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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沐天祈礼,为母守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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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女官守在一旁,看到阿苏勒袍袖展开,身姿如松林朗岄,不由笑叹:“殿下穿上这身大燕皇子璟阳朝服,竟是说不出的神光明晏,矜贵绝尘。想来帝上和百官一见,也是忍不住抚掌称颂的。”言罢退后两步,满心赏悦之情溢于言表。
阿苏勒面容极俊,不作表情时便遥远若山巅辰星,不与人交集。只是紫云女官见了他,便不由自主多予了几分优待,与平常的侍君之道对比起来,倒显些与众不同的婉曼殊荣。紫云女官想到这里,不由神情放软,舒眉展目,语气也带些绵软亲切的暖阳浮动之意来,“殿下,礼辰到了。”
阿苏勒抬眼,举目风光袭眼,正是初生大燕于九州大陆扬风而起,最动人悱恻的迤逦时光。
这中州燕帝的坐下之景,是如此壮大而且深如浩海,令人提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紫云女官捂嘴笑起来,“殿下怎生还发起呆来呢,这礼服并不夸张,虽然风格与草原迥异,您慢慢习惯也就好了。”
阿苏勒闻言微微一笑,唇角轻抿,振了振宽大的玉白色袍袖,不感赞同。紫云瞧过去时,便见他目光一落,愈发沉静俊逸。
是日,新帝坐于玄章殿,宣嫡子于殿前,为其正名,称大燕第一皇子,赐外姓吕,名归尘。寓意为母守孝,三年期满。
吕归尘着金白朝服,抬眸淡淡看着他父王,继而恭敬垂首,“儿臣谢过父皇。”
“臣送连城璧,碧月双一对,寓意世子携风而归,与月同明。”
“臣送笔墨双绝,妙华煜彰,寓意海清河晏,世子绝尘。”
......
“礼成,请世子登阶受赏,承沐天恩。”
吕归尘举步欲去,却被左丞相先一步拜在身侧,见他微微摇头,蕴意不可,不由凝思停步,朝王阶之首望去。
满殿风宇流转,百名婢子卷帘,逐渐露出一人身影。那道身影甫一露出来,便好若夺尽天地美丽光夕,揽月在其臂,星辰入其怀,一落目,真使星河颠转,夜空栖悬。宇烨风莹,不及此境。
吕归尘抬目望去,一眼对上一双湛丽双眸。惊华耀玥,藏尽天下宇海风光。
此子动神静立,直教万生倾覆。
听得耳边百官伏送敬声,“恭喜昳华公子荣获国教的最高封号,眼下佛教万民筑台祈愿,必求得公子金身永固。”
原来这沐天祈礼,封的是两个人。一位是大燕皇子,另一位倒是燕帝臻宠。众人观其形貌仿若临巅仙子,垂世而降,大受震撼。故而理解了九州之内排榜第一的三花国教,为何轻易的接受了中州燕帝递来的橄榄枝,并为此子塑身造像,发起万民祈愿。
吕归尘惊诧片刻,面上忽而有些不喜。他知道时年洛氏新雅宠冠后宫,容颜极丽,手段非凡,逼至母亲伤心难忍故而迁回草原,病逝途中时,时下一片冰天雪地。他不知母亲满目所映尽是凄蘼天光时,是否生出含恨自怜之心,抑或遍生毒怨,恨夫君无情,怨天道不怜。吕归尘虽然看懂了母亲的心意,宽容了她对自己的无情,可是追求所爱一途,他既无法理解自己母亲的咄咄逼人,翻权弄势,也无法理解自己父亲的薄情冷性,冷漠观之。
若是一段感情只能绽放短短三年五载,便要弃如敝履,不再珍惜。那么这段感情的开始,便是精心绘饰的虚假情深。
吕归尘没有在阿米耶的关护下长大,却对这样的阿米耶心起满腔怜惜之情。若是他母亲早早看透帝权王室本质,便不会像今日这般,成为这众生无聊之余茶余饭后的一桩不幸谈资,为人取乐,任人踩踏。
燕新帝落下冷淡眸光,漠然问道,“还有哪位爱卿想要上前衔玉献言而不得时机的?”满朝文武大臣惊明而醒,嘴上顷刻止了声息,不由忿恨自怜。让你日前冥顽不灵,屡教不听,偏要去那堂上争风,横加阻拦,如此被新帝记上一笔,可真真是个悔不当初的糊涂混账玩意。
沐晴英行至吕归尘身前见礼,“请世子御前加冠,沐恩绶礼。”
吕归尘望着满目恭谦的帝君心腹,目色分毫不变地举步谒见这帝都至上,圣君新宠。燕新帝满目威严,冰冷凝视他时,他正抬起秋意染透的薄冷眸光,仿若扬起了一场剑锋洗雪,破月霜落,态势似乎顷刻就要变得紧张起来。只是下一瞬,吕归尘温凉如水的面色,便变得有如天光明熠,和色如阳,直直的看过来时,甚至让人不由自主感叹,少年风华,郎然如风。只有燕新帝看出来他尽是学得了如他祖父一般的荆棘铺侧,琅琊本心。
这大燕太子之位新帝虽许意于阿苏勒,将代表着六州尊贵的帝位择于他身以延续,却并不完全是出自于对帝后阿米耶的补偿,只是见不得燕朝帝室之子困守于草原,一味被愚蠢蒙昧吞噬殆尽,无知无觉地封闭在那一尺方见里,活得庸碌可笑,无为至极。
