某个人身上、依赖在被爱这件事情身上，是相当不可取的。说白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或没有，都不会影响生活的实质性发展。

　　她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丝毫的问题，但脑袋里再次飘过姜淮的话后，又觉得有些酸涩。她觉得如果对方对她付出很多，但她却没有办法给予同等的同样的付出，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没有能力没有情绪没有办法去应对、回报对方的付出，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挫败且自责，会让她觉得她是没有情绪的能力去给予对方。
　　会让她觉得，她本质上非常自私。

　　她因为这一系列的想法感到有些发寒，指尖都有点发冷，身上也有点失去了些力气，心情也有些低落下去。手上有些丧失感觉地抵着勺子，平复了很一会儿心情，才对姜淮说了实话。她说：“姜淮，
　　“可是，我也并不懂到底什么是爱。”

　　她说这话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已经准备好了承受所有糟糕的后果、接受来自姜淮对她的失望、惊诧和厌弃。

　　但那少年只是勾了勾唇：“我知道。”

　　“啊。”柳依云抬眼看向他，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浅金色的阳光滤进灶房，洒在他睫上、散在他发上，让他整个人落在阳光里，显得格外的温柔。他容颜俊美，唇角仍勾着点笑，眼睫柔和低下，温柔道：“没关系，我明白就好。”

　　他话方说完，柳依云就没有办法再看着他，她掩饰般地低头，重新端起盛着牛乳蜂蜜红薯的盘子，实际毫无必要地机械地舀了一勺塞进嘴里。指尖端在盘底被温热的底部暖了暖。

　　她因自己而突生寒意泛冷的指尖就这样被暖了暖，咽下这口红薯，她才意识到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一定得说点什么！她像是为自己辩解般、坦白自己的决心般、紧急为自己补救般地说道：“但是姜淮，我喜欢你。
　　“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那少年像是能读懂她的慌张似的，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暖了暖，道：“我知道。”他身上带着自有的草药的甘苦香混着点做甜点时沾染的水果香味，又泛着点阳光的气息，又再安抚般地将她揽在了怀里，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低而温柔安慰道：“我都知道。”

　　骤然陷在温暖的怀抱里、听着温柔的话，柳依云懵了一瞬，下意识往这个温暖源怀里再靠了靠，她莫名其妙地鼻子有些发酸，眨了眨眼，没回话，再往他怀里贴了贴，张嘴，咬了咬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