所幸吕归尘同时面对着新帝和陈氏公子,心下既不觉得尴尬难以自处,也不悲怆愤怒深受触动,只抿了冰湖唇角,清透瞳仁中掀起几丝莫测秋风,悠然深刻,平静道,“吕归尘,见过陈氏公子,愿仙子不落春秀,尽看春明。”
帝王眸光渐深,虽然不满于他的指摘,可也无甚脾气。毕竟他此时的行为,颇有种逼着孩子相认后母的无情冷苛。
燕洵昔日未困大魏为质时,正是矜贵高绝的漠北王世子,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漠北王将荒僻草原的帕苏尔部独女迎来王都,旨意许配给他时,他也曾心生可笑,倍觉无理荒谬。然而落笔终有章,随着年岁长成,阿米耶的深情一片软化了燕洵的半方心湖,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好景不长,随后燕洵落拓为质,留于北魏。燕北京都暴动,阿米耶夫人借青阳部之力,力稳王座,守地一席。只是燕洵离魏返都,阿米耶却已与他记忆里的温顺夫人形貌大相径庭。往后如今,燕洵贵为中州帝君,一直纵容阿米耶夫人争权夺势,并许她帝后之尊,只是两人的感情再难回到最初的真挚。阿米耶夫人如此醉心强权,不过是为了坐到最强至尊之位。即便是中州燕帝,她也想驯服,这是他阿米耶一生认定的夫君。只是这天下能有几个女子能够容得夫君不爱自己爱天下,甚至更爱其它美人。
燕新帝对待阿米耶夫人,确实有着有别于他人的一往无深的容纳和忍耐。只是阿米耶夫人既看不到,也无从去谈珍惜。
如今的燕新帝早已褪去少时心性,杀伐果决,孤高冷漠,即使察觉阿米耶的儿子抗拒王权带来的杀戮与桎梏,不愿踏着尸海成山主宰天下,他也仍然选择掌护此子,指引他学会手握生杀大权,执掌人皇驾驭权臣之术。燕新帝此举的深意,或许迎合了阿米耶夫人的一生追求,但无论是何缘由,未来的蓝图里,这个决定都不会轻易受到改变,它被一本如初的贯彻至终,无人能来撼动。燕新帝在自己坐下的庞大帝国里诞生而起的这个决定,在以后的事实里证明,并不全然能如他预期的那般,完美无阙的发展。
陈氏公子是最无辜之人,平白插在中间受气。察觉到吕归尘略带侵略性的压制视线落在身上,像是要刻意营造一种明显的心理落差,以示威吓后,陈氏公子便觉着胸中轰轰似有雷光大作,显然有些忧心自己的处境来。如若这位皇子是位眼里丝毫容不得沙子的人,想必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平静生活的。
“帝子嘉绝,天明之至。”百官适时地颂起祝福,倒也打破了这厢风雨隐隐欲来之势。
吕归尘目色瞧见君王朝他落目,不及多想,龙纹金靴便朝他踏来。头上一重,已是满殿风华,百官连声称颂。
“天佑嘉世,帝子绝秀。”这一冠,当得起惊绝盛美。
陈长生微微一笑,便如雨落风花,万千明媚,仿佛这世间入目净是古木天松,琉璃明镜,俯仰拾掇皆曼妙之景,直比天境。
吕归尘看到的一切,是燕新帝将陈氏公子捧足于极致,让所有人知道,君临天下,魄力之至。座下百官由此便再不敢偷生窥探搬弄之心,陈氏公子既得国教最为尊贵的三花圣子称号,饱受教众和万民爱戴,又是中州帝尊封号的第一公子,得了新帝的爱宠沉深,有谁再敢心比天高,到处指摘这位前朝之子。都是心如明镜之人,不会去做那刀尖上跳舞之事。
祈礼礼毕,吕归尘尚未换下服侍,便听闻宫里那位洛氏新雅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太医言有性命之忧,需得裴国师出手,掘块北麓玄冰出来加以内力淬炼,得的第一捧雪水灌入天极玉,用于镇压热邪,极为有用。否则太医三副退烧药下去,药性寒烈,恐伤娘娘玉体,若有碍生育,便更是弥天大罪。
说白了,宫中这些御医是被洛氏新雅整怕了,三天两头头疼脑热,对用药更是吹毛求疵,随处诟病,太医不胜烦扰,所幸转移视听,求娘娘可着国师薅一薅,他们实在想象不出娘娘所要求的对症入药的办法,可裴国师号称有半步通天之能,一定与他们这些凡人医术有壁,有些不同凡响的见解。
洛氏新雅就算病糊涂了,也是知道裴无渊万万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角色,便只好煽风点火,煽到了在北麓祈礼的燕新帝。动不了裴无渊,在新帝面前卖卖惨也是可以的。洛氏新雅想到这里,倒觉得这点病痛也不使她难过厌烦了。虽然她真正难过的是,燕新帝已有月余不曾来看过她了。一代佳人枯待时光老去,任谁也无法安然忍受。洛氏新雅却是并未见过陈长生,她以为一届男子,能够好看到哪里去,无非是新帝起了些兴趣,赏玩两天满足新奇罢了。她对自己的美貌一向很是自信,莫说是九州十代,就是古往今来,也未必有一个能将它洛氏新雅踩于脚下的绝代美人出生,更何况是一个不足令人挂齿的区区乡野村夫。